大唐双龙传
爆城周围九里,四面开有宫门。
则天门位于南墙正中,南对端门,北对玄武门,与中央各殿的正门贯穿在一条中轴线上。
蹄音轰鸣下,整个皇城也似在晃动起来。
寇仲策骑于王世充左方,另一边就是欧阳希夷,前方由朗奉率三十骑开道,声势浩荡。
则天门此时已清楚可见,门分两重,深达二十许步,左右连阙,被宽约十八步的城墙相接,城关高达十二丈,气象庄肃,令人望之生畏。
此时则天门中门大开,但连半个门卫的影子都看不到,一派违反常理的教人莫测高深。
王世充神态从容,一边策骑,一边向寇仲道:“则天门内尚有永泰门,接着就是主殿乾阳殿,乃为举行大典和接待外国使节专设。杨侗那家伙平时绝不到那里去。”
寇仲奇道:“宫城的守卫怎么一个都不见?”
后面不知谁接口道:“看是都给吓跑了。”却没有人为此话发笑。
王世充沉声道:“独孤峰辖下的禁卫共分翊卫、骑卫、武卫、屯卫、御卫、侯卫等共十二卫,每卫约五百人,总兵力超过五千,实力不可轻侮。兼有坚城可守,以独孤峰的性格,绝不会不战而退,我们定要小心一点。”
众人轰然应喏,声震皇城。
转瞬先头部队已抵则天门前,正要长驱直进时,一人负手油然步出门外,大笑道:“尚书大人如此兵逼皇城,未知所为何事。”
刘黑闼叹了一口气道:“天下的形势早乱作一团,师妃暄若再插手其中,将使情况更为复杂。”
徐子陵亦正为此头痛。
师妃暄和婠婠分别为正邪两大宗派的代表传人,又均为两派罕有的超卓高手,而现在婠婠已成了他们的死敌,若再加上个师妃暄,那对他们可不是说着玩的。
徐子陵忍不住问道:“师妃暄现在究竟在那里?”
刘黑闼耸肩道:“听说十日前她曾在洛阳附近露过一面,但之后就不知所踪,怎么都查不到她半点踪影。只从这点看,便可见她高明至何等程度。”
徐子陵想起婠婠,即可推想出师妃暄的厉害,再想到她或会成为他和寇仲的敌人,一时更欲语无言。
就算他没答应寇仲于取得‘杨公宝库’后才分手。他也不能在现今的情况下离开寇仲的。
刘黑闼续道:“这正是我今趟到洛阳来的原因。若能从师妃暄手上取得和氏璧,等若有半边天下到了夏王手上。故这刻的洛阳可说盛况空前,凡欲得天下者,谁不想来碰碰机会。”
徐子陵又想起李靖,他到洛阳来说不定也为了同样原因,就是为李世民争取和氏璧,问道:“照刘大哥估计,谁有机会夺得和氏璧呢?”
刘黑闼哑然失笑道:“子陵这个‘夺’字恐怕用得不大妥当。先不说有宁道奇在旁照拂,只是师妃暄本身登峰造极的剑法,已足可使人难起妄念,所以还是用‘求’代替‘夺’比较妥当。”
徐子陵亦心中好笑,自己因为是代寇仲设想,所以竟不自觉用了个‘夺’字,有点尴尬道:“那谁最有机会求得宝璧?”
刘黑闼苦笑道:“我很想告诉你该是窦公。但事实却非是如此,至少有三个人与我们有同等机会,也是眼下最有资格一统天下的三个人。”
顿了一顿续道:“若换了我是师妃暄,当必从其战绩、施政、声誉等各方面去衡量某人是否适合做未来的真命天子。所以第一个最有机会的人,必是李密无疑,碰巧他刚新胜宇文化及,过往又曾数次开仓赈民,声誉之佳,谁能媲美?”
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若给李密得到和氏璧,自己和寇仲那还有跟他争锋的机会。
刘黑闼又沉声道:“第二个则为王世充,只看洛阳的安定情况,便可见他管治有方,且其根据地乃中原的心脏地带,雄视四方,使人难以轻觑。”
徐子陵点头道:“这两个确是可与夏王争锋的人,另一个人是否李渊呢?”
刘黑闼道:“李渊可算其中一个。只是他本人既好声色,又依附突厥,故虽有实力,被师妃暄挑选的机会看来却不大。”
徐子陵想起老爹,问道:“杜伏威是否全无入选的机会?”
