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
寇仲以衣袖拭泪,沉声道:“我要把云玉真杀掉,谁都不能阻止我。”
徐子陵胸口剧烈地起伏,摇头道:“此岂是智者所为,现在我们等若有人质落在香玉山手上,必须投鼠忌器,谋定后动。否则素姐的遭遇将更不堪。”
寇仲双目忽晴忽暗,好一会后软弱地道:“小陵!你教我该怎办好呢?我现在不但恨他们,也恨自己。若不是我们要和香玉山那小奸贼合力对付宇文化及,素姐就不会这么的被人害了。”
徐子陵道:“现在我们先要应付眼前的危机,然后去把‘杨公宝库’起出来,诸事妥当后,我将返巴陵,把素姐母子带走。而你则专志于你争天下的大业。”
寇仲一呆道:“我怎放得心下,萧铣是老狐狸,香玉山则是小狐狸,兼之那是他们的势力范围,我……”
徐子陵苦笑道:“就算你领着千军万马去找他们,又有什么作用。此事我自有计算,有信心可办得妥贴稳当。”
寇仲颓然道:“此刻我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真想放弃一切,然后……”
徐子陵截断他道:“不要胡思乱想了!首先是任恩帮主之仇,我们不能不报。其次是翟娇正等待你的好消息。而你双龙帮的一众兄弟,亦在关中等候你去起出‘杨公宝库’。此外还有其它人呢?这种事开始了便欲罢不能。现时唯一该做的事,就是振奋起来,为己为人勇敢迎敌,再无他途。”
寇仲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好半晌才平复了点,道:“那现在我们是否该去见王世充?”
徐子陵抓着他的臂弯沿街缓行,低声道:“若你把内奸的事通知王世充,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寇仲清醒过来,动容道:“想来确是什么好处都没有,首先他将不肯以身犯险,然后怀疑身旁每一个人,等若平白向敌人露出形迹。”
徐子陵道:“谁人晓得翟娇的事?”
寇仲道:“能参与王世充机密的人,除了他的儿子和两个皇亲国戚外,亲信手下则有张镇周、杨公卿、郎奉和宋蒙秋四人。另外还有几位贴身保护他的名家高手。照我看,宋蒙秋最靠不住。”
徐子陵道:“你不欢喜他是一件事,他会否背叛王世充则是另一回事。撇开将来的发展不说,现时的形势显是王世充较强,宋蒙秋若勾结外人来砸自己的饭碗,对他有何好处?独孤峰和杨侗难道真会重用一名叛将吗?”
寇仲登时语塞,尴尬道:“我此刻心如鹿撞,六神无主,还是你比较清醒点。”
徐子陵露出哭笑难分的表情,骂道:“亏你在这种情况下,仍要逗我开心,‘心如鹿撞’一般是描述女子对心仪男仕心动的情景。那能用得到在你身上。告诉我,那些名家高手是何方神圣。”
寇仲道:“吃饭的当然有一大批,但可与闻秘密的就只欧阳希夷,可风道人,还有一个叫‘铁钩’陈长林的小子和来自以乐舞名闻天下的龟兹美人儿玲珑娇。此女一向对我不太友善,故反不似是内奸;欧阳希夷更无问题,而可风道人则对我爱护有加,咦!”
两人同时四目交投。
因为若照寇仲的推理,对他特别友善的人反更有可能是内奸。
寇仲旋又摇头道:“我们怕是疑心生暗鬼吧?这人看来仙风道骨,且是方外之人,视名利钱财如粪土,怎会是叛徒?反是那陈长林血气方刚,沈落雁或独孤凤只要略施色诱,他在爬秀榻前恐怕连祖宗出卖了亦毫不在乎哩!”
徐子陵哂道:“若论仙风道骨,可风是否及得上辟尘?”
寇仲一震道:“当然尚差一截。不知辟尘练的是什么邪功,邪得来竟像仙人下凡的出尘模样。”
徐子陵道:“郎奉或宋蒙秋若投靠敌人,王世充恐怕连城门口都进不了,所以可肯定他们都没有问题。反是张镇周和杨公卿长期镇守外地,说不定因见李密势大,投向他也很合道理。”
寇仲忽然反手拉着徐子陵,转入一道横巷去,低声道:“可风真有可能是奸细。昨晚我们被人在天津桥围攻时,他正是力主支持的人。而绝非奸细的欧阳希夷则大力反对。”
徐子陵苦笑道:“问题是我们不能据此作实。他究竟是个什么家伙?为何王世充那么信任他。”
寇仲道:“他好象是来自洛阳附近某一道派的人。欧阳希夷还说这个道派的人罕有插手江湖的事,今趟王世充是有天大的面子。所以我看他该不会是奸细。不若集中注意力在陈长林那小子身上,看他会否忍不住去和沈落雁幽会。”
徐子陵忽地剧震道:“他是否来自邙山翠云峰之巅的老君观?”
