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前传





血殇令牌拼命,同样是无功而返,连番受挫,反倒激起了他心性中最为狠厉的一面。
  “既然如此,就只有拼死一搏了!”郁倚庐冷哼一声,反手把令牌插入头顶发髻,双手法诀纷飞,竟是要祭炼自身魂魄来催动血殇令牌。血殇咒本就邪恶,修习之人多少会被其中的戾气所侵,这一刻,他已全然不顾任何忌讳,使出了最为恶毒的一招。
  散落的血光悉数缩回到血殇令牌当中,令牌表面的符篆一个个跳转到半空,散发出妖异的红光,围着郁倚庐上下翻飞。红光似乎有无穷的吸引力,映入到眼帘当中,使人浑然忘了一切。数十名仆役最先迷失,神情呆滞地走了过来,还没到郁倚庐身边,就被符篆吸走了魂魄,身子一软扑倒在地。紧接着,一些黑衣武士也抗拒不了红光的诱惑,摇摇晃晃走出了队列,其他勉强没动的人一样好不到哪里去,个个面容扭曲全力抵抗。
  “这是不惜决一死战了!”能用自己人的魂魄祭炼血殇令牌,郁剑沙岂能不明白其中的用意,当下把心一横,手中长剑漾起三尺剑芒:“只要能保少爷和表小姐无事,其余人等死不足惜!”
  “哈哈,想不到在穷山僻壤还能看到这种好东西,这次没有白来!”没有任何征兆,所有人心头同时浮现出一句话。这句话既像是回响在耳边,又像是发自内心深处,虽然并没有听到一丁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郁倚庐心头一紧,魂魄祭炼的速度提得更快,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面前一样。“是尸鬼!”饶是他修为精深,此刻也禁不住心情摇曳,举目朝前看去,远方一团黑乎乎的身影凌空而下,正是他祭炼了多年的尸鬼。
  “咦?”尸鬼明显大了好几圈,比之先前的血衣童子大了差不多一半,足足有四五丈高矮,恶狠狠地当头扑下。郁倚庐已然明了,对方不光是抢走了尸鬼,而且一并将其重新祭炼,自己几十年来的心血等于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当下既痛且怒,纵声喝道:“好贼子,我今天和你不死不休!”
  眼见尸鬼已到了郁倚庐上方,忽然从侧后方射出一道剑光,抢先迎了上去。尸鬼挥掌拍击,与漫天剑气撞在一起,一大一小两条身影一触即分。尸鬼的躯体介乎于虚幻和腐尸之间,本来是不惧刀剑,可是眼下却被生生斩掉了一只手臂,洒下一路腥臭的黏液。单只一剑便重创尸鬼,出手之人除了郁剑沙还能有谁?
  “尸鬼我来对付!”郁剑沙简简单单说了一句,便带着惨烈的杀气冲向尸鬼,一出手就是凌厉无比的杀招。他的意思十分明显,既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唯有先杀死尸鬼,而后寄希望于两人联手,来对付一直没有露面的强敌。
  尸鬼刚刚吃了个大亏,自然不肯继续硬拼,森森一笑朝后退了一大步,这一步,原本有如实质的身躯一下子变成了虚幻。郁剑沙出手极快,长剑明明刺中了尸鬼的面门,可是却有一种落空的感觉,微微愣神之际,尸鬼已然消失在虚空之中。
  “在我面前还想耍花样么?”郁倚庐对尸鬼的伎俩了如指掌,目光如炬扫视了一眼,张嘴喷出一道血光。血光照将过去,郁剑沙脚下猛地显现出一张巨嘴,两排利齿几乎张到了极致。原来,尸鬼通过变形躲过致命一击,而后遁入地底,想要从地下发动突袭。
  郁剑沙还是第一次和尸鬼交手,对如此诡谲的方式颇有些不适应,若非郁倚庐从旁相助,这一下恐怕就得受伤。他自出道以来,前后与人交手数十次,极少像今夜这样被动,傲气发作不退反进,俯身与手中长剑合而为一,朝尸鬼嘴里冲去。这种亡命之举,正是郁家死士必须具备的气势,否则如何担得起“死士”二字?
