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宋青书
天色向晚,道上两骑飞驰,卷起烟尘。马上三人皆是俱是身形修长,气质儒和,萧疏清雅。右边那人年不过二十,一身白衫,腰间右侧挂着一柄长剑,左侧则是一个硕大的酒葫芦,面容颇是普通,只是眼角眉梢的灵动豪放之气,不由让人侧目;而中间那人轩眉长须,气宇不凡,虽然年岁已然不小,但额间却不见一丝皱纹,身上也显然经过精心打理,足见风流;左边一人则是头发花白,面容恐怖,显然年纪不轻,只是仪态动静之间,却颇有出尘之致。看那年轻男子以及中年男子额上,俱是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有要事在身。
奔了一程,那中年男子蓦地勒马回头,向另一人道:“前辈,罗贤侄,前方就是华山了。派中尚有要事,咱们趁夜上山。”
这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自然便是华山的现任掌门鲜于通了。
而另两人,却是伪装作老人家的宋青书,以及一定要跟来的罗贯中。
祁连山地广林密,山寨的兄弟躲在里头自然无碍,而罗贯中尝到甜头,自不愿意将身边这一座武学宝库白白放走,故而借小说名头,强行跟来。鲜于通对他颇有好感,说道自己乃是华山掌门之后,罗贯中更是大加赞誉华山名门正派,让鲜于通颇是动了一番心思,遂也就答应让他跟来。青书原本是不打算让这小子随来,但转念一想,罗贯中至今不肯说出教他内功之人是谁。虽然他心中早有猜想,但却不便说出。只消当那人亲自出现在他面前时,招揽此人,便也不成问题了。
三人便这般各怀鬼胎的上了路,一路谈诗论词,吟风赏月,倒也颇是愉快。
青书拿出早准备好的悲酥清风解药。解了鲜于通之毒,鲜于通自是大为感激,他早知这前辈除去几分呆气,却是神通广大,能解此毒,便如当初所示高明武功一般,倒是不足为奇。而罗贯中受青书嘱咐,不得提起路上遭遇蒙古人之事。虽不知为何。但也是噤口不提。
罗贯中不止一次问青书名号,但青书只淡淡不语,久而久之,倒也没有再问,故而鲜于通与罗贯中两人俱以前辈呼之。
一路迤逦而行,倒也不甚急,四五日间走了不过三百余里。这三人俱是博学之辈,青书精通道藏典籍,于诗词也多有涉猎;而罗贯中则更是学贯古今,似那五柳先生一般读书。不求甚解。所学最为广博;鲜于通虽是于经典道藏一类逊色,诗词歌赋也不如罗贯中这般厉害,但却胜在花样出新,每出词句,必关***。罗贯中倒是不觉如何,青书却是在暗骂这人专攻此道,无怪乎骗了这许多女子。
但偶听他数阙旧词。竟是颇觉其句有清雅脱俗之致。如那“踏月流云走,惊鸿眼前踪”一句。又如“垂弦清溪钩明月,散醉南山酌白云,风光潇洒峰鸣佩,时节清雅水逐明。”显然非心思澄澈者,不能为此等字句。
罗贯中诗词歌赋无所不能,见这二人都算是工于此道,不由大喜,遂日日谈诗论词,附庸风雅,这一段时日,倒不像是赶路,而是轻轻松松地结伴旅游了。
罗某人不清楚鲜于通为人,有说有笑那还算了,青书却是心中颇觉疑惑,词如其人,鲜于通既能写出那等澄澈之句,又怎会是个无恶不作的阴险小人?莫非是他盗用其他人词句,以在自己和罗贯中面前彰显学问了得么?
