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天骄





对文靖凶神恶煞,但一听故事,便是十二分的不同。每听到诙谐处,便格格笑个不停;听到紧张处,则一双秀目瞪着他,转也不转。有时文靖讲得不如她意,她便撒娇。尤其说到貂婵要嫁董卓,她硬是不许,逼着文靖篡改,结果貂婵第一次配给了吕布;后来嫌吕布小人,逼着文靖配给曹操;然后又嫌曹操奸诈,又配给刘备;然后以为刘备虚伪,一脚踢开。结果,貂婵凭空嫁了三次,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让文靖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绞尽了脑汁,东编西改,让她满足。
  萧冷见他二人有说有笑,文靖这厮哪有个死囚的样子,心中甚是不满。但他素来骄傲,虽然不满,也要撑着面子,装做不屑一顾。可是玉翎分明有意拖延行程,这一路上,简直走得比蚂蚁还慢。如此下去,只怕会误了正事;而最让萧冷恼火的是,玉翎待文靖一天比一天亲密,他看在眼里,醋意横生。要知他对玉翎的情意实已超过兄妹之谊,萧千绝也看得出来,故而才让玉翎随他万里南来,指望能让二人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但萧冷却和他师父一副德性,是个闷嘴葫芦,虽然心里对师妹千般喜爱,但嘴里就是说不出来。现在文靖玉翎二人说得越是兴奋,他心中越是像刀割一般,初时还强行忍着,但到后来,端地忍无可忍,打断二人,呵斥文靖,去拾柴生火。
  文靖不敢违抗,乖乖去办。玉翎听到紧要处,心中痒痒,不忍离开他,也跟在身边,帮着他拾柴,边拾边看他说话。二人走动之时,挤来挤去,甚至于耳鬓厮磨,几乎是小情侣模样。萧冷看在眼里,气得几乎吐血,海若刀都出鞘了,本想一刀劈了文靖,但他知道师妹的性子,说到斗气,自己万万斗不过她。现在一刀杀了这个说书的,只怕这丫头一辈子都不搭理自己。他是蒙哥帐下第一勇士,在蒙古金帐,力压群雄,威震大漠,不知手刃了多少厉害角色,但此时对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却是束手无策,左右为难,这份难受劲别提了。除了闷着头生气,就是找文靖的麻烦,支使他做这做那,但玉翎总是跟在文靖后面,活儿越是费力,他二人模样越是亲密。
  这一天,文靖与玉翎又摆开摊子说书。萧冷气急败坏,坐得远远的,本想打坐,但听到玉翎笑声,哪里还静得下来。坐了一会儿,忽听一声娇呼,几乎让他岔了气,好轻易缓过来,遥遥听得文靖说得口沫飞溅,正讲到关云长于百万军中诛杀颜良文丑,萧冷听了片刻,忍不住打断他道:“哪有这种事情?就算是我师父出手,也未必能杀透百万大军,直取主帅首级,不知那关羽使的何种刀法?”
  文靖道:“他用的是青龙偃月刀,自然是使的‘青龙刀法’。”他胡诌惯了,随口便编出个名目来。“哦?不知这青龙刀法是否流传后世,若有传人,我倒想会他一会。”萧冷双眉一扬,颇有不服,说到这儿,他站起来,瞪着文靖道,“听你说话中气十足,似乎已然痊愈了,该接我三刀了吧!不知道你手上的功夫有没有你嘴上的厉害?”文靖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回答。玉翎心中“格登”一下,忖道:“这个说书的正说到紧要处,可不能被他弄死了!”当下笑道:“他刚才还说胸口痛呢。师兄,说来这些时日,你我倒是荒废了武功,今日既然说到了,不妨就在此地练上一回。”萧冷听得精神一振,忖道:“说到动手,还是我比较厉害!”当下轻易中计,转过心神,点了点头。
  玉翎指着文靖道:“这家伙怎么办?要他回避么?”萧冷早已把文靖看成死人,闻言道:“不妨,反正他看了也是枉然。”玉翎“嘻嘻”笑道:“你不怕输给我,在他人面前丢脸么?”萧冷冷笑:“有本事就来试试。”“说好了,你可不能用刀。”玉翎从袖里取出短刀道。“这个自然。”萧冷负手而立,淡淡地道。