  剑尖堪堪刺到尸鬼尖利的獠牙,冥冥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郁剑沙忍不住心头一跳,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倦意。倦意不可抑制地袭来,登时昏昏欲睡,手中的动作随即变得缓慢而轻柔,尽管残存的心智知道大事不妙,可偏偏难以抗拒这种困倦。郁剑沙的动作慢下来,可尸鬼却一点也没有收嘴的意思,张嘴就咬。
  “胎藏精血,破!”郁倚庐同样被叹息声所动,只是他向来修习血殇咒,心志尚能保持几分清明,眼见同伴危在旦夕,反手一指点在血殇令牌上,一团精血顿时在尸鬼嘴中炸开。尸鬼硕大的头颅被精血炸得粉碎,化作几缕雾气没入地下,地面旋即恢复正常,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异样。
  “嗯,在我面前还能保持一点清醒,倒也有几分本事。”那个声音无孔不入,轻而易举地破开了郁倚庐的防守,塞满了他的所有感官,犹自带着几分戏谑调笑道:“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如果看得过眼,说不定能留你一命。”话音一落,笑声当即传了开来。
  此次出行的百十号随从,被血殇令牌夺取魂魄的十之一二,能坚持到现在的也就那么十来个人。他们本来就已经支撑的很辛苦,被笑声一激,哪里还坚持得住,一时间均自纵声大笑。笑声中,他们似乎又回到几个时辰前,那些本已死去的同伴,一个个都活转过来,大家有说有笑,似乎压根就没发生后来的变故。
  郁倚庐灵力尽失,只觉得胸中升起一股笑意,幸亏头顶的血殇令牌竭力护住自身魂魄,才强忍住没有失声大笑。抬眼望去,郁剑沙面容憋得几乎扭曲,正艰难地挥剑切去自己的舌头,继而割掉嘴唇。此情此景惨不忍睹,郁倚庐转过头去,眼前人来人往,每一个人在看向他时都面露不屑,甚至是唾弃。
  “我败了!”郁倚庐深知眼前的一切均是幻象,却无力反抗,因为他痛苦地意识到,从一开始进入到这片山谷,便已落入到对方的算计之中,“其实,我们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对方在有意戏弄,在对手面前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并非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至少有件事情是真的,那就是尸鬼的的确确被那人抢走。另外还有一点,那人已然获悉了血殇令牌的奥妙,而且对此垂涎三尺!
  “究竟是何方高人布下这个局,要将我等一网打尽?”郁倚庐用尽最后的力气仰天狂呼:“阁下莫非真要和郁家为敌,和昊天国为敌么?”
  话音未落,郁剑沙倒转剑柄,长剑透体而过,剑芒闪动,灵胎破碎魂飞魄散!他在剧痛的刺激下,和郁倚庐一样察觉出了真实的情况,自知不敌转而自尽,以免灵胎魂魄落入敌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当真是身不如死,而况身为死士,一旦失手也只能是这个结果!
  “什么郁家、昊天国的,我一概不知,既然你们自己撞上来,那可就怨不得我了。”说话间,虚空一闪尸鬼缓缓走了出来,只是它脸上带着尸鬼决不可能有的得意。
  “我虽然斗不过你,可是你想要完整无缺地抢走令牌,只怕也办不到!”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郁倚庐直接舍弃灵胎,将本命真元附着到血殇令牌上,起先那名血衣童子登时显形,将令牌捏到手中。
  “真没想到,厚土界的修真者对魂魄之术也能达到这等程度,我倒小瞧你了!”尸鬼点了点头,斜着眼问道:“好,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郁倚庐实在想不出,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自大到无视昊天国和郁家?即便是天术宗和地势门的宗主亲至,恐怕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我从九重天境而来,你说我是什么人?”
  “你是仙界之人?”郁倚庐大惊,心神震荡之下血衣童子一阵剧晃,血殇令牌几乎脱手。
  “九重天境不只有仙界,还有许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尸鬼说到这里,身子一僵定在原地。
  与此同时,郁倚庐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一团不住伸缩的黑雾下面,拖着半截身子漂浮在空中,黑雾散开,是一个脑门塌陷的大脑袋,脑袋上除了两个大窟窿什么都没有,飘忽不定的身躯上根本没有四肢。如此厉害的高手,竟然是一个丑陋无比的怪物!
  “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可真够丑的!”郁倚庐明知道一旦笑出声就会丧命,可是依旧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笑声刚响了几声便即中断,身子硬挺挺朝后倒下。
  第十七章 幻影
  尸鬼甩了甩脑袋,对郁倚庐的尸身看都没看,直接抢过血殇令牌,不待血衣童子有何反应,一口便将令牌吞入腹中,而后迈步朝大帐走去。至于那些原本应该拼死守护大帐的黑衣武士以及众多仆役,全都倒转过来,反将大帐围得个水泄不通,惟恐帐内的人逃脱。
  帐外打得如此惨烈,郁殊焉能不知?眼看郁剑沙、郁倚庐二人相继身亡,其余人等则尽皆被那附身于尸鬼的怪物控制,慌乱之下急道:“表妹,出事了!”
