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阁下还有话说?〃
〃朋友来者是客,客老夫略尽地主之谊……〃〃不必了!〃
〃撇开此事暂时不谈,朋友不赏西门望一点薄面吗?〃〃在下惯于孤独,不喜交往,告辞!〃
说完,深深瞥了明珠一眼,举步出厅。
西门望紧跟着道:〃朋友,待此事澄清之后,愿能与老夫交个朋友?〃朱昶冷漠地道:〃以后再说吧!〃
出了厅门,〃花后张芳蕙〃突地弹身追出,截在头里,激动的道:〃务必请阁下示知拙夫下落?〃〃夫人,目前办不到!〃
〃我夫妻十余年不见面,生死两不知,阁下竟这等……〃〃夫人,请再忍耐一时。〃
〃不!不啊!〃话声变成了哭声。
明珠也奔了出来,边拭泪边道:〃阁下难道就不体恤别人父女夫妻之情?〃〃花后张芳蕙〃突地双膝一曲,跪了下去,明珠也跟着跪了下去。
朱昶被弄了个手足无措,这种骨肉间真情的流露,他岂能无动于衷?如果张芳蕙没有错,一切出于误会,她也算是武林前辈,怎能受她大礼,如果她不是情急,当不致出此下策跪地以求。
但如万一事情再出意外,岂非害了〃谷中人〃?
自己目前大事在身,势不能陪对方再上武陵山?
心念之中,他急闪开身形,道:〃夫人不必如此,从长计议吧!〃〃花后张芳蕙〃已成了带雨梨花,哽咽着道:〃阁下答应了?〃朱昶心念疾转,自己被仇家击落绝谷,为〃谷中人中原大侠诸葛玉〃救回一命,回忆当时情景,他一切正常,决非如刚才对方所测患了失心之症,但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又是如此,的确令人无法想像这中间的蹊跷,为了救命深恩,说不得只有亲自跑一趟绝谷,细究真相。
母女俩仍长跪不起。
西门望皱着眉,苦着脸,黯然道:〃朋友,此事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岂能让凶手逍遥法外,你就答应她们母女吧,伦常骨肉,人同此心。〃〃花后张芳蕙〃凄声道:〃阁下,如若不允,你就把我当下贱女子杀了吧!〃朱昶在万般无奈之下,毅然作了决定,点头道:〃好!在下答应!〃母女站起身来,张芳蕙道:〃就请阁下赐告拙夫的下落地点吧?〃〃不,那所在隐僻难见,须由在下带路!〃
〃这……怎能劳阁下跋涉……〃
〃在下对诸葛前辈有道义上维护之责。〃
张芳蕙目注西门望,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西门望凝重地道:〃朋友,并非老夫多心,她母女二人能托付朋友你吗?〃〃悉听尊便!〃
〃老夫可否同行?〃
〃这点歉难应命。〃
〃朋友口信受托,可有征信之物?〃
〃有!〃
〃请出示?〃
朱昶小心翼翼地自怀中取出那盛剧毒的荷包,手指捻住,一亮,道:〃就是此物!〃西门望面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正常,转向张芳蕙道:〃大嫂,你认得此物吗?〃张芳蕙楞了一楞,点头道:〃认得,不假!〃朱昶收回荷包,道:〃可以相信了?〃
西门望情意殷殷地道:〃朋友,事已定夺,请入厅小坐,容老夫水酒致意……〃朱昶冷漠地道:〃不必了!〃
〃朋友何以见拒?〃
〃生性如此!〃
〃如何取齐上路?〃
〃在鄂边利川城会合吧!〃
〃利川,那途程不近?〃
〃期限呢?〃
〃十日吧!〃
〃如此一言为定了。〃
出了巨宅,朱昶内心仍有雾一般的迷离感觉,这件公案的发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本来凭一个荷包一支剑,几句话,便可了结的事,却变得如此复杂离奇。
街上寂无行人,除了街角照路的天灯,发出昏黄的光,使数丈方圆之地略现光明外,四处漆黑一片,夜已深了,城门早闭,此时要落店投宿,已不可能。
朱昶循死寂的街道,一步一跛地彳亍前行。
到了宋伯良设摊之处,一个明显的暗号,呈现眼帘。
朱昶心中一动,故作不经意地循暗号指示溜目扫去,只见一堵粉墙上,七歪八倒地画了些东西,那看起来是顽童乱涂的,画的是一个人被狗追,前端又有数只狗伏伺,下首写了几个字:〃此乃谁家之犬?〃别人看不懂,也不会留意,但朱昶一目便已了然,这是宋伯良告诉他已被人盯上了梢,而且尚有不少伏伺的人,这些人来路不明。
朱昶心中大感奇怪,是什么人派人盯踪自己?〃通天教〃?〃黑堡〃?抑是……:
自然,他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越城墙而出,走了一程,果然发觉身后有人,他只作不知,不久,来到一座土地祠边,急施展〃空空子〃所授的〃空空步法〃,倏忽隐去。
盯踪的人可真滑溜,没有进一步踪踪,隐伏不动了。
朱昶也懒得理料,溜上祠顶,打坐憩息。
天亮了,什么事故也未发生,正待起身上路……
蓦地──
一阵鼾声,传入耳鼓,心头为之一震,转目望去,不由惊楞了。
距停身之处不到三丈的屋脊边,蜷曲着一个瘦小的白发老者,正自呼呼入睡,鼾声大作,这老者何时到此,自己竟丝毫未觉,自己上屋之时,根本没有任何人影,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以自己的修为,竟然毫无所觉,这老者的身手,未免太以惊人了?
