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笑





  从未时三刻第一号开始比赛到第四十九号弹奏完毕,天色已近酉时,还剩下最后一人没有比赛。
  这个参赛花女正是众盼所归的前两届花魁得主张雨芝。
  她虽然在正式比赛前第一个现身台上,但那只是花女大会比赛的惯例。
  按常规,每个被邀请的上届“十大花女”中人物,都要首先出场亮相,以示前后两届相承之意。
  而张雨芝身份特殊,她不仅是上两届花魁,而且也是本届花女大会的参赛花女。
  因此,她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这也是大会的规则之一。
  当然,若她不参加本届花女大会比赛,她就要充当参赛花女的暂时领队,在后台以及接下来的各项比赛中,为参赛花女提供各种咨询或指导性服务。
  不过现在她的身份特别,自然不去做这个差使了。
  珠帘再启,一只晶莹洁白、光润柔腻的粉臂伸了出来,然后是一张姣月般明媚的脸和一副极其美好的身段。
  虽然张雨芝已是第三次出场,仍然引起台下众人发出一阵赞叹,无数双炽热地足以杀人的目光聚焦在这个纤纤弱姿的女子身上。
  如果有心人仔细观察,场下有三人的目光中除了饱含更加炽热的情感以外,还有一种激动与冲动的意味。
  一个人就是李笑天身旁的南宫品,第二个人是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花花大少”胡文毅,他正站在正西面的高台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张雨芝,看情形大有将之抱到怀里之势。
  还有一人竟然是台上裁判评委席上的那个东南“金陵王”之世子。
  这个张雨芝,年约十八,与前四十九位参赛花女相较,平静地吓人,在千万双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竟然丝毫没有紧张的表现。
  在她从那道门户走出到坐在几案上期间,既没有向两旁裁判评委,也没有向台下众人扫上几眼,仿佛他们都如空气般透明一样。
  即使通道两旁的裁判席上大都是威名一方的儒林大家,但依然好像引不起她的重视。
  看到张雨芝如此表现,台上台下众人一片讶然。
  前四十九位参赛花女,出场后不是面带微笑向众人点头,以示礼貌,就是躬身福礼,希望给众人留下一个知书达理的第一印象。
  可是到了这个张雨芝身上,她那平静地惊人的面孔,却好像对此次参加花女大会的比赛毫无兴致,像是在应付一件事,机械般就开始抚琴。
  琴弦始动,一道清脆的琴声嘎然而起,出现地如此单调、突兀,仿佛整个空间就剩下这一道充盈孤寂感的音律。
  突然,这道声音消失无踪,继之而起的是无数道清冷异常的琴音,虽然没有第一道来得响亮,但它们在瞬间细密地靠拢,组合,一时间仿佛整个天地充斥着皑皑白雪,刹那间众人但觉仿佛回到了冬天,满目的洁白化作一丝清冷的寒流直入心间。
  虽然冷意非常,但心头却感到莫名的舒服,这是一种涤荡心灵后异常清醒的感觉。
  正当众人仍在这种矛盾中盘转心思时,天地又忽然仿佛被一股暖风吹过,充满天地的白雪与冷意瞬时已无,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花的海洋。
  清香幽幽,不浓不郁,给人的感觉恰倒好处。
  身周的花是多得不计其数,但却只有一个品种,那是一种有着飘逸清高身姿的花种,像梦幽草,像芝兰,像幻云菊……
  ,都不是,应该是生存在空谷中的幽兰!
  一刻时光,转眼已过,琴曲也正好依时奏毕。
  不过一刻工夫,众人经历了两种各异但又都充满清逸之意的意境。
  几乎每个人都感到心头异常明朗,仿佛尘世的诸多烦恼,瞬间被清扫一般,留下来只是一片平和的气息。
  琴曲已罢,众人未被琴曲陶醉,相反异常的清醒。
  但所有人都没有发出激动的叫声,也没有热烈的掌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高台。
  这时,他们已不再是带着有色目光去看张雨芝,他们的目光中全是敬佩之意。
  他们没想到如此纤弱丽人,竟然能带他们进入如此玄妙的境地。
  不知是谁“哎呦”一声,终于打破了静寂,而那个发声之人,也终于从咬痛的手指上,感觉到这不是梦中,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好!
