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前传
笑之色登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肃然凝重。
几招过后,那蛛魔修真者眼睛一亮,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惊喜,忍不住出言询问:“据说郁家有两套拳法,一名流焕九天,一名神?十变,已臻武学最高境界。你现在使的这套拳法,可是流焕九天?”他原本只是想消遣一番,而后将三人掳走,不想居然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武学巅峰之作,立时生出极大的好奇心,打算趁机了解整套拳法。
郁殊默不作声,将胸中所学一一施展,加上对方只守不攻刻意引诱他出招,不消片刻即占了上风,打到尽兴处,竟而隐隐流露出一派大家风范。以一个修为不深的少年,忽然具备如此气度,可见拳法之精妙。只是他却全然忘了,冒然使出流焕九天,除了会损伤自身灵胎,还又可能会给父亲带来不小的麻烦。
郁家虽然也研习法术法诀,但那只是旁枝末节,真正厉害的本事都在武学上面,当然,郁倚庐修炼的血殇咒属于例外。所谓流焕九天和神?十变,乃是郁家祖上以武入道的仙人所创,后又经过无数代锤炼,最终成为修真界公认的武道绝学。不过,和房家的日魂印、月魄珠一样,这两套拳法没有精深的修为、雄浑的灵力做基础,是不能轻易施展的。如果强行为之,到头来极有可能引起灵力反噬,是以修习的条件异常苛刻。
正是因为威力巨大,渐渐地,这两门绝学成了族中的不传之秘,没有通过重重考验,对家族没有誓死效忠的决心,无论你天赋再高也不可能获得传授。郁殊显然没有达到这些条件,只不过郁千煌太过溺爱这个儿子,为了将其提升到族中核心圈子里面,并且尽早确立郁殊族长继承人的地位,不惜违背族规,暗中传授家族绝学。这件事若是被族中那些长老知道,可想而知必然会有一场风波,但是面对讥讽,郁殊的忍耐力显然还不足以承担大任。
那蛛魔修真者一边应对,一边仔细察看,惊叹之余不禁暗想:“郁家能在修真界占有一席之地,果然有其独到之处,若是郁千煌使出流焕九天,我能挡得住么?但不知神?十变施展出来,又是怎样一番令人惊艳的景象?”
分神之际,一枚灵诀抓住一纵即逝的间隙,悄然袭到胸前,那蛛魔修真者“咦”了一声,一直没有动的左手倏地探出,生生将灵诀捏在手中。有再一便有再二,片刻之内又有三枚灵诀突破右手拦截,逼到身前。原来就在交手这短短功夫,顾东篱再度精进!
如果说,琴声凝聚为灵诀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那么一旦突破便豁然开朗,展现在顾东篱面前的,则是一片全新的天地。随着体会越来越深,对于灵力的转换运用自然越发熟练,《音轮乐府》中那些道理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顾东篱仿佛看到了一枚枚灵诀化作音节,随着琴声悠扬飘洒。弹到尽兴处心念一动,琴声陡然拔高,铿锵之声有如两军对敌,灵诀一扫先前的轻柔,一变而为杀气腾腾。
“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秦州郡主闭目倾听,只觉精神振奋。
“曲名《大风歌》,相传为前朝武帝所作,专为军中将士而歌!”
“嗯,唯有军中,方才听得到这种慷慨激昂。”秦州郡主深深点头,暗忖道:“我一女子,漫说从未见识过两军阵前,即使是有《大风歌》的曲谱,也定难奏出其中的气势。”
“好小子,居然能让灵诀暗合音律,先前倒是小觑你了。”那蛛魔修真者一惊过后,又即恢复泰然自若的神态,一只右手抵消掉两人的大半攻势,左手偶尔轻抬击碎漏网的灵诀,向秦州郡主问道:“这两个小子让人惊喜连连,小丫头,你又会什么?”
“我没有学过武技,也不会法术,但是我会这个??”秦州郡主微微一笑,右手往前一伸摊开手掌,掌中赫然是一片形如羽毛的干草,“我刚刚卜了一卦,你今天非但抓不了我们,还会身受重伤,至于能不能逃脱性命,就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哈哈哈!”那蛛魔修真者闻言大笑,摇头道:“卜卦乃是小道,偶尔为之或许有应验之处,但若真以为事事都如卦象所言,那还修个什么仙活个什么劲?”