莫非他是盯踪者之一?
心念及此,故意干咳一声。
那老者翻了一个身,梦呓似的道:〃大梦谁先觉,万事我自知,祠顶睡未足……:唔,何物扰人清梦?〃朱昶这时看清了,这老者赫然是〃天不偷石晓初〃。这老偷儿显然是后自己而至的。这决非巧合,亦非偶然,对方是有意的。
心念之中,冷峻地道:〃在下是人,非物!〃〃天不偷〃揉了揉惺忪睡眼,翻起身来,打了一个哈欠,目注朱昶,裂嘴笑道:〃幸会!幸会!原来是〃断剑残人〃!〃朱昶双目射出寒光,冰声道:〃阁下追蹑区区,有何见教?〃〃追蹑?没这回事,老夫只是夜行疲乏,寻个宿处而已。〃〃是这样吗?〃
〃信不信由你。〃
〃希望下次不再有这种巧合……〃
说着,飘身下地,举步便走,那份冷漠,孤傲,世间少有。
身后传来〃天不偷〃的声音道:〃自以为顶天立地,豪气凌云,迟早还是断送在石榴裙下!〃朱昶心中一动,不知这老偷儿在胡扯什么,也懒得去理睬,故作不闻,自顾自的蹒跚而行,但心里终究有些不能释然。
温煦的朝阳,使大地苏醒,晓雾渐开,路上已有了早行人。
朱昶就路边小店打了尖,继续上路,他必须在十日内赶到利川与〃花后张芳蕙〃母女会合,他实在不愿回那伤心之地,但又不能不去,他想,时已经年,〃谷中人〃也许已不在人世,因为离开时〃谷中人〃曾说过不久人世的话,如果〃谷中人〃真的辞世,这公案岂不成了千古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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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道路,渐见荒凉,前后不见行人。
朱昶施展身法紧赶路程,单凭一条右脚着力,速度仍然十分惊人。
正行之间,忽感空气有些异样,暗中似有人影浮动,不期然地缓下身形,收为慢步而行,暗忖:昨夜被盯梢的谜要揭开了。
走不多远,忽见距路边不及十丈的疏林中,隆起一堆新土,土堆前树立了一块石板,上面刻了七个大字:〃断剑残人葬于此。〃朱昶看罢,哈哈一阵大笑,折身走了过去,只见那是新掘的一个土穴,想来对方是等待着埋葬自己。
他看了看形势,迳直走到土穴旁一棵老树下盘膝坐了,腰间剑横过来,剑柄靠在膝上,然后合目静坐。
极微极微的响动传入耳鼓,他知道对方已现身迫近,但他没有睁眼。
一股疾风,迎头罩下。
〃哇!〃惨号之后,是〃砰!〃然倒地之声。
朱昶没有睁眼,手中断剑斜举,剑气把头顶两丈之内的枝叶,扫得纷落如雨。
〃哈哈哈哈,断剑残人,真有两手!〃
狂笑声震得四周的空气波动如风。
朱昶放落断剑,睁眼,起身,双眸迸出两道带煞的寒芒,面前,横了一具黄衣武士的尸体,可能这武士见朱昶闭目趺坐,以为有机可乘,猝施偷袭,以致丧生。
两丈之外,兀立着一个黄袍怪人,一张多角脸,尽是横肉,双眼白多黑少,青芒熠熠,身高在八尺开外,这怪人,正是曾以〃天罡煞〃伤了朱昶〃狂魔〃。
朱昶认得他,他可认不得眼前的〃断剑残人〃便是年前的〃苦人儿〃。
杀机,涌上了朱昶心头。
目光转动之间,不由暗自心惊,四下都是人,不下五十之多,逐渐迫近。
朱昶心想:看来今天要大开杀戒了。
〃通天教〃派高手截杀,是意料中事。〃叙州分坛〃被挑,分坛主〃剑魔〃被废,对方当然不会善罢干休。
〃狂魔〃狞声暴喝道:〃断剑残人,墓穴已替你准备好了,如果想全尸,你自己躺进去吧!〃朱昶冷极哼了一声道:〃狂魔,这是你自己的!〃〃狂魔〃似乎很感意外的道:〃你知道老夫的名号?〃〃还不止此!〃