  张姑娘琴技水平又比前年高上许多,姑娘能将‘白雪’与‘幽兰’两支曲子,弹奏到如此境界,实乃老夫平生所久见!
  姑娘能化平常为神奇,将琴界流行之曲,化指动为心动,变单纯的琴音之曲为心之新境,老夫佩服!
  “
  洛阳首儒齐大先生最后一个起身点评,他的话方落,人群一反刚才的沉静,顿时掌声雷动,轰然不绝。
  站在人群里的李笑天,虽然也随着众人拊掌轻拍,但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同于周围之人。
  刚才张雨芝的弹奏也确实让他震撼不已。
  以他在琴技上的学识,深知要将大众化的“白雪”与“幽兰”两曲作一个更深层次的演绎,是多么难!
  因为,这两支曲子在琴界非常出名,几乎每个在琴上有一定造诣的人,都会将这两支曲子的弹奏技法烂熟于心。
  因此,经过数代相传,到现在,这两支曲子已经过无数琴师的改进,已经变成琴界的流行曲子。
  流行即意味着寻常,能为大多数人接受。
  这样,凭着流传的经验,只要操琴之人稍加用心,就很容易在对这两支曲子的把握上,达到一个很高的程度。
  这样,很多人对这两支曲子都有了很高的鉴赏高度,也因此,若要在这两支曲子上再作出大文章,甚或引起世人的震撼,那可是比登蜀道还难。
  可是,眼前的张雨芝做到了。
  而且还是同时将两支曲子重新演绎,到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毫无疑问地表明,张雨芝在琴艺上的悟性与实力,都处在非常惊人的程度上。
  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实力,无怪乎满腹经纶的洛阳第一大儒给予张雨芝偌高的评价。
  李笑天除了震撼于张雨芝的琴艺之外,他更震惊于她在这两支曲子中所构筑的境界。
  或许大多数人都被她一手营造的清爽氛围所感染,在舒心之余都是对张雨芝的赞叹与推崇,但李笑天却感受到在张雨芝编织的玄妙琴曲境地里,总在一处流淌着一股让人感到悲怆的气息。
  漫天的白雪是让人感到尘世的污浊已远去,清幽的幽兰也让人感觉到心头的清明,但“白雪”一曲前的一道突兀琴声,却是充满了孤寂,或许别人以为这只是为之后的曲调作铺垫,但李笑天却深刻地体会到那是一种孤寂凄凉心境的宣泄,因为张雨芝第一次在高台上现身时,他意外地捕捉到了深蕴在张雨芝眼神中的苦楚、孤寂与迷茫。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张姓绝美佳人绝对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而那个秘密也绝对与她表面的荣耀相背。
  不仅“白雪”一曲前的那道孤音,就是后一曲“幽兰”中,虽然张雨芝将无数的幽兰弥漫于天地,但幽兰毕竟生于空谷。
  空谷是个人迹罕至之地,幽兰生长于斯,虽然飘逸清幽,但以空谷为天地,以平淡孤独为一生,是多么的缺乏生命的情趣。
  这更是一种孤寂心情的倾诉!
  凝视着台上的张雨芝,李笑天的心境却是分外地低沉,好像是他也进入了张雨芝那荣耀的光环背后所隐藏的孤寂悲凄的世界。
  他迷惑!
  迷惑着张雨芝身上的异样表现!
  他寻思着:
  她到底遭遇到什么呢?
  第三卷 花女大会 第07章 一抱倾情
  参加花女大会的花女们又齐聚在高台上,这是花女大会的规程。
  在每项比赛的开始与结束时,所有参赛花女都要再次集体出场,以示谢场之意。
  这是花女大会在举办过程中所积累下来的经验。
  让参赛花女在高台上集中亮相的次数越多,越能使花女们熟悉比赛的气氛。
  “喂!
  两位大哥,看够了吧。
  人家都已退回后台了,还在张望什么?
  不是你们的魂被勾走了吧!
