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
杨公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只好在这里静心恭候好消息了。”
寇仲、徐子陵、玲珑娇、宣永四人立在邙山一处山头之上,纵目四顾,四周山势延绵伸展,岩色赤如朱砂,奇峰处处,在雨雾下苍茫虚莽,景色变幻无定,极尽幽奇。
背风的深谷更是古木蓊森,挺立山坡,华盖蔽天。
山势险要处,松柏、山榆蔚然秀拔,或积翠于山涧谷底,或扎根峭壁危崖。
邙山确是抱奇揽秀,难怪老君庙会选建于此山的翠云蜂之上,可是若要在这像是漫无边际的大山去找一支四万人的部队,正如杨公卿所言,只能靠运气。
寇仲道:“老君观在那个方向?”
玲珑娇指着金墉城的方向道:“就在金墉城邙山东北处,离偃师只有半天的马程,当然不包括上山那段路。”
寇仲点头道:“无论如何,为了配合单雄信的部队,李密怎都不能找一处离开偃师过远的地方埋伏,四万人亦非少数,所以我们只要遍查偃师以北的邙山区域,定可寻到一点迹象。时间无多,趁现在雨雾难分,视野不清,为我们提供掩护之际,我们去吧!”
雨势愈趋绵密,身置深山之中,仿似进入一个超乎人世的迷离境界,认路辨途已是难事,更不要说寻找敌踪。
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玲珑娇也一筹莫展。
入黑后,搜索的工作将更艰难。
宣永提议道:“我们不若先和大小姐会合,人手多些,成功的机会亦将可增加。”
寇仲摇头道:“若给敌人发现我们,以奇兵制奇兵之法便要泡汤了。”
徐子陵沉声道:“不若我们到老君观去碰碰运气。为了能快速在山中行军,李密必须把战马粮食预先运在山中某处,那就再没有一个地方比老君观要适合,而那处的妖道又与李密有勾结。”
寇仲皱眉道:“这个推测虽合情理,可是老君观在翠云峰之类,上落太不方便哩!”
宣永剧震道:“寇爷你有所不知了,在翠云峰下有个翠云谷,谷内建有十多座专供各地来参拜的善信落脚或作短期修行的精舍,还有大片密林,若在林中扎营,确是非常隐蔽。”
寇仲惊喜道:“由翠云谷出邙山往偃师,需时多久?”
宣永道:“那里辟有山道,至多一个时辰便可出山。接着是数十里的平野草林,若全是骑兵,快马疾行,不用两个时辰便可抵偃师。”
寇仲额手称庆笑道:“今趟有教了,李密和沈婆娘啊!你们欠我的债,今次还过清光吧!”
老君观座落巍然耸立的翠云峰之巅,林木浓郁,碧山环绕,一边山崖陡峭,可以看到从峰顶倾泻往深下百丈的沟壑。如能登上峰顶,该可北望黄河,南顾洛水。此刻在雨雾难分的空冥飘渺中,更像高不可攀的神仙洞府,那想得到主持者竟是邪派的顶尖人物。
翠云谷位于翠云峰山脚,谷地开阔平坦,十多座粉墙黑瓦的房舍丛布在谷北的林木间,小路交错,野花丛丛,芳草萋萋,远有翠色浓重、层次分明的群山作衬,近有黄绿相间的田园围绕,如图似画,确是避世的桃源胜地,令人更难联想起妖道和枕戈待旦的战士。
南端谷口是大片柏榆树林,在这种天气里,凭高下望,就算林内确密藏军营,也难以觉察。
接连谷口是下山的道路,穿峡而去,蜿蜒往下,不过受山势阻隔,故看不到山外南面的平野。
寇仲信心动摇,道:“若李密的大军确藏于谷内,怎会一声马嘶都没有?”
此时往侦察的玲珑娇一脸喜色的潜回来,兴奋地道:“果如所料,谷内林木中营帐处处,满布瓦岗军,但却不见战马骡子等畜牲,看来是另藏他处,免了他们登山之苦。”
众人大喜。
寇仲道:“我和小陵留在这里继绩监视,你们分别回去通知大小姐和大将军,一切依原定计划行事。”
又商议一番,约定如何联络与会合等细节后,宣永和玲珑娇欣然去了。
到黄昏时,雨过天清,山谷的情况一览无遗。从他们所处的危崖下望,密林间隐见营帐,还不时有军士往来于营地与房舍之间。
寇仲躲伏在草树间凝神观察,良久始道:“小陵!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
仰躺一旁的徐子陵道:“是否因见不到沈落雁的扁毛畜牲,又或因营内没有马儿呢?”