  “什么?”那白衣少女闻言一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反问道:“怎么了?”不知她刚才在想什么,居然对帐外的一切充耳不闻,直到此刻才被惊醒。
  “咱们被人暗算,现在已是全军覆没!”郁殊虽说修习家传绝学好几年,勉强可以称作是小有成就,但他自幼被娇宠惯了,何曾经历过这等局面?听到尸鬼的脚步越来越近,一时间方寸大乱,全然没了往日的骄纵,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白衣少女双眸中满是诧异和不解,待看清郁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先是一惊跟着柳眉微瞥,寒声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郁家下手?”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傲气。
  “奇了,你们都是一样的口气,看来郁家确有些门道。”大帐一震跟着四分五裂,尸鬼没怎么费力就破掉了郁剑沙布下的法阵,进入帐中颇为好奇地打量了两人几眼,眼中满是惊奇,忍不住笑道:“难怪你们两个能保持神明,原来是身怀仙家灵符,妙极,妙极!”
  尸鬼的模样本来就怪异,这一笑愈发可怖,郁殊不敢再看将头扭到一边,咽了口唾沫涩声道:“只要你肯放过我们,无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白衣少女的胆子倒是比郁殊大了几分,至少此刻还能保持仪容,听到郁殊乞活的话登时怒道:“亏你还自称天下俊杰,就这么点骨气么?”郁殊闻言不免羞愧,低头默不做声。
  “哦,你不怕我么?”尸鬼哼了一声,转眼盯着白衣少女,冰冷的目光宛如利刃一般,直看得她脸色发白浑身战栗,方才回头问郁殊:“你们是什么人,和仙界有什么关联?”
  “我们郁家祖上总共出过五位仙人,我爹是郁家家主、世袭井国公的郁千煌,我是灵诀府静隆真人记名弟子,昊天国的二等云都尉。”郁殊听尸鬼口气似乎有些松动,忙不迭把自己所能依仗的名头全部报了出来,而后指着白衣少女道:“我表妹更加了不得,除了是当今圣上亲封的秦州郡主,还是瑶碧仙子在厚土界唯一的弟子!”
  之前在落水镇,白衣少女对顾东篱自称“琴舟”,实际上是她受封之地“秦州”的谐音,倒也不是完全胡诌。
  “明月浸瑶碧,一叶舞横笛!瑶碧仙子什么时候到的厚土界,叶横笛可跟她在一起?”尸鬼对厚土界大名鼎鼎的郁千煌,以及号称“鸿冥七子”的静隆真人不屑一顾,倒是闻听“瑶碧仙子”四个字时禁不住面容大变,追问道:“小姑娘,他们眼下在哪里?”
  “我师父和师伯两人从不分开,当然是在一起了。”白衣少女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尸鬼对瑶碧仙子和叶横笛十分忌惮,信口胡诌道:“他们清静惯了,自然不会和我们一起走,不过算算时间,这一两天也应该来看我了。”
  “望真人看在瑶碧仙子的面上,放过我兄妹二人!”郁殊反应倒不慢,登时将希望寄托在瑶碧仙子身上,一时间忘记了害怕,朝尸鬼连连作揖。其实无论多可怕的模样,在最初的惊诧之后终归会慢慢适应,更何况连那白衣少女都能在尸鬼面前侃侃而谈,郁殊的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
  “哼,瑶碧仙子,你们真以为我怕了她么?”尸鬼双眼一翻,森然道:“我先把你们两个收了,看她能奈我何!”周身旋即鬼气大盛,两只铜铃巨眼竟然分了开来,一左一右分别盯住郁殊和白衣少女。在勾魂摄魄的目光逼视下,两人只觉得头晕脑胀说不出的困倦,勉力支撑了几下便沉沉睡去。
  白衣少女虽竭力抗拒却全无效果,迷迷糊糊行将进入梦境之时,脑海中居然意外地回荡起一段琴声,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那个叫东篱的少年,会不会也落到这人手中?”
  尸鬼急于离去,并没有注意到白衣少女沉睡前的心思,大手一挥,随着一股淡淡的烟雾弥散开来,所有人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那些马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