  “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的南宫心菲气鼓古地道。
  这时,第一项琴技比赛结束,众花女再次集体亮相后已退回后台。
  刚才在观看众花女比赛的过程中,由于南宫心菲比李笑天和南宫品二人都矮上许多,因此,经过和最靠近高台之人“协商”,把南宫心菲送到最佳观赏位置,但也因此,她在全神贯注地观看比赛过程中,也没有回头察看李笑天和南宫品二人在做什么。
  其实,即使南宫心菲回头看,也不容易看到李笑天和南宫品二人的举动,因为李笑天虽然施计从人群西南角挤进人群而到达这个还不错的观赏位置,但南宫心菲前面还有数排人,离高台也有五六丈的距离。
  来观礼花女大会之人,男子当然占绝大多数。
  因此,凭南宫心菲的身高,若一直和李笑天站在一起,当然不能完全看清台上的一切。
  反之,她到了前面,也因为后面有数排比她高大的男人阻挡视线,也不能将李笑天和南宫品二人的举动看清。
  不过,这个时刻,已是酉时时分,花女大会第一场琴技比赛已然结束,人群开始疏散,南宫心菲很容易走到李笑天和南宫品身边。
  但她从无数人的缝隙中走向李笑天和南宫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而目光落处,正是刚才张雨芝所在位置。
  “呵呵!
  小妹,你胡说什么!
  我是在看台上的齐大先生等人,他们可是洛阳地面的大名流!
  “
  南宫品玉面微红,想找个正当理由搪塞过去,可他却不知南宫心菲早已将他目光落处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地方究竟是什么人,她可是清楚地很。
  “菲妹,小兄承认刚才一直在盯着那张雨芝,但要说魂被她勾去了,那是没有的事!
  不过小兄却有一个发现,虽然现在不能肯定,但等花会结束后,小兄探上一番,自然会揭开那个谜底!
  “
  李笑天之言大出南宫心菲与南宫品所料,他不仅仅直言自己的行为,而且更作惊人之举,还要一探人家两届花魁张雨芝的隐秘呢!
  其实,李笑天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总感觉到与张雨芝有关的事,他就想去探寻,绝没有因为有别人的存在,而有所顾忌。
  “李大哥!
  你说什么?
  你真想气死菲儿,那……
  那菲儿就死给你看!
  “
  南宫心菲脸色顿变,红润的俏脸瞬间煞白,眼眶中泪水已滚滚而下。
  在她咬牙切齿说出此话后,立刻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闪电般向她自己的心口刺去。
  “你疯了,小妹!
  “
  还好南宫品眼疾手快,当他看到南宫心菲神色大变,泪如雨下时,他就开始注意南宫心菲的举动,后见她说“死”,就真得拔出匕首欲自尽,他在惊骇之际,迅速伸出左臂,在匕首离南宫心菲的心口只有一线间,抓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腕。
  “大哥!
  你快放手!
  这个李大笨蛋整天欺负人家,你不去教训他,反倒也来欺负自己的妹妹!
  呜呜!
  ……
  呜……
  “
  南宫心菲一边欲挣脱被南宫品紧握的的手腕,一边哭喊呜咽。
  一会工夫,见南宫品没有丝毫放手迹象,她突然松开匕首,任其落地,自己抱头蹲在地上哭泣起来。
  虽然第一场花女比赛结束后,人群已经疏散不少,但仍有不少人在场中没有走开。
  南宫心菲的一番哭泣、叫喊,早已引来数圈人围在李笑天等四人周围。
  “你们看什么?
  还不走开!
  要不俺老伊就一个个砸爬你们!
  “
  硕壮的伊刚虽然不明白南宫心菲为何又哭又闹,但他看到周围又被人围住,顿时大声斥道。
  声音虽然未含内力,但粗大的嗓门足以震得众人双耳轰鸣。
  众人中也有几人在花会开幕仪式上,见识到这个莽汉的浑劲,那可不是一般的浑,他说要举起几乎有常人两倍大的拳头去砸人,十有八九还真会去做。
  这几人一想到此处,忙缩了下头,悄声告诉随行同伴伊刚的“可怕之处”,然后拨开人群走去。
  一下子走了十余人,引起了围观之人的好奇。
  不知为何,这大汉的一句恐吓,竟真得吓走了十余人。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们几人,南宫品眉头紧皱,他不想因为此事而闹得满城风雨,当下走到李笑天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还在傻愣的心神给拍醒。
  这也难怪李笑天会被南宫心菲的一番举动而搞得满头雾水。
  虽然心里也似乎有点模糊的感觉,也尽管在五年多的江湖漂泊中,他在人情事故方面的经验也积累不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