刘黑闼答道:“杜伏威声誉一向不佳,兼且最近又与铁勒人勾结,想得到和氏璧嘛!怕只余强抢一途。”
徐子陵心中微懔,因他深悉阴癸派亦牵涉其中,而祝玉妍、婠婠、曲傲和杜伏威均是有资格挑战师妃暄的人,所以纵使后者有宁道奇支持,但由于敌手太强,故亦非是全无凶险。
形势确是复杂异常。
刘黑闼豪兴忽起,哈哈笑道:“天下虽是四分五裂,但不成气候者众,有资格称王者寡。现在大江以南不外萧铣、林士宏、沈法兴、宋阀四大势力。给你们宰了任少名后,目前以萧铣最具实力,可惜巴陵帮难脱贩卖人口的臭名,自难得师妃暄青睐。”
顿了一顿,续道:“北方诸雄中,除刚才提及的三人,其他如薛举父子,刚被李世民所败,自保也成问题,可以不论。至于梁师都、刘武周两人,全赖胡人撑腰,才能有些声势,说出来都不馨香,师妃暄更看不上眼。而高开道、李子通、徐圆朗之辈,分别被我们、李密和杜伏威迫在一隅,难作寸进,均难成气候。勉强来说,尚有武威的李轨,可惜偏处西疆,事事要看胡人脸色,还有什么筹码可拿出来见人?”
徐子陵皱眉道:“听刘大哥的语气,难道谁当皇帝一事,真个是操纵在师妃暄手上吗?”
刘黑闼微笑道:“是否如此,还要看将来的发展才可确定。但观乎各方势力,都要派人到洛阳来见师妃暄,便可知对此事的重视,否则我那有空闲在这里和你说话。”
接着避开徐子陵灼灼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令姐好吗?”
徐子陵心中一痛,颓然道:“素姐嫁人了!”
刘黑闼雄躯一震,呆了半晌,才乾咳一声道:“嘿!那要…唉…”
徐子陵忽感不想面对刘黑闼,并走得愈远愈好,永远都不要再与人谈及素素的事。
假若香玉山只是个卑鄙的人口贩子,他该怎办才好?
刘黑闼见徐子陵站了起来,讶道:“子陵要走吗?”
徐子陵惨然道:“我想一个人去灌两口酒,迟点再来找刘大哥吧!”
第十三卷 第二章 为君之道
寇仲定神一看,心中也不由暗忖有其子必有其父。
此人长得与独孤策至少有七分相像,且年纪在外表看来像只差几岁,故仍异常英俊,但观其恢宏气度,则谁都可推想出他就是独孤阀之主独孤峰。
他是个令人一眼看去便知是野心极大,要毁掉别人时毫不容情的人。
他虽满脸笑意,但总带着杀气腾腾的样子,中等身材,但却有一种显示出非凡能力的气概。而且爽脆有力的举止,都在表现出他强大的信心。
此时他那对与鹰勾鼻和坚毅的嘴角形成鲜明对照的锐利眼神,从王世充移到寇仲处去,寇仲立感到脸上一热,只此便知独孤峰不愧独狐阀之主,功力绝不在杜伏威、李密那级数的高手之下。
众人勒马停定,前方开路兵将知机的散往两旁,好让主子能和对方在没有阻隔的情况下对话。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独孤总管言重了,近日风声鹤唳,听说有不少人要取我王世充项上人头,我王世充又一向贪生怕死,所以出入都要央人保护,这才多带几个人来;怎估得到会招来‘兵逼宫城’的大罪?万望峰兄不要阻挡着宫门,让我进宫谒见皇泰主面禀军情,否则说不定会使王某怀疑峰兄已策动兵变,胁持了皇泰主,迫得我要挥军攻城,那时对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好处!”
寇仲这才知王世充的厉害,这番话连消带打,谁都难以招架。
不过独孤峰亦非善男信女,只看他一人独挡宫门,摆出一副高不可测的格局,即可见一斑。
果然独孤峰踏前一步,好整以暇的微笑道:“世充兄的欲加之罪才真的厉害,独孤峰怎担当得起。最好笑是我独孤峰本是诚心诚意,又见尚书大人忽然班师回朝,故特来迎迓,岂知竟给郑国公你误会了。”
他这一番话中从“世充兄”、“尚书大人”到“郑国公”,共换了三个名称,当然绝无半点诚意,还有种使人难以捉摸其心态,且冷嘲热讽,不把王世充看在眼内的意味。
寇仲哑然失笑道:“既是特来迎接,为何早先独孤总管不说尚书大人班师回朝,却说兵逼宫城,现在却来改口?”