  玉翎“嘻嘻”一笑,人刀合一,刀光有如匹练,斩向萧冷。“看刀!”她刀锋到了半路,才叫这两个字。萧冷见她耍这些小把戏,不禁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身子微侧,挥掌切向玉翎的刀背。玉翎身子如蛟龙翻身,凌空急旋,手中短刀化作一朵白莲似的刀轮,绞向萧冷的手掌。
  “不错。”萧冷似乎有些忌惮,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倏地倒退八尺,脱出玉翎的刀锋。玉翎翻身落地,还没站稳,萧冷足下一动,又到了她的身前,挥手便要夺她短刀。玉翎刀锋一扬,左掌劈向对方胸口。两人本是同门,彼此熟悉,故而出招极快,不一会儿,各逞本事,拆了一百来招。
  文靖初时见玉翎迭遇险招,颇为她担心,但看得久了,发现萧冷一占上风,便点到即止,知道他处处手下留情,不禁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若他用这招攻我,我又如何在那四十五步之中闪避。他一念及此,二人打斗之处,顿时现出一个九宫图来。
  二人每出一招,他便思虑如何进退闪避,如何回手反击,片刻工夫,便身在物外,状如痴呆,心中只有武功,全无其它。二人变幻莫测的武功,在他眼里,和公羊羽那幅墨汁淋漓,纵横挥洒的字画没什么不同,足可透过其招式,看出对方的神意虚实来。如此一来,他似乎遇上了生平最深奥难解的学问,越看越妙,越想越奇,沉溺在那幅九宫图里,哪里拔得出来。
  两人斗了四五百招,玉翎大汗淋漓,后跃五尺道:“不打了。”萧冷见她露了疲态,便道:“也好,今日暂且作罢。”玉翎掉头,却见文靖呆呆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似乎石像一般,心中大奇,叫道:“你这呆子,在想什么?”说着走上前去,伸出刀脊,向他肩头拍去。哪知还没拍到,文靖滴溜溜一个旋转,手掌划过一个玄妙的弧线,顺势从刀背上擦过,玉翎不防这一着,只觉虎口一热,短刀竟然把持不住,脱手而出,向萧冷飞旋过去。萧冷翻手将刀接住,眉峰一耸,目有讶意。
  萧玉翎被他拍走了刀,脸上挂不住了,叉腰怒道:“你找死么?”文靖也清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双手,忽然哈哈大笑。“你笑什么?”玉翎秀眉微蹙道:“你莫非知道活不长久,失心疯了么。”文靖笑道:“我明白了,明白怎么射箭了。”
  “射箭?”萧氏师兄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呀,就是如何用弓把箭射出去。”文靖笑道:“我明白公羊先生的话了。”玉翎心里一跳,“什么公羊母羊的?”她向萧冷笑道:“他真的疯了呢!”萧冷看了文靖半晌,冷哼了声:“雕虫小技!”。说罢,坐到一块大石上,闭目盘膝,养神去了。
  “哼,装模作样。”玉翎耸了耸鼻子,向文靖道,“你真的没疯么?”文靖一愣,道:“当然没有。”玉翎眉开眼笑,道:“那好。你快接着给我说,关羽用‘青龙刀法’杀了那两个笨蛋,又怎么着?”“青龙刀法?”文靖一愣,才想起自己胡诌的东西来,笑道,“那我们接下来就说他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好了……”玉翎忽地轻轻捏了他大腿一把,在他耳边低声道:“死呆子,假如师兄知道公羊羽教了你功夫,你就死定了!以后不许提公羊羽三个字,知道么?”文靖见她意甚关切,不由得心儿怦怦乱跳,一颗脑袋舂米似的点个不停。
  “知道就好!”玉翎低笑道:“不要脸红呀!”她一说,文靖脸儿更红,憨憨地问:“我……你……你为啥这样关心我?”“你做梦么?”玉翎瞪他,“我只是想你晚点死,至少得让我听书听腻了再死!就怕你没故事说了,我可就不管你啦!”文靖精神大振:“我故事多着呢,永远说不完的!”玉翎望着他,莞尔道:“假如这样,我也永远听不腻的!”
