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这不过眨眼之间,朱昶可不敢大意处于被动。
就在〃大力神魔〃一窒之间,朱昶那一招〃天地交泰〃,闪电般疾攻而出。
〃大力神魔〃魔道巨擘,反应之神速,实在惊人,剑气才动,他手中的铜人,颤成一道铜墙,不遑攻敌,先求自保,采的是守势。
但,他再快,仍较朱昶逊了一筹。
闷哼传处,人影乍分,〃大力神魔〃前胸裂了半尺长一道口,鲜血如注。这魔头受了伤,登时怒发如狂,怪吼一声,不顾伤痛,出手猛击。
〃呼!〃的一声,〃武魔〃的齐眉铁棍配合夹攻。
两魔联手,其势令人股栗。
朱昶急施〃空空步法〃,一闪而没。
两魔怒哼一声,双双收势转身。
朱昶只是变换了一个位置,仍在八尺之内,不屑地道:〃十八天魔不是单打独斗吗?〃〃武魔〃狞声道:〃对你不必,因你必须死!〃〃死〃字出口,双双又出手闪击,两股重兵刃,搅的空气爆响如雷震。
朱昶再施〃空空步法〃,手中剑同时挥了出去。
〃武魔〃这一下表现了真功夫,在朱昶人影骤杳的刹那,似乎胸有成竹般的,招式急化为〃夜战八方〃,这是一招极平常的招式,贵在适得其时,同时平常招式在不平常的人手中施展,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力神魔〃招式落了空。
〃武魔〃的一式〃夜战八方〃,却把朱昶的剑势阻遏了一半。
〃锵!〃然巨响声中,惨哼随传,〃大力神魔〃背心被划裂了一道尺长口子,鲜血喷涌如泉,身形连幌之下,几乎栽了下去。
当然,如非〃武魔〃这一招〃夜战八方〃阻遏了朱昶这一剑的威力,〃大力神魔〃业已命丧当场。
朱昶略不稍停,转剑疾攻〃武魔〃。
对付重兵刃,他非险占先机不可。
〃武魔〃对敌的经验到了家,人如其号,在朱昶出剑的同时,他已闪电般滑了开去,同时发出一掌。
〃哇!〃惨嗥栗耳,使人头皮发炸,朱昶这一剑被〃武魔〃避开,剑芒却扫上因受伤而反应迟缓的〃大力神魔〃,剑芒掠颈而过,一颗大头,只剩下一层皮与颈项相连,鲜血迸溅中,栽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武魔〃的如山掌劲,撞上朱昶,〃波!〃的一声暴响,掌风与护身神罡激撞排斥,朱昶如遭闷雷,踉跄退了三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这时,场边才传出惊呼之声。
〃武魔〃返身出棍,斜斜击向朱昶。
这一式棍法,玄奇诡辣到了极致,完全超出一般武学范围之外。
时机紧迫得不容发丝,朱昶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急切里迫采守势,功运剑身,硬挡来棍。
〃铿!〃然巨响声中,沉如山岳的铁棍被荡了开去,但朱昶却双臂酸麻,断剑几乎脱手,虎口迸裂,逆血上涌,连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
最初的人海战与后两次的硬打,使朱昶内元损耗不少,功力自然大打折扣。
〃武魔〃不容朱昶有机会喘息,一退再进,诡辣的棍法,挟全力出手。
朱昶一闪而开,左手射出一股洞金裂石的指风。
〃嗯──〃闷哼声中,〃武魔〃左肩被洞穿,鲜血前后两面直喷。
但这凶残成性的魔头,并不因受伤而减了锐气,只那么微微一窒,铁棍又出了手,这一记棍法,再形厉辣,几乎布满了每一寸空间。
在这种情况之下,朱昶除了闪让,便只有硬碰硬一途。
个性使然,他选择了后者,所谓选择,不过是意念一动的工夫而已。
断剑挟裂空的剑气,划了出去。
震耳的金铁交鸣,夹惨号闷哼俱起。
〃武魔〃铁棍脱手,口鼻眼耳全溢出了鲜血,身形幌了几幌,〃砰!〃然栽了下去,显然,他已被震得五腑离位,心脉尽断。
朱昶口中喷出一股血箭,濡湿了半幅蒙面巾,连退数步,坐地不起。
那十几名幸存的〃通天教〃高手,齐齐栗喝出势,蜂涌而上,剑气嘶风,寒芒耀目,猛袭向坐地不起的朱昶。
朱昶猛一咬牙,站了起来,拚聚残余内力,迎着交叉纷至的剑影,划了出去。
〃哇!哇!〃
两名首当其冲的栽了下去。
其余的攻势顿挫,齐向后退。
朱昶大声地喘着气,身躯呈摇摇欲倒之势。
暴喝声中,四柄长剑,分四个方位攻到。
朱昶一付钢牙几乎咬碎,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朱昶,你不能倒下,否则一切算完,杀吧!〃手中断剑,又适时地切划了出去。