独孤峰意带轻蔑地瞅了寇仲一眼,皮肉不动地阴恻恻笑道:“这位年青哥儿脸生得很,不知何时成了尚书大人的发言人?”
王世充也是厉害,淡然自若道:“还未给总管引见我这位重金礼聘回来的寇仲先生,我王世充不在时,洛阳的事就交他掌理,以后你们多多亲热才是!”
今趟连王世充方的郎奉等人都震动起来,想不到王世充如此看重寇仲。
独孤峰愕然半晌,才道:“尚书大人虽有选贤任能之权,但如此重要的职位,当要…”
王世充截断他道:“这正是本官要见皇泰主的其中一个原因,独孤总管是否仍要拦着宫门呢?”
独孤峰哈哈一笑道:“怎会呢!怎会呢!尚书大人请!”
竟退往门旁,作出恭请内进的夸张姿态。
王世充和寇仲愣然相顾,一时间不知该作何种反应。
深长的城门口,就像可吞噬任何闯进去的人的无底深洞。
向刘黑闼告辞后,徐子陵在附近找了间酒馆,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了两口后,酒意上涌,差点要大哭一场。
他从来不好杯中之物,即管凑寇仲的兴头,也是浅尝即止。
但现在却想喝个不省人事,好忘记这残酷和不能改易的已发生了的现实。
原因就在刘黑闼直指萧铣是人口贩子这句锥心说话。
现在素素和香玉山米已成炊,还有了孩子,就算杀了香玉山也对素素无补于事。
唉!
徐子陵再灌一口,伏倒桌上,欲哭无泪。此时酒馆只有两桌坐有客人,而他又故意拣了处于一隅的位置,故不虞会惹来其他人的注意。
说到底所有这些发生在素素身上的不幸,都是由李靖的寡情薄义而来。
素姐有什么不好?他偏要移情别恋。
足音渐近。
徐子陵凭足音竟在心中浮起李世民龙行虎步之姿,猛地抬头。
只见一人头顶竹笠,垂下遮阳幕,身穿灰布衣,正笔直朝他走来,脚步轻巧有力,自有一股迫人而来的气势,慑人之极。
徐子陵收摄心神,沉声道:“秦王请坐。”
那人微一愕然,才在他对面坐下,脱下竹笠,露出英伟的容颜,大讶道:“徐兄是否能看穿小弟的脸幕呢?”
又举手唤伙计道:“拿酒来!”
徐子陵迎上他似能洞穿任何人内心秘密的锐利眼神,淡淡道:“我只是认得世民兄的足音吧!”
酒杯酒壶送上台来,李世民先为徐子陵添酒,才斟满自己的一杯,叹道:“徐兄不但有双灵耳,记性还好得教人吃惊。”
然后举杯笑道:“这一杯是为我和徐兄久别重逢喝的。”
徐子陵目光凝进望内清洌的酒中,伸指在杯沿轻弹一下,发出一响清音,徐徐道:“是否李靖教世民兄来找我的?”
李世民微微一笑,放下酒杯,柔声道:“徐兄误会了你的李大哥!”
徐子陵漠然道:“若世民兄此来只为说李靖的事,那我们的谈说就到此为止。”
李世民微一错愕,接着哈哈一笑,举杯一饮而尽,以衣袖抹去嘴边的酒渍后,意态飞扬地道:“就依徐兄意思吧!况且这种男女间事,岂是我等局外人能管得了的?”
徐子陵苦笑道:“你这两句话比直说还厉害,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
李世民双目爆起精光,仔细端详了他好一会后,叹道:“子陵兄真的变了很多,无论外貌、风度、气魄,均能教人心折。”
徐子陵淡淡道:“世民兄不用夸奖我了,徐子陵不外一介山野莽夫,何如世民兄人中之龙,据关中之险以养势,徐观关外的风风雨雨,互相斯拼,自己则稳坐霸主之位。”
今回轮到李世民苦笑以报,摇头道:“子陵兄莫要见笑我,我李世民顶多只是为父兄打天下的先锋将领,那说得到什么霸主之位?”
徐子陵一对虎目射出锐利慑人的异芒,沉声道:“明珠始终是明珠,纵一时被禾草盖着,终有一天会露出它的光芒,世民兄岂是肯屈居人下之人。”
李世民默然半晌,眼睛逐渐亮了起来,旋又透出哀伤不平的神色,低声道:“当日我助家严起兵太原,他曾答应我们兄弟中谁能攻下关中,就封其为世子。当时并曾私下亲口对我说:”此事全由你一力主张,大事若成,自然功归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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