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大侠狄龙子





  谈了一会,南坡果然寻来,未等文麟开口,先向老人求教,意思是说,家传行医,到他这一辈越发用心,久闻老人之名,听过许多奇迹,先当偶然,还拿不准,曾来城外向左近居民探询,越来越信服,因闻老人性情孤傲,不与衣冠中人亲近,正打算改装苦人上门请教,探明医道真个高明方始拜师,不料新近连遇两次疑难重病,认定无救的人,均是老人医好,由医法和所用的药中悟出许多道理,这才断定不是常人,恰巧文麟来访,因而见面,看出老人与城中传闻的怪脾气迥不相同,本想先和文麟商量再行请求,昨夜回想,既已立志从师,便非如愿不可,决计当面请求,还望收归门下等语。老人既答应,文麟也将前事告知,一同学了十多天。
  直到冰如所约期限,文麟方由老人引往后山。寻到玄都观一看,地方不大,只前后两层殿字,并还上下隔开,建在金鞭崖后危崖腰上。当地山风最大,通体铁梁铁瓦,一到十月,大雪封山,天气酷寒,便是夏天也非穿棉夹衣不可,为全山最寒冷多风的所在。
  因为地势险僻,观中难得有人居住,虽是空庙,内里一切应用之物多半齐备。文麟早听老人说过,去时还带了一些食用之物,好在锅灶现成,下去又是热天,送走老人,便在观中住下。因是山阴,日光被崖顶挡住,除去中午个把时辰工夫,终年景物阴森,风力奇猛,太阳还未落山,那猛烈的山风便一阵紧似一阵,由此直到明朝一直不停。又是万山深处,终夜猿啼虎啸和各式各样的厉声不断传来,孤身一人独居其中,昏灯无焰,景更凄厉。如换常人,定必胆寒心悸,片刻也难安居。
  文麟先听悲风怒号,异声时起,宛如山魈鬼物快要袭来,加以古庙阴森,昏灯相对,残焰摇摇,冷风透骨,也觉心悸神惊,不能安枕。时候一久,觉着自己立志从师,将来救济群生,舍身冒险尚且不借,这类深山中常有的风鸣兽啸、凄厉之景并不足奇,真是鬼物,也可和它一拼,何况相隔尚远,并未来犯,门户坚牢,又都关闭,这样胆怯心慌,以后如何冒那艰难危险?念头一转,心胆立壮,索性把灯吹灭,卧床安眠,心思一宁,人便沉沉睡去。
  次日起身,崖后一带景物还是那么阴森荒凉,走到崖顶,四下眺望,却是到处阳光满山,远峰凝翠,近岭萦青,繁花树树,草木芬芳,晴空万里,云白天青;更有飞瀑流泉,跳玉喷珠,匹练横空,界破山色,忽然一片白云飞过,朝阳明晦之际,远(山就)
  遥岑,红紫百变,山风吹动,万壑松涛竹韵汇为洪籁,耳目所及,无一不是奇景妙音,使人应接不暇,四顾无人,崖又极高,便在上面迎着山风练了一阵武功。
  回到观中,胡乱吃饱,按照师传内功口诀,练到申西之交。二次登崖练剑,又练到斜阳返照,繁霞丽空,倦鸟归林,瞑烟浮动,方始归吃夜饭。为嫌观中孤寂,特将功课改作三次,内功打坐均在日落黄昏之后;不是天雨多雾,日问均在崖顶练武学剑。初意师父约定在此等候,相隔不会日久,哪知一等十来天不见人来,也无信息,卞老人也未来过。先还苦盼,常往来路眺望,日子一多,料知师父有心磨练他的志气,暂时决不会来,心情反更宁贴下来。本来扎有根抵,用功又勤,共只一两个月光阴,竟将行前师传口诀全数学会,功力虽差,估计已能运用,有了进境,自更心喜。
  光阴易过,一晃又是两三月,眼看夏去秋来,天气渐凉。这日正在崖上用功,忽听身后笑道:“你居然有此志气,真非我始料所及。可同到我洞中学那三元《白阳图解》,再进一层吧。”文麟闻声惊顾,正是师父,立在身后,忙即礼拜。听完起立,问知冰如已来了三个多月,就住在昔年青城派老前辈矮叟朱梅所居道观测面崖下山洞以内,地势虽非十分隐僻,外面花木大多,洞口萝荫繁茂,苔藓甚浓,外洞地只方丈,内洞深藏山腹之中。昔年正邪两派在此恶斗,嵩山二老人在海外未归,只由大弟子纪登率众同门应敌恶斗,上来骤出不意,所居道观也为敌人所毁,匆匆移往洞内防守,相持四十多天,峨眉派救兵赶来,方始转败为胜。内里地方广大,人口却小,又被大块山石封闭,所以文麟两次前往探索均未发现,可是冰如日常都在暗中考查他的功课和心志是否坚定。山中本多猛兽毒物,内有两次,文麟用功太勤,又因常日无事发生,初次遇到这样生活,上来防御虽极勤慎,日久习惯,见无事故发生,未免大意,竟将门户忘了关闭,被几只猛兽暗中掩进,内中一次,并有一条大蟒刚刚掩到,还未入门,便为冰如用剑逐走,追出好几里方始杀死。