寇仲目瞪口呆道:“你怎么会知道?”
徐子陵断然道:“我们立即去见王世充。可以肯定内奸就是可风妖道。时间无多,我们边行边说。”
密室内,王世充听罢色变道:“竟有此事?老君庙的主持避尘仙长乃我多年的朋友,可风怎会害我?”
今回轮到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失声叫道:“辟尘?”
王世充愕然道:“有什么不妥?”
寇仲道:“避尘的真名是辟尘;乃阴癸派外另一邪派的教主,至于怎样邪法我便不清楚。但了空既亲口告诉小陵老君庙为奸人所把持,而我们又知辟尘的底细。可风是奸细一事,将再无任何疑问。别忘了昨晚他是一力主战的人呢。”
王世充显是心绪大乱,问道:“了空怎会平白无端的向子陵透露这消息的?”徐子陵逐把今早往见师妃暄的经过道出。当然瞒起和氏璧曾被他们取到手这一秘密。
王世充终被说服,道:“现在该怎么办?”
寇仲兴奋起来,道:“此事现在只可你知、我知和小陵知。然后我们才可巧施计中之计,保证今趟沈落雁要阴沟里翻船,吃个大亏。”
两人踏出尚书府门时,心情已大是不同,至少眼前目标明确,让他们有了奋斗的方向。
侍卫牵来马儿。
两人正要上马,可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两位小兄请留步。”
寇仲转身施礼道:“道长是否有什么急事?此刻我正赶着送敝友出城。”
可风来至两人身前,微笑道:“这位定是寇小兄的好拍档子陵小兄了。贫道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吧!”
接着漫不经意的道:“徐小兄要往那里去?”
徐子陵装作无心下冲口而出道:“是要到淮阳去。”
寇仲脸色立时变得很不自然,煞有介事的压低声音道:“此事连王公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道长请帮个忙,千万不可泄露出去。”
可风肃容道:“究竟是什么事这般严重,徐小兄需立即出城,有没有什么需贫道帮手之处?”
徐子陵摆出说漏了口的尴尬神情,嗫嚅道:“因这事牵涉到一些朋友的安危,道长只要严守秘密,我们便感激不尽。”
可风皱眉道:“那徐小兄明天岂非不能参与我们的行动?”
寇仲苦笑道:“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小陵却是不得不立即赶往那地方。”
可风点头道:“如此贫道再不敢浪费徐小兄的时间,至紧要事事小心,贵友必能逢凶化吉的。”
两人策骑离开皇城,朝东门急驰而去,到城门时递上由王世充亲发的令牌,加上守城的兵头又认得寇仲,立即放行。
出城后两人装模作样的在山野间赶了近十里路,才在一处山头歇下来休息,让马儿可松一口气。
两人在丘顶远眺半晌后,寇仲道:“该没有人敢衔尾跟来吧?”
徐子陵迎着清凉的夜风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敌人自会以飞鸽传书一类方法,通知淮阳的同党,张开罗网待我前去。当我和翟娇见面时,他们将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把我们解决,以绝后患。何须这么辛苦来跟踪我们呢?”
寇仲抓头道:“我的脑筋仍是不太清醒,唉!想起素姐我便想痛哭一场了。”徐子陵冷然道:“你哭过了,以后都不要再哭。现在我们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坚强地面对所有已发生的不幸事,并竭尽全力去应付眼前的危机。可风该已被我们骗倒。接着就轮到沈落雁,然后是李密。时间差不多哩!你最好赶快回城,免令人怀疑。”
寇仲道:“你可小心点!”
徐子陵点头道:“你也是!”
门开,把门的宋阀好手愕然道:“原来是寇爷,请问是要找七叔还是三小姐?”
寇仲跨过院门,道:“三小姐若然未睡,我是想请她出来说两句话。”
那人领他朝主宅走去,另有其它人过来替他牵马,当然还有人飞报内院的宋玉致,无不是神态恭敬得以能为他服务为荣。
到大厅坐下时,那领路叫宋杰的年轻人亲自奉上香茗,歉然道:“婢子都躲到后院休息,谁猜得到寇爷会忽然大驾光临呢?”