〃你究竟是何来路?〃
〃不必问,本剑客专为降魔而出山!〃
〃哈哈哈哈,你是老夫生平所见第二个不知死活的狂人!〃〃第一个是谁?〃
〃叫做〃苦人儿〃的一个毛头小子。〃
朱昶心中暗自好笑,冷冰冰地道:〃阁下不会碰见第三个了!〃〃什么意思?〃
〃从现在起,江湖中将再无〃狂魔〃这名号!〃〃狂魔〃怒极反笑道:〃老夫把你生撕活裂。〃朱昶不屑地道:〃只要阁下办得到,本剑客对于如何死法倒不加选择。〃〃好哇!兔崽子……〃
栗吼声中,〃狂魔〃陡地前欺两丈,双方距离缩短到不及八尺,朱昶双目紧盯住对方,功力提聚到了十成。
场面顿呈无比的紧张,杀机充斥了整个空间。
〃狂魔〃双掌一抡,劈向朱昶,势如万钧雷霆。
剑芒乍闪,朱昶以十成功力,施出了那一招〃天地交泰。〃掌风如雷,剑气撕空,惨号,闷哼,同一时间响起。
〃哇!〃
〃呀!〃
朱昶连退三步,一阵逆血翻涌,〃狂魔〃合力发出〃天罡煞〃,朱昶的护身罡气几乎被震散,若在一年之前,这一掌足以致他死命,现在,他算是接下来了。
〃狂魔〃的黄袍,至上而下,迅速地被红色浸透。
〃砰!〃庞大的身躯,栽了下去,再不动弹了。
〃呀!〃
四周爆发了一阵惊呼。
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堂堂〃十八天魔〃之一,竟然一招毙命。
两柄长剑,闪电般攻到。
朱昶连眼都不转,手中断剑,带着长长的芒尾,只一绕。
〃哇!哇!〃
地上又增加了两具尸体。
三支剑!
四支剑!
……
于是,恐怖的画面层层叠出。
暴喝!
惨号!
血!刀光、剑影、掌风、暗器……
疏林变成了屠场。〃通天教〃高手,前仆后继,朱昶每出一剑,至少有一人倒下,尸体不断地增加,朱昶的内力相对地减少,这些,都是百中选一的高手,出手相当厉辣,每一个似乎都发了狂,无视于生死。
朱昶双目尽赤,剑不停挥。
迸溅的鲜血,使他青色的儒衫开遍了朵朵桃花。
他自己也有一种疯狂的感觉。
〃退下!〃
巨喝声中,人影纷纷暴退,近五十之众,只剩下了寥寥十余人。
两个黄袍怪人,双双逼入场中,狰狞的面目,是他们的共通点。
朱昶断剑下垂,剑身仍滴着鲜血。
两黄袍怪人,一个手执齐眉铁棍,一个倒提独脚铜人,这两样都是重兵刃,不言可喻,这两个怪人必以外功见长。
四只恶毒的眸子,闪射栗人的凶焰,似择人而噬的怪兽。
朱昶寒声发话道:〃两位量来也是〃十八天魔〃之中的人物?〃手持齐眉铁棍的道:〃不错,老夫〃武魔〃,排行十七!〃朱昶转目向另一个道:〃阁下呢?〃
〃老夫〃大力神魔〃行十三,兔崽子,老夫非把你打成肉酱不可。〃〃两位是一齐上还是……〃
〃嘿嘿嘿嘿,〃十八天魔〃一向是单打独斗。〃〃那位先上?〃
〃老夫!〃
〃请!区区还有正事要办,不能久留。〃
〃你永远留下了!〃
〃武魔〃向后退了丈许,〃大力神魔〃一抡手中独脚铜人,桀桀一声怪笑,以泰山压顶之势,逼向朱昶。劲首强猛,举世无匹。
朱昶奋力挥剑。
〃波!〃的一声巨响,独脚铜人硬生生被剑气迫了开去,这一招十分吃力,朱昶感到有些真气浮动。
独脚铜人是外门重兵刃,剑属轻兵器,讲究灵巧与气势,若非朱昶,无人敢以剑硬挡铜人,但若不是〃大力神魔〃,招术诡异,门户紧严,也势非伤在剑下不可。
〃大力神魔〃为之骇然变色,他料不到对方敢以断剑硬挡,内力实在不可思议?
这不过眨眼之间,朱昶可不敢大意处于被动。
就在〃大力神魔〃一窒之间,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