  师徒二人谈完经过,冰如考问了一阵,又将《白阳图解》后半部,连同峨眉剑诀一齐传授,令其加紧用功。由此师徒二人同在下面洞中居住。转眠大雪封山,天寒地冻,后山一带终日悲风怒号,奇冷彻骨。洞中冬暖夏凉,文麟也未觉出天时变化相差大多,日常仍去崖顶练剑,见远近群山到处都被冰雪包没,自恃近来功力越深,仿佛身轻力健,比前大不相同,无法试验,也不知道自己本领高低,偶然乘兴试探着出去打猎。先因冰雪险滑,山路崎岖,都在近处搜索,还不敢冒失走远,后来胆子越大,路走也越远,渐渐觉着来时所办寒衣并不甚厚,又不惯戴风帽,冬来仍只一顶便帽,面目五官全露在外,这等凛冽的山风和滴水成冰的天气,丝毫不觉寒冷,与初入山时卞老人所说不是内家高手后山酷寒决不能挡之言迥不相符,如说天气不冷,风号雪虐、酷寒之景又都现在眼前,并未多穿重棉,连初住峨眉淑华代制的皮衣均未上身,今年这样耐寒,是何原故?方疑内功有了进境,心中高兴。
  这日冰如忽说:“今已隆冬天气,后崖玄都观最冷,如不生火,常人决禁不住。你可住往观中试上一试,这里虽还不似金光顶那样酷寒,也差不大多。看你近日功力大出我以前所料,也许明年能够胜任,并还提前下山代我去办一件要事,于你也更有益处。
  此真可喜之事,不过事前还拿不准。你如能不生火在玄都观中用功,熬到明年春天,雪山之行便去得了。你那宝剑并非上品,有一口好的深藏深山古洞之中,必须明年端午前后先将此剑取到,才能同往雪山赴约。将来众小弟兄中,以狄龙子成就最高,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你有恩于他,双方情意甚深,如能在此半年中加紧用功,将来与之合力,彼此均有益处。不过你内功虽有根抵,事情并非容易,尤其观中奇冷如冰。我已准备停当,干柴油灯、引火之物为你存有不少。夜来如其不能胜任,难于忍受,可速将火生起,由渐而进,心急不得。”
  文麟这些日来连经过几次极冷的天气,俱都不觉难受,闻言料知自己功力大有进境,否则师父不会这样说法,心中大喜,立时应诺。当夜便迁往观内,果然厉害。日里还不觉得,夜来简直和冰窖一般。冷得无法,实在难耐,先想:恩师令我不要勉强,不如把火生起,等功力长上一点再作计较,免得受寒。正要起身生火,猛一转念,又觉有志者事竟成,无论何事都是人力做到,最忌畏难退缩;师父近来对我那样看重,曾说银光顶一战关系极大,并且此时多用点功,明年便可与龙子、沈煌等相见,还有一口好剑可得,淑华别后光景也可早日得知,如贪舒服怕冷,怎能成事?想到这里,心胆立壮,立时坐起。
  先想打坐用功,借本身真阳之气抵御寒冷,无奈当夜天气酷寒,比往日厉害得多,又是第一夜身经,观中铁瓦铁梁高敞透风,偏在崖后背阴一面,正当西北风的来路,文麟只管近来内功有了根柢,《白阳图解》已有五六成功力,因冰如深知崖后酷寒,与大雪山气候相仿,比起银光顶上虽差得多,风力却是极猛,特意选此地方作为用功苦练之所,那个冷,实非常人所能想像。文麟本就觉寒裳如铁,透体冰凉,这一坐起,吃那奇寒之气一逼,冻得上下三十六个牙齿一齐乱战,几乎闭过气去。