寇仲暗忖宋阀不愧南方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随便一个看门的小头领,非但武功不错,且说话应对得体。微笑道:“那里那里?宋兄无须客气才是。”
接过香茗,叩了一口后,道:“宋兄何不坐下聊聊?”
宋杰微笑道:“这不合规矩,寇爷请随便下问。幸好寇爷要见的是三小姐,因为七叔仍赴宴未返。”
寇仲再叩一口热茶,动容道:“什么茶这么香的?”
宋玉致的声音传来答道:“这是西湖的龙井茶,若能以当地的虎跑泉水冲泡,更是香清味洌,生津止渴,号为双绝。”
寇仲朝她瞧去,登时眼前一亮。
她穿的是以真丝织成纯白色的素衣棠,领、胸、袖、裈脚等部位都恰到好处地配以梅花彩绣。花形清丽,色泽悦目,虚实对比,层次分明。加上衣质柔软飘逸,轻盈软滑,穿在这美女身上,真是有那么动人就那么动人。
宋杰连忙告退。
宋玉致没有半丝表情地在他对面靠窗的椅子坐下,彼此隔了整个厅子近两丈半的远距离。
寇仲叹道:“实不相瞒,刚才我见到三小姐,差点立即要开小差逃亡。因为我给三小姐像天上明月的艳光照射下,忽然生出自惭形秽的强烈感觉。”
宋玉致没好气地道:“你就最懂哄人,最擅讲些口不对心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哩?”
寇仲笑嘻嘻道:“这正是我想问的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呢?三小姐为何尚未就寝。”
宋玉致显然拿他没法,气道:“不跟你胡扯,再不说出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我便不理你了。”
寇仲一本正经的道:“我来此是希望能借宿一宵。”
宋玉致杏目圆睁的失声道:“什么?”
寇仲翘起二郎腿,摆出流氓无赖的样儿,好整以暇的道:“今晚剩下小弟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小陵和我睡在街头时轮流守夜。我想睡个好觉,唯有来求三小姐收留。唉!温柔乡是英雄冢,天涯何处是吾家?”
听到他最后两句不伦不类的胡言乱语,虽明知这小子顺便调侃自己,宋玉致仍忍俊不住,只好苦忍着笑道:“快给我滚。找王世充收留你这流浪汉吧!”
寇仲长身而起,伸个懒腰道:“三小姐的闺房在那里?若没地方过夜,只好将就点借三小姐的香闺一用,哈!三小姐的香闺该是特别香喷喷的。”
就那么朝内进走去。
宋玉致吓了一大跳,又气又嗔的追上去,伸指便点往他背脊要穴。
这一指含“恨”出手,果是不同凡招。
岂知寇仲应指便倒。
宋玉致那想得到他不闪不避,连忙抢前扶着。
寇仲瘫痪了似的倒进她香怀内,还发出浓浊的鼻鼾声。
宋玉致才知道中了奸人之计。
第十七卷 第九章 霸刀岳山
天阴。
城门才启,徐子陵戴上面具,换过蓝色长袍,立即摇身变成盗取和氏璧时那副模样,凭正式的通行证,缓步入城。
他并没有故意佝偻起高拔的身躯,带点蓬散的苍苍白发,配上清矍而威严的脸容,他这老人予人的形像颇为引人注目。
他腰上还挂有长刀,一副仆仆风尘的老江湖形相。
因离开与寇仲约好见面的时间仍有两个时辰之久。逐随意在城内蹓跶,不知不觉间,又走上熟悉的天津桥。
桥上人车渐多,徐子陵想起昨夜在此听师妃暄说故事的情景,心中涌起既动人而又略带惆怅的难言滋味。
她为何会忽然离开静修的禅院前来找他呢?又或者她是在办其它事时忽然碰上自己。总言之她的行事每每出人意表,暗含玄机,教人难以测度。
步下天津桥,心神转到跋锋寒处。
这位曾与他同生共死的超卓突厥剑手,并非像他外表摆出来般无情,至少他便对芭黛儿心存疚意,须千方百计避而不见。
就在此时,他看到两个熟人。
而天上乌云疾走,暴雨将至。
雨点洒在屋檐窗际,由稀转密,瞬眼间房子外整个天地都充满淅沥的雨声,彷如大自然的妙手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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