  “当真么?”文靖情难自禁,拉住她手,盯着她道,“真的么?”玉翎瞪了他一眼,瞅了瞅萧冷,低声嗔道:“呆子,小声点,你活腻了么?”但手儿却任他拉着。文靖只觉手中温软柔腻,心儿又开始狂跳,血液满身疾走,一张脸眉飞色舞,若非萧冷在远处坐着,几乎跳起来大叫。
  “真的么?”他痴痴地又问。“你有完没完?”玉翎大恼,抽回手,怒道:“快说故事。”她这一怒,文靖好似被当头淋了桶冷水,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没精打采,开始话说三国。
  第七回 岂惧血刃欺正道 当挽雕弓销狂邪
  这般一路折腾,又过了十余日,进入川中。只见沃野千里,风光如画,果然不愧天府之誉。玉翎和文靖有说有笑,萧冷则一路怄气,每到他忍无可忍,要逼文靖动手,玉翎便从中作梗,要和他切磋武功。这一计端的百试不爽,萧冷每每在文靖面前显一回武功,气便消了大半。文靖却也极想看他二人交手,因为他每看一次,便对三才归元掌的妙旨领悟几分,到了后来,已是沉迷其中,欲罢不能了。
  又过了一日,晚些时候,萧冷弄来三匹骏马,他虽然不说从何而来,但马鞍上却溅有几点新鲜的血迹,文靖猜得马主定然已经无幸,心中不禁有几分恻然,但转念一想:“我自己都是案上鱼肉,不知何日毙命,还担心他人生死干嘛?”
  又骑马行了数日,这一日,见一支官兵从北方而来,衣衫褴褛,大都挂了彩,其中有几个家伙,见三人马好,玉翎又美貌,动了邪念,意图抢劫,哪知还没近身,便丢了脑袋。萧冷一不做二不休,一路杀将过去,海若刀刀锋过处,血肉纷飞,尸横遍野。片刻间,二十多名官兵几乎被他屠尽,仅剩一个活口。
  萧冷揪住那人问道:“你们从何而来?”那人早已魂不附体,拎在萧冷手中,软绵绵一堆,浑似全身没了骨头,听他喝问,战战兢兢地道:“小……小的从……从剑门关来。”
  “剑门关?剑门关如何了?”萧冷问道。“张……张何将……将军被一个……鞑子一……一箭射……射死,关……中群龙无首,被……被鞑子破了。”那家伙已经吓破了胆,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如今……蒙古兵前锋已达泸州……我们正……正撤往合州……”萧冷道:“那射箭的人什么模样?”那人道:“是……是一个蓝袍的蒙古将军。”“嘿,伯颜这小子!”萧冷脸上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玉翎也拍手笑道:“二师兄真厉害。若他把守城将领一一射死,宋国岂不是指日可破了。”萧冷道:“哪有这么轻易?伯颜虽然箭法通神,但一回得手,宋人也必定有所防御。”他手中那名宋军哭丧着脸道:“大王,我都说了,你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妻子……”“也罢,放过他吧。”玉翎看他泪流满面,忽然生出恻隐之心,这种心意让她自己都感到希奇。
  萧冷嘿然一笑,突地将他提起,随手飞掷出去。这一掷力大无比,那人不偏不倚撞在一棵大树上,顿时脑浆四溅,颈骨碎裂,抽搐两下,眼看不活了。文靖见他如此手狠,不禁惊得呆了。玉翎也不禁微微皱眉。萧冷冷笑道:“我此来是要里应外合,助皇上成就大功,岂能让这人泄露了我的行踪。”“你,你……这个疯子!”文靖看得满地尸首,忽然之间热血上涌,忍不住叫道:“他……他已经求饶了啊……你……”玉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活腻了么?”
  萧冷森冷的目光落在文靖身上,阴恻恻地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文靖一愣,大约是脑子里热血未退,也不管玉翎如何挤眉弄眼,结结巴巴地说:“你……杀……杀求饶的人,就是……就是不对!”萧冷见玉翎神情惶急,心头怒火腾起,嘿然道:“浑小子,看来你伤势当真痊愈了吧,也好,我也等得不耐烦了,看看你如何在我的海若刀下,走过三刀?下马吧。”
  “哎,他昨晚还在叫痛呢!”玉翎向文靖道:“是么?”文靖看着萧冷的阴狠神情,也有了惧意,但一看地上尸首,却忍不住心头一热,道:“不错,我伤已经好了……”话音方落,只见一道蓝光撕破虚空,文靖坐下骏马发出一声悲鸣,四肢齐根而断。文靖从马上翻落下来,眼看背脊便要着地,他右足忽然在地上一撑,矫然腾起,一个翻身,左足落地,又是一个翻腾,如此乍起乍伏,端地矫如神龙,重复三次,稳稳站在两丈开外。
  “这小子的功夫何时到了这种地步?”玉翎惊诧万分。别说她惊奇,文靖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其实,他这十来天每夜按照公羊羽所授内功法门行功,他只知每练一次,不仅伤势好转,而且倍感愉快,一时成了习惯。却不知公羊羽当日不惜损耗真元,一口气帮他通过了最艰难的入门关口,否则以他的能耐,哪有神游太虚、浑然忘我的定力。
  这“浩然正气”虽然入门极难,但入门之后,却是一马平川,修炼者能够在数月时光里突飞猛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