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她根本不看冥璃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回忆道:“嗯,让我想想,那应该是在奈何天吧,当时魔罗喉不过是只黑皮耗子,脑子也不好使,倒是因为你们老祖的贡献,才让他成了气候……哼!”
最后一哼,大概是因为魔罗喉这家伙竟然与她齐名,而感到不爽。但是冥璃却听成是对九幽老祖乃至对整个幽魂噬影宗的不屑,本来青白的脸色,立时就黑了下去。
李珣心中苦笑,赶忙又向冥璃打眼色。
幸好冥璃是那种极有心计的人物,见李珣这般作态,虽是恼怒,却也能想深一层。
这时他忽的发现,这个不怎么起眼儿的女修,刚刚说话的口气,真是大得惊人,直将七妖之一的魔罗喉称之为“黑皮耗子”,又一副很了解内情的样子,难道……
这人颇有来头?
越想越有可能,再看李珣颇显无奈的神情,更让他心有定论。
他很快将通玄界一些厉害的女性散修过了一遍,虽没有结果,但心态却是截然不同了。
这边,李珣也在其中缓颊。
“哪有你说的这么单纯,魔罗喉怎么说也是天地异种,据宗门典籍所载,它以奈何天累积无数世代的浓郁死气为食,在体内提炼精纯,再回馈于血肉之中,自我修炼。
“其妖魔内核,则是一团无比精纯的九幽地气,隐然与九幽之域跨空相连……”
水蝶兰打断他的话,抱臂笑道:“这倒不差,黑皮耗子是出了名的耐战高手,就算是栖霞那般号称‘无坚不摧’的,想要胜它,也只能寄望于前三板斧,时间拖长了,麻烦也是不小。”
她张嘴就又是一大妖魔,听得一边冥璃眼皮直蹦,一时也忘记提醒李珣嘴上把关,维护宗门秘辛。
所以,李珣顺理成章地说了下去。
“若说魔罗喉心智混蒙,却也不错,不过,其本能的吞精噬元之术,还有兽性的奸狡都不可轻视,当初老祖也是一时大意……
“嘿,便是它吞了老祖精血,外形也变成现在这般,到头来,还不是多次败在老祖手下?要不是它那一股天生的狡狯阴诈,老祖又顾忌飞升之事,它哪会活到今天?”
听到这个,冥璃脸色好看了一些,然而下一刻,水蝶兰的话音便差点儿将他气爆。
“哈,你们老祖首鼠两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啧,除了玄海幽明城不为史载之外,三十二位开派宗师,就他被天劫劈成了灰,也难怪有那么大的怨气!”
这话虽然是百分百的真实,但在两个幽冥噬影宗弟子面上说出来,还是太过分了。
李珣脸上笑容发僵,而冥璃眼中寒光凛冽。水蝶兰则没有半点儿在意,而是很自顾自地猛一击掌道:“对了,传说你们老祖就是从‘玄海幽明城’得了好处,这才创下宗派,是不是这样?”
这种跳脱的思维和说话方式,让人根本摸不到她的心意。李珣暗叹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终于决定,还是该与冥璃暂时分开比较安全─对冥璃来说。
存了这心思,他先瞪了水蝶兰一眼,继而乱以他语道:“这个却是不太清楚……对了,冥璃师兄,你大老远的特意跑到这边界之地,总不是专门来接我的吧。”
被他强行打岔,冥璃总算暂时压住杀意,勉强笑道:“百鬼师弟说得是,我这是奉师命在周边巡视,嘿,现在宗门人心不稳,也只有我们这些宗主嫡系,还能派上用场……
“呃,当然,要是众弟子都如百鬼师弟这般,也不知会少多少麻烦!”
李珣没有即刻回话,脸上却笑意微微。
冥璃见了忽的便明白过来,再看了水蝶兰一眼,他低咳一声:“对了,师弟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边境事多,阴拓一个人未必忙得过来,还有那态度,也是未知之数……”
“师兄事忙,便不用再陪我们了,我自去鬼门湖便成!”
李珣顺理成章地回应,对水蝶兰的冷笑只做不见。
冥璃嗯嗯几声,也不坚持,狠狠剜了水蝶兰一眼后,与百鬼道别。只是看他那样子,恐怕再折回去的可能性不大,指不定是先走一步,去鬼门湖传信布置去了。
“怎么像来踢山门似的?”看冥璃去得远了,李珣皱起眉毛,抱怨道:“你和冥璃逞口舌之快,也不嫌失了身分?”