寇仲不答反问道:“我们被沈婆娘害了这么多次,差些儿每趟都中她奸计,以我们的聪明才智亦这么窝囊,你说她厉害在什么地方?”
徐子陵静心细想,同意道:“你倒没夸大,若说阴谋手段,谈笑用计,我们似都一直落在下风,从翟让被杀到王世充被剌,没有一趟我们是斗赢她的。”
寇仲苦思道:“还记得我们初遇她时,定下三擒投降之约一事吗?她布下‘野叟’莫成的陷阱,像未卜先知似的让我们自己坐上贼船去,又故意在乱石急流弄翻船儿,利用我们的好心肠以为在拯救老人家时制着我们。每一着都显示她最懂因人而异的揣摩对方心理。既是如此,她怎都该猜到我们会来老君观瞧瞧吧!那会蠢得躲到这里来呢?”
徐子陵猛地爬起来,陪他同往下望,剧震道:“你说得对,下面的军营定是沈落雁的计中之计,十个军营该有九个是空的,只要数千作幌子的诈兵,便能令我们误以为瓦岗的奇兵布伏于此,而真正奇兵,则在别处。今回糟了!天黑后我们怎样去寻找呢?”
寇仲道:“我们只能尽力而为,真正伏兵处怎都不该离偃师太远,所以理该在附近某处山中同样相似的环境里,那才不虞马儿太辛苦或嘶声远扬,来吧!先下去摸个清楚,肯定我们没有冤枉沈婆娘,才决定该怎么办。”
第十八卷 第八章 前后夹击
两人在邙山外一处山头颓然坐下。
天上云层闭月,地平尽处隐见光晕,那就是洛水之北的偃师城。
足有两个时辰两人在山中盲目摸索,从金墉那边直搜过来,仍没摸到半点敌踪,累得两人力尽筋疲,真元耗损。
寇仲狠狠骂道:“都是今早那场雨累事,不但洗去地上的痕迹,连气味都涤走了。”
徐子陵摇头道:“那只是场雨粉,怎都该有痕迹留下。”
寇仲苦笑道:“当然有痕迹,不过只是通往老君庙去的。咦!”
徐子陵道:“你想到什么?”
寇仲沉吟道:“宣永不是说过李密的主力军至早也须多一晚工夫才可从地道潜往北邙山吗?为何刚才金墉城外水静河非,没有半点异况?”
两人同时一震,醒悟过来。
寇仲叹道:“好一个沈婆娘,果然厉害,这定是偷龙转凤之计,把新兵换精兵,而精兵则借新兵掩护,潜往某一有利突击的目的地,此计确是厉害,我们差点便上当。”
徐子陵苦恼道:“现离天亮不足两个时辰,我们到那里找伏兵呢?”
寇仲道:“李密的精兵是前天由金墉开出,昼伏夜行,说不定现在仍应在行军途中,这么浩浩荡荡的四万骑兵,欲要避人耳目,只有躲往邙山这带山区一法。那即是他们仍须绕个圈子往这边来,他们一是已抵目的地,又或是将要到了。我们快去!”
徐子陵道:“且勿焦急,今次若我们再猜错,就失去了破败李密的千载一时之机。照形势论,无论是单雄信的新兵,又或李密的奇兵,都只有背邙山布阵这唯一可行的战略,可免后顾之忧。所以我们可假定单雄信的新军将在偃师之北背邙山布阵扎营,诱偃师部队出击,而李密则把主力军隐在附近邙山某处山头之后,好方便轻骑出击。若真是如此,李密藏军之处,已呼之欲出!”
寇仲把耳朵贴往地面,好一会后才坐起来,苦笑道:“沈婆娘定是吩咐手下以布包扎马蹄,小弟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徐子陵弹起来道:“那就用脚走路,用眼去看吧!”
两人缩入草丛,沈落雁的怪鸟盘旋两匝后,远飞去了。
两人透过草丛朝对面的山坡下的树林瞧去,只见营帐连绵,井然有序,与邙山外偃师间的草原只是一丘之隔,骑兵若策骑越过山丘,只须一个时辰便可摸到偃师的城墙,确是方便无比,但又非常隐蔽。
这里离翠云谷足有五十里远,位于偃师东北处,外面尚有广阔的长草原和疏林矮树。假如单雄信在偃师正北倚邙山扎营,这地点刚与其成了犄角之势,深合兵法之旨。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低声道:“现在我们分头行事,你立即赶返偃师,着杨公卿无论如何立即出兵,趁李密阵脚不稳,人疲马乏之际挥兵强攻。我则去找翟娇,当李密被迫仓忙应战时,我们就从后放火袭营,令他腹背受敌。掳得沈婆娘后就送你作一晚便宜老婆,哈!”