“我自学会卜卦以来,总共只测了三次,前两次均已验证无误,这一次嘛,”秦州郡主顿了一顿,俏脸上流出无比的信心,淡淡道:“信不信由你!”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逃过我的掌心!”看着少女坚定的目光,那蛛魔修真者没来由地心中一懔,右手猛然暴涨,破开郁殊拳影,直朝他脖颈抓去。与此同时,左手轻弹,几道指风疾飞而出,在半空中幻化成网,兜头朝顾东篱和秦州郡主罩了下去。
爪风如刀,郁殊大惊之下双拳连挥,流焕九天最精妙的一招勃然而发,噼噼啪啪宛如爆竹轰鸣,瞬间与敌硬撼数十次。那蛛魔修真者存心要将他擒下,仗着灵力高出他数十倍,硬是以力破巧,震开拳影直逼咽喉要害。
大网细密柔韧,数十枚灵诀击在上面不过延缓了一下来势而已,顾东篱当机立断,放下月斜琴俯身抓起一把碎石,大喝一声灵力混杂其中呼啸而出。他于汲取灵气之法已是纯熟无比,适才弹琴之时体内灵力不但没有消耗,反而又因为灵气的涌入壮大了不少,这一下全力扔出碎石,较之当初面对郁家武士时威力何止翻了一倍。那蛛魔修真者冷哼一声,左手遥遥一掌跟着吐出一句法诀,大网表面登时浮现出一层亮光,将袭来的碎石悉数震碎。
纵然是再精妙的拳法,再别出心裁的法术,在绝对实力面前,统统都黯然失色,没有半点用处!
郁殊接连击出数拳,又使出好几个身法,都无法避开对方势在必得的一击,眼看一只布满绒毛的利爪伸到面前,只能闭目束手待擒。幸好,他身上那枚仙家灵符本能地感知到危险,于瞬间散出一道光晕,恰恰搭在爪尖,利爪再也进不得分寸。
大网来势不衰兜头而下,顾东篱大喝一声,双脚奋力一蹬整个身子蹿了出去,竟是把自己当作了石头,狠狠撞进网内。他心里十分清楚,纵使和郁殊联手甚至拼命,也绝非这个蛛魔修真者的敌手,但此时此刻只能尽力撑下去,希望附近能有灵诀府的人经过,从而赶来搭救。还好,从一开始交手他就暗暗松了口气,敌人修为虽高,较之房紫秋、蓝二等人却差了不少,要不然真就没有活路了。
可惜,实力差距毕竟还是过于悬殊!轰的一声闷响,流光闪动,顾东篱被硬生生弹了回来,重重摔落到地上,尘土飞扬夹杂着喷洒的鲜血,凭空多了几分惨烈。不过这么不要命地一撞,大网上那层附着的亮光骤然消退,绵密的网格断裂了不少,来势不由得一缓。
“一个有仙家灵符护体,一个不惜拿命来拼,好,好,好!”那蛛魔修真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冷冷道:“要是连你们三个小辈都收拾不了,传扬出去岂不给人笑话?”
“你以大欺小,说出去就很光彩么?”秦州郡主低头看了眼神情萎靡的顾东篱,知道他适才那一击已然伤及灵胎,眼中流露出几丝关切,而后俏脸一扬,不理会头顶飘落的大网,反唇相讥。
“他不过是一个粗陋不堪的兽族,怎么可能懂得廉耻?”秦州郡主话音刚落,一个不温不火的声音远远传来,平和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哼哼,你又是什么东西?”那蛛魔修真者鼻孔中喷出两道粗气,一对铜铃巨眼倏地缩成了一条缝,而上下两对小眼睛则瞪得溜圆,显已怒到了极点。来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望着远处渐渐显现的人影,灵力随着怒气喷涌而出,搭在郁殊脖子上的利爪顿时变成两丈大小,连人带符裹住生生掳到身前。至于那张大网,随着第二道亮光闪过,急速下坠,将顾东篱和秦州郡主牢牢卷住。
来人不徐不疾,仿佛对三人的安危毫不放在心上,任凭那蛛魔修真者将三人拖到脚下。那人施施然走到近前,先是朝郁殊点了点头,然后又朝秦州郡主欠了欠身,扫了顾东篱一眼,方才将目光挪到蛛魔修真者身上,慢悠悠道:“天术宗怎么说也是三大派之一,门下怎么会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来?”