惨号破空,四名剑手又告血溅当场。其中一名,当朱昶正面,连头带肩被斜斜劈开,鲜血如喷泉冲起,洒了朱昶一头一脸,黏黏湿湿,腥味刺鼻。
血、尸体、残肢……
同样惨酷的画面,在朱昶脑海中浮现,父母弟妹,义仆陆叔一家三口,同样鲜红的血……于是,恨与杀机炽烈地燃起,流血的冲动,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哈哈哈哈!〃
他笑了,笑声中尽是杀机与仇恨。
仅存的九名武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照情况而论,〃断剑残人〃已成强弩之末,若不乘机杀他,未免可惜,但他的剑术太过惊人,在受伤不支的情况下,还能一剑毁四高手……
朱昶眼中杀光大盛,血,勾起了他惨痛的回忆,恨,使他极想流血。
父亲,未成年的弟妹,陆叔夫妇被残杀,母亲与陆叔的女儿被奸杀,血债,刻骨镂心的恨,使他在内力不支的情况下再生力量。
于是,他援援挪转身躯,面对九名〃通天教〃残存高手。
死寂而恐怖的场面,使人头皮发炸。
九名高手,被这异样的气氛迫得喘不过气。
最后一点点想乘危下手的斗志消失了,代之的,是难言的恐怖。
〃走吧!〃
九人之中,不知是谁喊出了这一声,立时人影幌动,纷纷弹身……
〃都留下!〃
朱昶狂吼一声,闪电般旋身而上,断剑曳着长长的芒尾,抖动,回绕……
〃哇!哇!……〃
惨号破空,血雨漫洒。只那么短暂的一会工夫,一切又呈静止状态,唯一活动的,是地上蜿蜒蠕动的血水,顺着地势,积成滩,汇成渠。
恐怖的屠杀!血的画面!
朱昶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颓然跌坐地上,眼前金星乱舞,血光浮动,很久,心头升起了一个意念:〃我必须离开现场。〃如果此刻再赶来〃通天教〃高手,只消一人,便可轻易地取他性命。
他自觉连举剑都难,别说交手了。
于是,他手足并用,挣扎着站起身躯,幌悠悠地朝林深处挪去,一步,一歪,像学走路的婴孩。眼前阵阵发黑,景物不辨,他机械地挪动脚步,心想:别倒下,走越远越好。如果倒下,便永远站不起来了。
走!走!
他尽量振作,不让意识模糊,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他只觉再难移动分毫了,他心里狂呼着:〃不能倒下!〃但他终于倒下了,意识也随之丧失了,一切努力归于徒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朱昶昏倒之后不久,一条血红的人影,幽灵般出现,那人影在朱昶身前呆立了片刻,突地俯下身去掀开他的蒙面巾,栗声惊呼道:〃原来是他!〃从这一声惊呼,可以听出这红色人影是个女人。
她是谁?她认识朱昶吗?
一声枭啼,遥遥破空传至,红色人影又如幽灵般消失。
朱昶一无所知,昏迷如故。
红衣人影甫告消失,另一条人影出现,来的,赫然是一个黑袍蒙面人。黑袍蒙面人一幌身便到了朱昶身前,俯身轻轻一揭蒙面巾,忽地如中蛇蝎般倒退三步,阴森森地道:〃不出所料,是他!〃话声中,右掌上扬,照朱昶当头劈下。
掌至中途,突然又收了回去,自言自语地道:〃现在就取他的性命吗?〃过了片刻,手掌又扬了起来……
一声女人的阴笑,倏告传来。
黑袍蒙面人一收手,闪电般朝笑声所传的方向扑去……
又是一条人影出现,但这人影略不停滞,一把挟起朱昶,如惊鸿一瞥而逝。
朱昶悠悠醒转,发觉自己躺在软绵绵的草堆之上,虽然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仍可辨认出是一个洞穴,他大是骇然,暗忖,这怎么回事,自己不是脱力倒地吗?怎会到了这里?
为了预防万一,他不敢稍动,仍作昏迷不醒的样子,暗中一试功力,竟已恢复过半,也没有什么痛楚。这情形在他并不感到稀奇,他身具三甲子功力,负旷世绝学,而且〃生死玄关〃之窍已通,脱力不过是暂时现象。
于是,他默运〃玉匣金经〃所载的心法,那消一刻工夫,功力尽复如初。
功力一复,视力加倍,他看清楚了这是一个不到两丈深的土穴,外望可见点点星光,他知道现在是晚上。
突地,他瞥见暗影中一对灼灼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不由大吃一惊,一骨碌翻起身来,藉着洞口透入的天光,认出洞底的人赫然正是〃天不偷石晓初〃。
这老偷儿到底怎么回事?