徐子陵没好气道:“记着烟花讯号,千万不要延误军机。更勿要先被沈落雁的怪鸟发现,唉!又来了!”
怪鸟去而复返,今次还直朝他们藏身处飞来,似是有所发现。
徐子陆运聚功力,全神以待。
岂知怪鸟一个盘旋,升往高处,呼的一声走了。
寇仲道:“幸好这扁毛畜牲不会说话,否则便槽了,还不快溜!”
“砰”!
杨公卿一掌拍在桌上,猛地立起,大笑道:“李密果是用奇的宗师,不过今次上得出多终遇虎,用奇用出大祸来,我要教他来得去不得也。”
众将领轰然起立,人人情绪高涨,士气昂扬。
王玄恕更兴奋得两眼闪亮,俊脸生辉。
徐子陵生性虽淡薄无为,但也因受营内气氛感染,热血沸腾。
想起李密的阴险残忍,杀人如弃草拾芥,更想起翟府无辜的婢仆小孩,任恩和他的兄弟遇难,他便恨不得斩下他的头来。
杨公卿奋然道:“全军已整装待发,一切准备妥当。”
接着向立在两旁的二十多名将领喝道:“我们由东门出城,先沿河东行,绕过密林后,才改往北走,直扑李密奇兵藏身处。”
众将领命先行。
杨公卿向徐子陵道:“我知徐兄弟一向不爱舞刀弄棒,不过战场非比江湖,手执利器总是方便一点,徐兄弟爱用什么兵器呢?”
徐子陵耸肩道:“那就烦杨大将军给我弄根长枪来吧!”
寇仲、翟娇、屠叔方三人蹲伏在一块巨岩后,透过密林边沿的长草丛,遥观李密营地的动静。
在黎明前令人怠倦的暗黑中,寇仲仍感觉到翟娇眼中喷射出仇恨的火焰,暗下决定待会袭营时,必须片刻不离她左右。否则假若这性情暴烈、貌丑而心高气傲的大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向素姐交待。
翟娇的声音像从牙缝内并发而出的狠狠道:“李密你也有今朝一日,择营讲求自固,现在营地广布丘坡下水溪两岸密林之内,既无险以据,更无要隘可守,无论潜袭火烧,均可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心中生出奇异的感觉。
翟娇经过家散人亡的惨剧后,虽然性格没变,但识见和遇事的态度却回然有异,再非昔日那受骄纵的千金小姐。
屠叔方道:“李密并没有犯错,因为他这次行动的目的是要以奇兵克敌,故背山险,向平易,选取这易于防守和出击的地方,假若偃师军至,便可驰上山坡,于山头布阵,只是算漏了我们这批从后施袭的部队吧了!”
宣永这时潜回来道:“敌人刚吃过干粮,人马均在争取休息的时间,连放哨的兵士都在打瞌睡,是袭营的最佳时刻。若天亮后给工事兵在营地四周掘壕布防,袭营的难易便有天壤云泥之别了。”
翟娇不耐烦地道:“小仲你是怎么搅的,为何仍不见偃师的骑兵?”
寇仲赔笑道:“放心吧!小陵办事你也不放心吗?”
就在此时,天空传来振翼之声。
沈落雁那头通灵的怪鸟从南面飞至,在营帐盘旋急舞,一副情急之状,敌营一阵骚动,像波纹般延往整个营地。
寇仲松了一口气道:“来了!准备出击。”
当偃师约二万轻骑精锐,倾巢而出,先沿洛水北岸东行三里,再改北上扑向离偃师只有二十余星的瓦岗主力大军营地时,单雄信的新军刚开始在偃师北背靠邙山的数个山头布营设寨,忙个不休。
胜败之别,确只是一着之差。
假若让李密多一天的时间,兵将得到充份的休息,立稳阵脚,将会是另一个局面。
偃师部队兵分三路,由王玄恕和另一将领各率一队由五千人组成的先锋军,从左右往敌阵推进,而杨公卿、徐子陵和玲珑娇的中军则分为前、中、后三军,正面驰往李密藏军之处。
曙光初现,宿鸟惊飞。
平林山野雾气深浓,天地苍茫。
左右两支先锋部队,首先抵达林区的边沿,林外就是广达两里,阔达十余里的长草原。
王玄恕依计隐伏,静待中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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