“天术宗?”顾东篱微微一怔,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暗想:“原来这个蛛魔修真者是天术宗的人,却不知来瀛洲大陆做什么?”沉吟间忽然想起明月岗那晚,房紫秋提到的什么“传说”,没来由地心中一紧。
三大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在凡间,对此有所耳闻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在十余年前,不知为何,三大派险些又重蹈八百年前的覆辙,幸好几位归隐的前辈高人出面调停,才没酿成大祸。此后,三大派虽不至于断绝往来,相互间却防范得极严,像蛛魔修真者这种悄然潜入其他大陆的行为,一旦败露极易引起纠纷。
“你不是说我不懂廉耻么?”那蛛魔修真者不愿多纠缠,一面放出神识搜索四周,一面寒声应道:“要想救人尽管放马过来,不然就赶紧闪开。”
“唉!”来人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摇头道:“都说天术宗的蛛漆以兽族出身,而能拜在妙辞真人座下,必有过人之处。哪知今日一见名不副实,可见传言不能信!”
“既然是传言,说那些有什么用?”蛛漆心头一惊,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入瀛洲大陆,就被人当面说破身份来历,随口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叫郁辩棠,忝为族中第三代子弟。”
“郁辩棠?”蛛漆一愣,仔细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郁家有这么一号人物。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轻视之意,多年来无数次出生入死,使他本能地察觉到来人身上危险的气息。
“我本是无名小辈,但是我这位堂弟可了不得,所以绝不能让你带走。”郁辩棠不紧不慢道:“我不想和天术宗结怨,只要你肯放人,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郁家印记,加上流焕九天,然后你又说他了不得,哼哼!”蛛漆清晰地注意到,在提及“流焕九天”时,郁辩棠的眼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挑了挑,心中暗暗点头,指着脚下的郁殊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郁千煌的儿子,对不对?”
“你都知道了,还不肯放手么?”郁辩棠跨前一步,一股杀意悄然弥漫开来。
“天术宗和郁家几百年来仇怨不断,换作你是我,捉了郁家家主的儿子,又会怎么做?”
“这么说来,只有手底下见真章了!”
第二十七章 争执
郁辩棠的动作很快,最后一个字言犹在耳,整个人已然闪电般冲到巨石跟前,毫无花哨地击出了一拳。拳风掠过发出利箭破空之声,顾东篱躺在地上瞪大双眼,极力想要看清这一拳,不知怎地忽然生出错觉,仿佛这一拳背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杀机。
蛛漆眉头一皱,没有料到对方的拳法如此精妙,看似简单直接,实则把自己所有的闪避之法全都算计在内,逼得自己只能招架以硬碰硬。“能够一拳就攻到近前,不给我施法的机会,郁家武学果然厉害!”蛛漆虽然出自天术宗,修习的全是法术,但是作为蛛魔本身便已相当强悍,当下狠戾之气大发,右爪直直伸了出去。
“嗵”的一声拳爪相交,郁辩棠倒飞出去。顾东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怎么都想不明白,郁辩棠在蛛漆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能打出这一拳的人,怎么会连我都不如?”
“咦?”蛛漆同样大感诧异,万没想到对手竟如此差劲,气势十足的一拳居然没有多少灵力,不过是打得好看徒有虚表而已。
“再接我一拳!”郁辩棠双目尽赤,宛如疯虎般扑了上来。这一次更加不济,非但再次给震飞出数丈,还挨了一爪,洒下一路斑斑血迹。
“这小子本事绝不至此,难道说??”一击之下蛛漆疑云大起,第二次存心要试探出郁辩棠的深浅,故而使出全力。哪知爪风堪堪触及对方前胸,即被一股浑厚的灵力挡住,难以再进一步。蛛漆心思转得极快,瞬间便猜到了郁辩棠的用意,当下哈哈一笑,提起郁殊扬长而去,远远笑道:“郁家大少爷暂且留在我手中,日后自有交待!”
郁辩棠手抚前胸,望着蛛漆远去的身影,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盘算了好一阵子才转过头来,看向困在蛛网中的秦州郡主,目光闪动似有千言万语百般心思。
秦州郡主虽从之前的对话中确定了郁辩棠的身份,但是由于前事尽忘,对他丝毫不加掩饰的热切颇为不悦,俏脸一沉将头扭向一边。蛛网捆得很紧,她只能稍稍侧脸,勉力看向半卧的顾东篱,脸色登时舒缓,柔声道:“你怎么样了?”
顾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