但无论如何,这一段时光,除去对鲜于通的厌恶,青书还是过得比较愉快的。能和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谈论一些喜欢的东西,总归教人觉得舒心。
而便在昨日,鲜于通收到书信一封,面色大变,装作失手将书信投落火中,顷刻便化作虚无,罗贯中和青书虽想知道信中内容,但也只强忍不问。
故而自昨日午时,这三人在镇中卖掉劣马,由罗贯中这个大山贼大财主出资,选购了三匹上等良马,一路扬鞭策马而来,忽忽一日间,便至华山山脚。
随着鲜于通这轻轻一指,青书眯眼望去,但见渐黑的天边不远处,险峰插云,一锦绿色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袅袅娜娜地绝色女子,面纱蒙脸,让人几乎便忍不住撕开那薄薄一层纱布,一睹可餐秀色。罗贯中拍手笑道:“华山神秀,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鲜于通笑道:“两位一路辛苦,待到剑气冲霄堂,通当自奉茶水,以供啜饮。”
罗贯中忙道:“鲜于掌门客气了。”青书却是淡淡“嗯”了一声。三人驱马至山下一座废弃小庙之中,打了两只野兔,生火烤来吃了,便已是申时之后。三人将马栓牢了,便一路攀爬而上。
夜里雾重,登山便又多了几分危险。华山本就险峻陡峭,岩壁之上更多青苔,又是雾湿露滑,只消一脚踏空,便是凶多吉少。
但这三人之中,青书和罗贯中内功俱高,轻功全凭一口内息,转折无碍,自是不用担心被滑倒。鲜于通相对而言,内力就要弱上许多,但上天梯的轻功,却堪堪能令他无虞跌落。
华山派建在半山腰处,三人轻功虽强,但也约莫攀爬了不到一个时辰,已过子时,鲜于通蓦地长出一口气,道:“咱们到啦。”
青书淡淡道:“倒也不慢。”他饶有余力,只是不便走在鲜于通前边,遂慢慢相随。而罗贯中轻功虽不及青书高明,但较之鲜于通却强上一筹,客不逾主,故而也是慢悠悠的跟在一旁。
“什么人!”一个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鲜于通闻声一喜,大步上前:“是子峰么?”
来人闻言一惊,急问道:“是掌门么?”火光靠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映入三人眼帘,正是华山下代弟子中的翘楚蔡子峰。
蔡子峰见鲜于通面孔,不由大喜,翻身下拜:“参见掌门!”
鲜于通几步上前,扶起他,笑道:“今日是你守夜么?岳肃、白观他们呢?华山今日可好?”蔡子峰一怔,遂将近日华山所发生的事一一禀告。
青书见两人絮絮叨叨,颇感不耐,踏出一步,便要往“剑气冲霄堂”走去。
罗贯中一把拉住他,神秘一笑:“前辈,可有兴趣深夜登顶?”
青书听得一怔:“登顶?”
罗贯中哈哈笑道:“不错,区区一旦瞧见高峰险山,便有登山之念想。是以七八年来登山无数,但自来都是白昼攀爬,从未有深夜登山之历。今夜既然都已半爬,又何妨一鼓作气?”
青书听他说的有趣,不由笑道:“曹孟德登高必赋,罗本,你可要攒着一肚子诗兴跑山上去放。”罗贯中意兴飞扬,也不回青书话,只哈哈一笑,扬声道:“鲜于掌门,罗某与前辈忽起登山之兴,先走一步啦!”说着飘身纵起,往山上掠去。
青书则是淡淡道:“鲜于通,记得准备好金子。”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回响在蔡子峰和鲜于通耳畔。蔡子峰先是大骇,就要拔剑相攻,但听话语内容,方才一脸疑惑地望着掌门大人。
至于鲜于通如何解释,便是他地事儿了。
且看罗贯中步法迅捷,飘忽玄奇,一路轻掠而上,几乎足不点地。而青书则是淡淡的左一步,右一步的轻轻迈着,远远吊在罗贯中后头,抬眼见落得远了,稍一加力,便悠然赶上,与之并驾齐驱。
罗贯中虽早知自家功夫不如这位老前辈,但如此轻而易举的被赶上,却让他微微懊恼,足下加力,速度又增。
青书淡淡一笑,也不管他如何加力,只不急不徐的跟在他旁边,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无论罗贯中如何运功,总是不能超出一分,甚至于罗某人干脆不运功足下,速度锐减,青书也只是悠然相随。
这份拿捏,委实让罗贯中嗔目结舌。
这般闹闹腾腾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两人终至玉女峰顶。罗贯中自来便不是胸襟狭小之辈,被青书这般挤兑了一通,心中虽不免郁闷,但登上苍山之顶时,望那雾海波澜起伏,隐然有微光自天边透出,启明星起,似乎天就要亮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 操戈
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是这微灰之间,隐然有金光腾出。
初阳渐起,空灵的雾气悠悠散开,在华山玉女峰上观日出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云海苍茫中,透出道道霞光,须臾便成五彩。暗红色的光发亮了,向天弯处展开,一道五彩弧形升起,凌驾于众生之上,傲然卓然。
顷刻间,太阳像一个活力四射的巨大火球一般,陡然跳出云层,冉冉升起,大地顿时一片光亮。
罗贯中悠悠长叹一声:“千百年来,在荒野中,它与星辰为伴,与日月同眠。历经沧桑,笔挺屹立。何其卓然,何其傲岸!”
