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大侠狄龙子
众人知道屠茂能够当家,这三个人都是说一句是一句,除礼物不肯拿回而外,余均答应。后来屠茂假装有气,说要不管,经中间人劝说,恐县里不放心,将所送水礼拿下几只讨利市的鲜果,才将来人打发走去,以为屠、李二人均在李家陪客,到后才知在望江楼小饮,正要赶去,忽来一三十左右的读书人,自称姓龚,来寻文麟,听意思,人往望江楼似己得知,并未说要拜望的话,只托屠茂转告,请文麟少时回来,在此三日内千万不要出去等语。
屠茂人最细心,常去雷家药铺买药,留意那卖草药的小老头已好几年,只为守着兄长之诫,没有露出,越听越觉对方口音有些耳熟,是在哪里听过,便留了神,假装匆忙,稍微一让,姓龚的不肯进去,便未勉强,忙即回到里面,先令长生的小儿子三娃暗中尾随下去,自己也跟着起身,想起那姓龚的,非但口音有一半句和雷公道相似,左耳还有一粒芝麻大小的红痣也与此人相同,部位大小丝毫不差,方才县里刚有人来聘请,这位姓龚的生人便来寻找文麟,莫非内中有什牵连不成?
心中一动,人正走过药铺门外,见雷公道人并不在里面。对方年已五十开外,生得那么瘦小枯干,那姓龚的何等英俊,人也年轻了一倍,分明不是一人,他那口音,有两句偏与雷老相同,再像没有,不是细心、又在外头走动的人还听不出,他那左耳角上红痣以及那双暗蕴精光的眼睛简直丝毫不差,此时细想连五官部位也有许多相同,不过一老一少,一黑一白,如非相识多年平日遇事留心看不出来而已,这两人互一比较,只有高矮胖瘦之分,余者多半相同,他子改娃尚未成年,此人怎么这样像法?久闻内家功力最深的人,能够缩骨锁身、改形易貌,再要加上一点变形灵药或将皮色换过,多熟的人,也因高矮老少不同,休想看得出来。二位兄长认定雷老是风尘中的异人,人怕留心,我早看出他有好些与众不同,方才听说李家这位剑侠曾往寻他,多半必是同道中人,此时本人不在铺内,莫非那姓龚的便是他的本相,刚回去还未复原不成?
正在猜疑忽见三娃和一同伴往前驰去,过时偷朝自己使一眼色,知其聪明机警,年才九岁已学了不少本领,忙即赶上,假装问他可往望江楼去,将其喊住。三娃会意,看童伴在前已拿风筝走远,低声笑说:“那人好似雷公公的朋友,只奇怪不由正门走进,却由人家竹篱后面绕将过去,仿佛去熟的人家。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先假装看树,又似想什心事神气,忽然掉头,只一晃,人便往雷家后门钻进,他那身法,真比我爹还快。
我假装采花掩在篱外,隔着篱缝往里偷看,竟未看出怎么纵进去的。如非进去没有出来,雷家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几乎当他是个偷儿呢。”
屠茂听他话多,路上行人不断,虽是幼童,无人留意,语声又低,终恐无意泄漏,离开雷家又近,被他们看破也不好意思,一面觉他聪明机警,能够办事,这一来多少年的隐秘竟被看破,方想夸奖几句,去往望江楼送信,不令再往下说,忽听身后有人笑道:
“你这娃儿真鬼,不要说了。今天的事不可向人说起,就这两三日内,我到你们家中再谈吧。”随又递过一包伤药。
二人闻声回顾,见是雷公道,知道方才窥探已被识破,借着送药为名暗打招呼。屠茂连忙把药接过,方低呼得一声“雷老前辈”,那化名雷公道的公孙雷已接口道:“二爷不要多说。快将他们三人寻回。请告李家那位客人,这两天不要出去,要紧要紧!我们常时交易,又是乡邻,对头己去吃饭,无人留意,不必多虑,如非我恐三娃走口,也不会来,隔日再谈吧。”说罢,转身走去。屠茂只得嘱咐三娃不要向外泄漏,各自起身往望江楼赶去,一到便看出右面角上所坐两人不似善良,也未吐露来意,推说家人生病,三人也吃得差不多,匆匆补了点饭,便同赶回。屠茂和文麟尚是初见,先在望江楼未便多谈,到家之后重又礼叙,说完前事。
文麟因公孙雷业对屠茂露底,也就不便隐瞒,只得把前事说了一个大概。屠蕾、李长生听完前言,只在一旁寻思,毫无表示。屠著忽向屠茂埋怨道:“二弟你怎如此冒失!