水蝶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谁有闲情和这种小辈计较?嘻……”
前半句还有点儿高手风范,但后面的偷笑表情还是显出她别样的心思。李珣微怔,继而恍然大悟:“你耍我!”
水蝶兰拍掌大笑,不错,她是不屑于和冥璃这种废柴计较,但是能借力打力,让李珣尴尬一下,却是最好不过。
李珣总算明白了她的心思,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但也对她这般顽皮心思无可奈何。而且……
似乎有很久,没有人给他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没有了冥璃的“拖累”,两人的前进速度快了何止一倍,虽说幽魂噬影宗幅员辽阔,二人还是在第二天上午抵达了鬼门湖。
李珣估计得不错,只看碰面几个同门看着水蝶兰的古怪神色,便知道冥璃必是已预先报了信儿回来。
还好李珣这些年在宗门内威势渐长,不敢有人轻易说三道四,而水蝶兰对这类眼神,更是全然免疫,只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这宗门总坛内的诸般建筑。
“真臭!”
这就是水蝶兰对鬼门湖的评语。
“没有阳光也就罢了,一天到晚全是这些灰白雾瘴,吸在肺里,可真是难受得紧。怪不得你常年不回来,在这种地方窝着,便是只狐狸也能养成猪……”
“此话深得我心!”
回应的不是李珣,笑声从雾气中传来,低沉悦耳,又极是雍容贵气:“百鬼,这回你可带回来位妙人儿!”
说话音落,一个袅娜的人影自雾气中走出来,她一身刺绣精美的黑色长袖袍服,衣领上还缀着一件风帽,此时却披在肩后,露出苍白而秀雅的脸容。其上笑意娴静温良,令人望之如春风拂面。
此女不是阎夫人,又是谁来。
李珣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怔了一下,才躬身道:“夫人!”
阎夫人稍一点头,便将目光放在了水蝶兰脸上,嘴上却还是对李珣说话:“不为我介绍一下?”
李珣正要开口,但却忽的一僵,之前他竟忘了与水蝶兰商量一个化名,这可怎么介绍?
“姓李。”可能是看到他的窘迫,水蝶兰笑吟吟地开口说话:“夫家姓李,叫我李氏或者李夫人都成。”
看着阎夫人回返过来的疑惑眼神,李珣干笑一声,点了点头,旋又在阎夫人扭回头去的刹那,翻了个白眼。
好吧,且不说所谓的“夫家姓李”是个什么意思,水蝶兰就这么公然自称“夫人”,岂不是专门和阎夫人作对来着?
阎夫人毕竟也是心机深沉之辈,脸上没有任何不满之色,反而笑得越发亲切起来。
只是她却也没有真的称呼水蝶兰为“李夫人”:“原来是李道友……”
她这边稍为一顿,李珣也配合得天衣无缝,当即将所谓的“投靠”一事,又说了一遍。
阎夫人倒是没有任何惊讶之意,李珣估摸着,她应该已从冥璃那边得了信,才会对水蝶兰这般态度视若无睹。
看起来,她和冥火阎罗已经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至少从信息共享这节,好像是站在一起。
难道说,冥火阎罗在这个时刻,终于做出选择了?