青书定定望着这轮红日缓缓升空,眼中闪过一丝丝的复杂神色,有落寞有惊喜,有愧疚有欣然。
他嘴角微弯,好似是自嘲一般,又好似在哂笑世人,蓦地,他轻轻笑道:“贯中,你可说过,到得山顶,可是须得赋诗一首的。”
罗贯中笑笑,傲然道:“武学一道,前辈自是远胜于我,但于诗词一道,嘿嘿,嘿嘿。”
青书瞥他得意模样,不由好笑道:“你先作来,我便也赋诗一首。”
罗贯中嘿嘿一笑,摆手道:“慢来。前辈,咱们是即兴即景作诗呢,还是取一物来为物赋诗?”
青书眼神悠远,望着朝阳冉冉,他悠悠长出一口气,笑叹道:“难得如此盛景,若离了这华山界地,以后杂事缠身,想来瞧瞧日出,便极难了。咱们今日既逢此景,又何妨吟他两句。稍作附庸风雅之态?”
罗贯中抚掌大笑:“前辈未免多虑了。咱们江湖人水里来火里去,天下何处不可纵横?以后想来便来,还能有谁管得了咱不成?”
青书心头一动,回头望了一眼罗贯中,却见他年轻的脸上满是蓬勃朝气,猛觉一怔,好似在这个世界,自己还较他年轻两岁呢,怎地却真的好像一个沧桑的小老头了一样?
他叹一口气,却不说话。
罗贯中何等聪明。只一下就觉得这位老前辈似有心事,正琢磨着如何出言不着痕迹的开导两句,却听青书徐徐道:“贯中,你将来准备如何?”
罗贯中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才道:“将来准备如何?”
青书缓缓道:“就是,将来你打算纵意江湖呢。还是扬鞭中原?”
罗贯中又是一怔,但一闪即过,笑道:“照我想来呢,我得先好生的去逍遥几年,领着兄弟们啸傲绿林之中,游走于江湖之远,闲暇时落座竹舍。好好写上几笔,静待天下之变。”
青书失笑道:“静待天下之变?”一时间又是摇头不已。
罗贯中振振有词道:“如今蒙人当道,窃居庙堂,我堂堂汉人,自不能屈膝去侍奉那些个蒙古老狗。而江湖遍野,草莽之间,却仍未有明主崛起。似那周子旺一般人物,想必还不怎么瞧的上我罗本。”说着解下腰间酒葫芦,饮了一口,而后抹抹嘴。眼神愈发清亮,望着青书笑道:“前辈。这是山间地猴儿酒,你要不要来一口?”
青书洒然一笑,本该是极为好看的,可惜罩了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具,牵扯起来,也就像鬼魅妖怪一般的狰狞恶毒了。
他伸手接过罗贯中手中葫芦,凑近鼻前。晃了一晃。但闻一阵果香扑鼻而来。他眼前一亮,当即咕噜一大口灌下。陡觉一阵清凉顺着喉咙缓缓渗下,及至胸腹之间,却猛地化作一团火热,青书赞道:“好酒!”他方及饮下,便觉丹田中也腾起一股热流,带动胸前那团火热,顺着行功脉络,一时三刻便走了一个周天,而后纳入丹田,虽然内力并无增长,但却隐隐有精纯两分。
青书恍然明白,为何这罗贯中修习内功不过六年,却能有此成就,这猴儿酒之功,原也非同小可。
听青书脱口赞誉,罗贯中嘿嘿笑道:“哪里,哪里,前辈谬赞了。”
青书见他得意模样,不由又是一阵好笑,当即问道:“似乎这猴儿酒乃是山珍至宝,你小子用什么办法偷来的?”
罗贯中撇撇嘴,不屑道:“一群蠢猴子而已,不过酿出来的酒还真的是世间之宝,于内力也颇有增益之功。它们把这佳酿藏在一处小洞里,径口不过一尺五寸,人自然是钻不进去的,这地儿偶然被万轲兄弟发现,您也知道,这老小子最擅长鼓捣那些飞禽走兽。”说着又嘿嘿一笑道:“他闻着那股子酒味儿,一溜烟的便跑回山寨,将这消息说了,咱们计议半日,想了个笨法儿,而后便拿到这酒了。”
青书奇道:“这山间珍宝,当是极难取才对,你们杀了那几只猴儿?”
罗贯中摇头笑道:“这些猴儿其实说笨也不笨,你道这酒这般好取?那小洞长达数丈,周边又是极厚的岩壁,洞中无论何时都会有那么一两只猴子呆在里头,只消你一将手伸进去,它们便伸爪挠你。你若是用强,它们便立马将酒给毁了。”
青书听得又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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