照你所说,这些恶贼所害人家,不是姬妾成群的富绅大姓;便是那些恶霸土豪。穷苦百姓,他并不曾照顾。这些人原该有此孽报,就是我们撞见不平,仗义拔刀,也犯不着去做官家鹰犬呀。并非我们胆小怕事,如照周兄看法和公孙老人的口气,贼党均是一些异派凶孽,后面还有几个厉害的头子要来,不是有他二位剑侠在此,如何能是对手?照你方才眼见,雷老便是大侠公孙雷的乔装,你想,一个英俊少年竟变作瘦小枯干的老头儿,常年如此,从不走样,这是多高本领,分明内家缩骨锁身的功夫已臻化境,他那言动尚且如此机密谨慎,不敢自信,你连敌人的来历姓名丝毫不知,如何随口答应呢?我也知道官家的事专一欺负实人,如寻到我们头上,不答应他决办不到,并非怪你,你下次遇事还要慎重,不知道的事不要看得太易,否则稍一疏忽便是身败名裂。为了别人仗义拔刀也还罢了,我们一不吃粮二不当差为这班狗腿子去卖死命,败固丢人,胜也没体面,何苦来呢?已过之事不谈,公孙老人请周兄三日之内不要出去,必有原因。方才望江楼二贼目光闪烁,老是注定我们,多半不怀好意,莫要我们不去寻他,他来寻我,自己也须作一打算。周兄可有高见么?”
文麟一向谦和,又觉自家入门日浅,江湖上事更是外行,公孙雷年纪又长,对于师门渊源并未明言,连屠、李三人也均当是平辈之交,本意想由文麟出面请来相见。文麟却知公孙雷无事决不会来,今早见面,业已说过,闻言笑答:“小弟新近下山,外面的事实在还不晓得,还望二兄作主,无不遵命。听公孙老人口气,稍微有事他必通知,暂时不想来此拜访。他的耳目颇长,方才走过,还曾向我含笑点头。我想这两三日内不出门的话先已说过,不像贼党是要寻来光景,否则不请他也来了。
屠、李三人仔细商量,均主戒备,以免疏失。双方本是通家之好,所开马鞍铺的后园又与李家相通,房子也有富余,决计把两家眷属并在一起,暗中戒备;一面约了几个精明强干的徒弟,分头出去探访,先不与贼党破脸,探明底细是否云、贵南疆来的凶孽再行下手,相机行事。就因迫于无奈,去为官家出力,只这伙贼党未在民间骚扰以前,还是先将自己顾住再说,如非来贼淫凶太甚,专一强奸那些无辜妇女,要是专一偷盗,简直都不想管。
文麟听出屠、李三人颇能分清是非善恶,人更稳练,与以前所见那些专做豪门鹰犬爪牙的武师大不相同,越发多了好感。因觉公孙雷本领高强,见多识广,既令自己守候,必有原因。又曾嘱咐无事不必来往,头两日均守在家里,由屠、李三人轮流作陪,并将子女引来请求指教。文麟下山以前奉有师命,除本门嫡传内功剑术不看清对方人性不许轻易传授外,余均不曾禁止,又见主人老少都好,情不可却,更喜三娃灵慧,便教了些基本功夫。屠、李三人本是内行,一点就透,均觉闻所未闻,以前许多功夫都走了弯路,文麟教得又极仔细,越发感佩,全家尊敬不提。
光阴易过,一晃就是第三日的夜里,屠、李二家和所居附近,不但没有可疑形迹,那往雷家买药的五个可疑生人也始终不曾有人见到。中间屠、李诸人分头访问,均是已过之事,仿佛由三人到的那一天起便无事故发生。那些捕快均觉屠、李二人威名远震所致,称赞不绝,无奈军门那面追逼甚紧,无法交代,不是屠、李二人明白,深知事情无此简单,又不愿连累无辜,严词警告,已几乎随便提上两个小贼前往顶替。
到了消夜时节,屠善正说:“风闻这半个多月以来,几乎没一天夜里不出强奸盗案,不死人是便宜。有的人家妇女应付得好,取得贼党欢心,虽未伤人,那些美貌姬妾却被霸住,去了上次还去两次三次,内有两个竟被公然带走。主人惟恐全家送命,至今不敢声张。这么凶悍的恶贼,从所未闻,焉有我们刚一到家便即吓退之理?仰着周兄和公孙老人先后所遇五人何等凶狂,会怕我们,岂非笑话?公孙老人请周兄不要出去,莫要他老人家因周兄刚来便闹恶贼,他一个人已包办了吧?”