  文麟明知厉害,却不心慌,索性下床,勉强练了一套新学的乾坤掌,还是冷得心抖,露在外面的皮肤宛如刀割,从头到脚一丝暖气俱无,几次望着睡前准备停当只一发火便可燃烧取暖的地炉想要伸手,老想点火容易,熬得一时是一时,都是欲发又止。接连几次过去,渐渐觉着冷虽难当,不过如此,人决不致冻倒,决计坚持到底。练完两套掌法,抖得好了一些,重又把气深稳,寻一避风所在,把蒲团搬过,按照师传图解二次用起功来。开头仍是冷极,后经努力强忍,猛一触机,忽然悟出引火归源、坎离出生之妙,但拿不准,照自己所想方法试一运用,真气居然凝练归一,不受酷寒威胁,由心运用,化为一股阳和之气充沛全身,外面来的寒威全被打退,自知无意中以毅力战胜寒威,到了师父平日所说上乘境界,此时正当紧要关头,念头都转不得。正在练气调神,返虚入浑,忽听庙外似有男女从容笑语之声由冰雪狂风中隐隐传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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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回  冷月照琼林 午夜梦回罡风急  昏灯摇碧火 隔墙人去剑光寒
 
  前文周文麟在青城山金鞭崖后玄都观内,按照师传,立志勤练内功和峨眉剑诀,终日冒着奇寒和山顶罡风苦盼简冰如,终无音信。文麟心志坚定,决计学成本领,禀明师长,下山行道,为民间解除疾苦,只管风雪深山,形影相吊,丝毫不曾松懈。这日正在崖顶练那《白阳图解》中的剑术,简冰如忽在身后发话,惊喜拜见之后,一谈经过,才知到后不久冰如便到,为想激励文麟的志气,只顾暗中观察,不曾露面,后来看出文麟入门时虽然年长,但是本质未亏,自在青峰顶拒婚从师,人已大彻大悟,非但心志强毅,甘受险阻艰难,不曾丝毫摇动,天分更是聪明颖悟,用功勤奋,共只几个月工夫,竟将自己所传学会,好生喜慰,断定文麟以后有进无退,心生怜惜,方始现身,告以当地气候酷寒,罡风尤为猛烈,虽比不上银光顶那样寒冷,当那隆冬风雪交加、酷寒之时,光景也差不大多,银光顶自然要厉害些;尤其每日两次寒潮和终年不断的罡风,决非常人所能禁受,用它练习耐寒,先扎根基,却是极好所在。
  这时山中业已下雪,冰如因文麟后半部图解和本门真传尚未传授,如往后山玄都观,以后天气更冷,照当时的功力还禁不住,先令文麟移居在所居崖洞之内,跟着大雪封山,到处冰冻,终日寒云低压,朔风怒号,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
  光阴易过,不觉将近年终。冰如见文麟再传师法以后,功力大进,便令试探着去往玄都观内独居,为防崖后酷寒难当,并代准备炭火,令其看事而行,真个支持不住,便将火生起。文麟早就听出师长平日口气,得知自己今非昔比,不到一年光阴,已练了一身好本领,并将本门剑术学会,虽然炉火还未纯青,寻常敌人已能应付,不致再和以前一样受人欺侮,心中暗喜;有时和师长比剑打对子,深知师父不肯伤他,虽觉打得甚急,动作轻快,纵蹿如飞,与前大不相同,但未遇见敌人试验,也不知自己本领强为想历练,当时出外打猎,渐试出身轻力健,耳目尤为敏锐,昔年读书时,为了性情刚直,不愿做那腐儒穷酸一流,曾有学武之意,因未得到明师,只练过半年多的光阴,休说这样地冻天冰、罡风凛冽、将近丈许深的积雪和这崎岖险峻的山路,便是寻常大雪,只要积过一尺以上便不能随意走动,如今却可上下飞越,稍有一点凭借,立可越过,初次试验,还不敢十分冒险,后来胆子越大,越跳越高远,中有两次,连平常看去都觉眼晕的奇险所在,居然身轻如燕,稍微一纵便可安然上下,那么险的冰雪,连落处脚底都未分毫移动。入山以前,见沈煌等众小兄妹纵蹿攀援那样轻灵,心常羡慕,想不到分手不满一年,居然也能到此境地,有的地方,仿佛比以前诸小侠还要强上一点,估计自己功力如此大进,众小兄妹也必更胜从前,高兴之极,越发心雄气壮,每次出猎,因师父从未劝止,料是去得,也越走越远。
  一听师父命他去往观中试验耐寒之力,当时应诺。哪知睡到半夜,觉着天气冷得出奇,裳寒如冰,周身没有丝毫暖意,头在外竟冻得发痛,昏灯摇摇,残焰无光,所居殿房又是三大敞问,没有隔断,只当中供着一座道装神像,一榻之外,空无所有,铁梁铁瓦四面透风,隐闻悲风怒号,宛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