他这边思忖着,阎夫人则与水蝶兰聊了起来,内容不外乎试探底细之类,水蝶兰自然应付裕如。
说了几句,阎夫人似是也感觉得满意了,这才回过头来,微笑道:“百鬼,你大老远回来,本该歇上些时日,不过,阴馑长老那边,你还是尽早去一趟吧。”
稍稍一顿,她又续道:“要知道,这次诸大姓弟子竞争长老之位,你的名号也是她老人家率先提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才占了先手,你也要去致谢才是。”
李珣倒没想到还有这一节。
事实上,这段时间事忙,他早把那位老太太退位让贤的事情忘了个干净,此时被阎夫人一提,才记了起来。
他自然没什么意见,应了一声,又看向水蝶兰。
不待二人说话,阎夫人在一边笑道:“李道友便由我来安排吧。鬼门湖周边虽然不堪久住,但毕竟还有几处算得上清爽的景致,不如李道友便住在那里,也好过在这儿憋气。”
水蝶兰自然没理由拒绝,她笑咪咪地与李珣打了声招呼,便和阎夫人并肩行去。
李珣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在雾气中渐渐淡了,才嘿笑一声,摇摇头,转身走向阴馑长老所居之处。
作为幽魂噬影宗硕果仅存、在世近五千年的超级长老,阴馑虽然表现得修为平平,又有些老糊涂,却依然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可说是包括冥火阎罗在内的所有人的长辈。
她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长年居住在湖心岛核心处的长老,其居处紧临着宗门重地虚昧厅,同样深达地下数十丈,只是远不如虚昧厅那般戒备森严罢了。
李珣一路行来,碰到的弟子无不恭恭敬敬地打招呼,显出他在宗门的地位越发地稳固。
花了一刻钟时间,他来到阴馑居处,没等他敲门,厚重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只是,门后不见一个人影。
李珣眉头皱起,他本能地调动起幽一,稍做警戒,同时凝神打量着室内情况。
作为修道人,阴馑室内的布置还算中规中矩,厅堂比较简朴随意,一览无遗。只是通往里间的门户,被一席厚厚的半旧帘子挡住,看不到其中情形。
然而,李珣却听到其中似乎有人声,很怪的人声。
尖着嗓子,扯着调门,在那里依依呀呀地唱。偶尔会响起一声公鸭嗓子般的嘎嘎笑声,还有几声淡淡的咳嗽。
李珣眉头稍紧又松,最终还是稳步踏了进去,顺手关门。
慢步走到里间门前,掀开帘子,朝里一看,他眼皮跳了跳。
正对着他的,是一个颇有些规模的巨大水镜,占了墙壁的三分之二大小,其中人影闪动,拿腔作势,竟是搭着台子唱戏的。
通玄界有这样的吗?
目光在水镜中诸人影上一扫,李珣当即确定,水镜中的场景,实是在人间界。
恰在此刻,台上子一位旦角唱到佳处,台下轰然叫好,那种人声鼎沸的热闹情形,他也是多年没有见了。
而屋子里的两位也不甘示弱,似乎全不知李珣走进来,齐齐拍了一巴掌,叫一声:“好!”
只是,一声叫出,接着便是连串的呛咳,其撕心裂肺处,令人听了便觉得喉咙痒痒。
李珣暗叹一口气,窥了个精采稍逊的空档儿,低声道:“宗主,阴长老,弟子到了。”
其中一位没反应,倒是向来“眼花耳聋”的阴馑长老回过头来,嘎嘎一笑:“好啊,百鬼小子来了,来,坐这儿来,这戏正到演到好时候儿,一起看看?”
李珣也不推托,点点头,坐在阴馑旁边的石凳上,目光却不看向水镜中,而是侧着掠过,隔着阴馑,看正病怏怏地卧在躺椅上的那位─冥火阎罗。
似是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冥火阎罗深陷的眸子直盯着水镜,看戏看入了神。
李珣想了想,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出戏上,看到这儿,嘴边微微地翘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哪出戏了。
小时候倒是听过的,叫什么忘了,大意是讲那些已用烂了的“皇帝微服私访”之事。
私访也就罢了,偏偏还调戏良家妇女,让村姑民女之流,一跃枝头变凤凰,其荒唐处,不值知者一哂,只是热闹罢了。
其中真有趣处,是一个绝妙的反讽。
一个从未见过皇帝的民女,照着戏里的模样,要一个真正的“皇帝”学所谓的皇帝样。
且不论戏中人如何,观者应知道,这非但是讽刺戏中人、戏本,甚至连作者本身也给讽刺了进去,一层套着一层,确实妙极。
看到这儿,不只是李珣,便是冥火阎罗也笑了起来,而且不顾呛咳,笑得分外恣意豪放。与他平日神态,大不相同。
这时候,他也第一次与李珣说话。
“百鬼,你觉得这戏里戏外,怎样?”
李珣微微一怔,方笑道:“夏虫语冰,井蛙说海,识见有上下,同看热闹就是了。”
“识见有上下?嗯,不错,只是站得太高了些。”
冥火阎罗转脸看来,深陷眼眶之中的瞳孔灰芒点点,渊深难测。
“咱们观下界之辈,有如蝼蚁,然而谁知这天底下,有没有将咱们视为蝼蚁的?便是没有,这世上之人,又有几个敢称自己可知天下事的?便是水镜宗那些神棍,也不过是拿术数妄称天心,为人批字看相罢了。”
李珣也不知冥火阎罗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义,只是垂首应道:“宗主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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