文麟也觉大有可能。正商谈问,忽听院中似有极轻微的声息,宛如木叶飘落。这宾主四人无一弱者,文麟江湖上事虽极外行,如论师传本领和这一年多苦功练成的耳目,却比屠、李三人还要灵敏,方指外面一打手势,待要离坐而起。
屠、李三人也自惊觉,见文麟应变机警而又沉着,一双英目注定外窗和门前一带,仿佛整片门窗均在他的眼神笼罩之下,行家眼里不禁暗中称赞,心想,自己除上次保镖逃走的几个老贼,人山是假,来此寻仇而外,并未与人结怨,就是受了官家之托,贼党也未必知道,并且此时还早,就有仇敌也还不到时候,意欲先礼后兵,问明来意再作计较,依然坐在那里不动,只朝文麟微笑,将头一点。文麟见主人神色自若,也自坐定。
屠蕾背朝门外,刚回过脸去,未及开口喝问,就这转眼之间,飕的一声,由门外纵进一条小黑影。四人一看,正是三娃。李长生刚把面色一沉,喝道:“天已不早,明日还要读书练武,如何不去安睡,来此淘气!”屠蕾觉着方才响声轻微,分明有人房上纵落,三娃虽得高人传授,到底年幼,还无这等本领,何况自己家中,用不着这等举动,同时瞥见三娃一手拿着两只钢镖,另一手还拿着乃父去年和他用精铁打的那柄小钢刀,料知有事,一面摇手止住长生。
未及问话,三娃已先开口道:“雷家改哥哥在外面呢。我方才回去,洗完了脚正想上床,隔窗瞥见侧面房上有一小人影子闪过,快得出奇,娘到后屋和屠伯娘她们消夜未回;又见是一个人,心想我年纪小,敌人不会留神,由屋上走决非好货,打算一镖打落,擒到再说,没想到那是改哥哥。我由下面追到这里,方始看出是他,差一点没闯了祸。
他说有事求见,要我代他向周伯父禀告一声。”话未说完,屠蕃业已赶将出去,将公孙雷之子公孙改接将进来。
屠、李三人看他长大,平日见他穿着一身破;日短衣,常在街上来往,也不读书,也未见他习武,偶与说笑,人甚聪明,常觉这娃儿内秀,貌相也不差,雷老如是异人,怎不叫他学点本事,这样荒废岂不可惜?前两年路过,还曾劝他学点行业,如愿读书习武,也可来到自己家中与子女们同学,连衣食都不用愁。他只一味憨笑称谢,说是药铺事忙须要随同照料,学会配药,大来也有衣食,多谢你老人家的好意,不肯前来。自己有时在武侯祠当众教武,他连看都不看,仿佛无什兴趣,也从未见他与人争吵动手,别的顽童欺他,便即逃走,近来年纪稍大,街上已不大见到。今日见他简直换了个人,虽然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幼童身材,但是全身披挂,肩插单剑,腰挂革囊,一身白色皮衣,宛如玉雪,闪闪生辉,紧贴身上,也不知是何皮革所制,看去柔软异常,相貌本好,平日还不甚显,此时吃这一身衣裳一衬,越显得英姿飒爽,行动矫健,好看已极,再想到方才纵落的轻微声息,不是文麟耳尖,连自己都几乎没有听出,不禁惊奇,连忙起身让坐。
公孙改已向众人礼见,说那来意。大意是公孙雷夫妇早奉卞老人之命窥探这些异派凶孽的动静,远在十天以前,便发现当地来了几个恶贼,强奸凶杀无所不为,先因被害人家不是土豪恶霸也是官亲富绅,虽在暗中留意,还未打算下手;文麟到的第二天早上,刚刚见面分手,便发现五个恶贼,内中还有两个山人。上来认定南疆来的异派凶孽,因觉文麟人地生疏,万一贼党人多,受了暗算,同时探出贼党掳了两个土豪的爱妾,同往桂湖旁边一座大庙里面地窟密室之中淫乐。当地本就藏有不少妇女,加以来这五贼骄狂任性,又贪享受,内中一人恰是六十整寿,觉着连日去往这些大户人家奸淫杀抢,虽极快活,到底不到天明便要起身,多少还有一点顾忌,不能畅意,所抢金银珠宝甚多,也须整理,仗着当地偏在桂湖侧面荒野之中,四外树林环绕,靠近一点的居民都是庙中佃户。观主又是一个洗手多年的同党,年已六十以上,暗中虽与这些凶孽贼党通气,表面装得却极规矩。地室中所藏少年妇女,均是外州府县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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