他尚未开口,〃天不偷〃已笑嘻嘻地发了话:〃你复原得好快!〃朱昶下意识地一摸剑柄。
〃天不偷〃悠闲地道:〃小友,别紧张,老夫若怀歹意,你一百个也死了!〃朱昶自觉想法不当,心里一阵愧疚,赧然道:〃是前辈救了晚辈吗?〃〃一半!〃
〃一半……晚辈不解?〃
〃你已死过一次!〃
朱昶更加茫然,惊疑地道:〃晚辈仍然不解?〃〃天不偷〃一抬手,道:〃坐下再谈!〃
朱昶依言原地坐下。
〃天不偷〃干咳了一声,消了清喉咙,才沉缓地道:〃你力毙三魔,尽歼小丑,脱力倒卧林中……〃朱昶骇然道:〃老前辈完全看到?〃
〃当然!〃
〃以后的事呢?〃
〃一个红衣蒙面女人来临,揭开了你的真面目……〃〃啊!她……〃
〃身形似魅,如老夫所料不差,她是从未被人看到过的一代女魔〃红娘子〃!〃朱昶栗呼了一声:〃红娘子?〃
〃天不偷〃仍然不疾不徐的道:〃这只是揣测而已,老夫也是仅闻其名,不知其人……〃〃以后呢?〃
〃那红衣女人还有手下,她入林之后,手下隐伏四周,以枭啼作暗号传警,她闻警而隐,出现了另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黑袍蒙面人,来路不明……〃
朱昶点了点头,暗忖,可能是〃黑堡主人〃,但他没有说出来。
〃天不偷〃接下去道:〃黑袍蒙面人认识你……〃朱昶一震道:〃他也揭了晚辈面巾?〃
〃不错,他要出手毁你,但又似乎犹豫不决,所以老夫说你死了一次!〃〃哦!结果他没有下手?〃
〃有,但当他再次扬掌,决心杀你之时,被那红衣女人发声引走……〃朱昶又是一声〃哦!〃暗忖,如是〃红娘子〃,我欠她的太多了。
〃老夫一看情况,当机立断,把你带来这里,所以老夫说救你是老夫一半,那红衣女子一半。〃朱昶起身一揖道:〃这笔人情,晚辈紧铭五内!〃〃天不偷〃连连摇手道:〃用不着,用不着,老偷儿童心未泯,我们做个朋友吧!〃朱昶激动的道:〃尊卑有序,岂敢……〃
〃坐下,坐下,如你愿意,称我一声老哥哥,如何?〃〃这……〃
〃老偷儿不喜俗套!〃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像话,小兄弟,哈哈哈哈……〃
〃老哥哥似乎一直跟踪……〃
〃我说过童心未泯呀!〃说着,面容一肃,又道:〃小兄弟,老哥哥我有句话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老哥哥有话但请直言?〃
〃小兄弟知道一个真正的武士,第一忌讳的是什么?〃朱昶为之愕然,不知老偷儿意何所指,茫然道:〃忌讳……什么?〃〃天不偷〃凝重地道:〃女色!〃
朱昶一楞神,突地忆起广安城南门外土地祠顶,这老偷儿在自己离开之时,曾说过:〃自以为顶天立地,壮志凌霄,迟早还是断送在石榴裙下。〃那他现在说这句话是有原因的了,但这从何说起呢?自己一向洁身自爱,从未做过眠花宿柳的伤风败德事,的确令人费解……
正要开口追问,蓦地,一声女人尖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
〃天不偷〃陡地立起身来道:〃莫非那红衣女人遭了黑袍蒙面人的毒手?〃朱昶心头狂震,栗声道:〃可能吗?〃
〃极有可能,我把你移来此间之后,红衣人影仍未离去,似有心要找到你……〃〃老哥哥,我们去看看。〃
〃走!〃
两人双双射出洞外,看星斗的位置,时正子夜。
那一声惨号之后,再无声息,要判断方位极难。
朱昶深信自己判断不错,那黑袍蒙面人定是〃黑堡主人〃无疑,红衣女人如是〃红娘子〃,她可能不是这神秘枭魔的对手,自己受惠太多,怎能坐视!
而且自己要找的,也正是〃黑堡主人〃,最后证实血仇的对象。
〃老哥哥,你向东,我朝西,分头兜截,如有所遇,请发声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