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可是,李珣却找不到半点儿兴奋的感觉。
因为他很清楚,造成这一切的,也许进入真人境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骨络通心之术。这个被钟隐创造出来的神秘法门,随着他修为的提升,正发挥出越来越惊人的效用。
阴散人对李珣体内的变化亦了如指掌,见李珣发呆,她在旁说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被这句话惊醒,李珣皱着眉头看她一眼,觉得这话里的味道有些古怪。
“什么打算不打算,不论如何,今天是把身分这环遮掩住了。而且,厉斗量既然到了,明玑之事应该能解决,我只要按着计划回宗门便是,还打算什么?”
“是吗,你就这样回去?”
李珣往自己身上打量,果然颇为碍眼。在星河中连场打斗,且有血影妖身的变化,他一身道袍已是破破烂烂,衣不蔽体,还好身上诸般法宝都未遗失,且有幽玄傀儡的特殊储备,拿出一件来换就是了。
向阴散人要了件新衣,迅速换上身,再看阴散人微妙的神情变化,他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现在情况有变,星河内外怕是乱成一团,再按照原计划行事,讨不得好不说,甚至还可能引火烧身,可对?”
阴散人微笑不语。
李珣一边检视身上诸般法宝,一边续道:“只可惜,我后面还有一个心园。在旁人眼里,毕宿和允星死得已足够蹊跷,而在心园那边,则会比别人更多想一层,疑心到我身上的机会,也更大一些。这时候,我若不有所表示,岂不授人以柄?”
阴散人很明白,他所说的表示,不外乎就是撇清关系之类,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所有人都以为凶手远遁万里之时,再度潜入星河,搅出些小风波,再“现身说法”。
到那时,除了落掉星玑剑宗的面子,对各方都有极好的交代。
只是,这法子也太过行险─以“灵竹”的修为,又没有毕宿这样的内线帮忙,想在这紧张局势下潜入星河,谈何容易?若是在潜入之初便被发觉,恐怕反要弄巧成拙。
“你仍是当断不断!”阴散人摇头叹笑:“分明已是头恶狼,何必再去抢狗的生意?”
“这话倒有趣!”
李珣并没有因为阴散人将他比做狼、狗而生气,只是笑道:“你说我是狼,也曾见我从厉斗量等人手中脱身的本事,那我去抢狗的生意,岂不是安全得很?最糟糕的,不就落荒而逃么?天底下,还有谁能威胁到我?”
阴散人为之哑然。
难得看到阴散人被驳倒的模样,李珣只觉得这比将其压在身下干上一百遍,还要来得快意,在大笑声中,他身形一转,便将骨络通心之术使出来,玄门真息充盈全身,再看不出半点儿邪气。
一旁,阴散人轻赞了声,每次见到这骨络通心的妙法,即使对钟隐没有半分好感,她也不能不叹服其远超今世任何一人的惊天手段。
不过,受此提醒,她又想起一件事来:“若说世上没有人威胁到你,那也太过绝对。据我所知,当今之世,最起码有两位,堪称是血影妖身的天敌!”
“哦?哪两个?”
阴散人浅浅笑道:“妖凤、青鸾!她们的法体本为仙界神鸟,单论飞遁速度便不在你之下,更何况其天生辟一切妖邪魔物,正是你的大克星。碰上她们,你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得,岂不麻烦?”
“她们……”
李珣沉默了。他也是有见识的,深知阴散人所说,并无半点儿虚假。
更要命的是,他与妖凤、青鸾之间,几乎就是天生的不对眼,即使没有古音夹在其中,他们之间也早晚都有一场大战。真到那时,若他还要依仗血影妖身,那便真是笑话了。
飞速膨涨的自信心开始回落,同时,他依稀间有些明白,阴散人说这些话的用意了。
东方欲曙,已经乱了一夜的星河,似乎沉静了下来,但在星河周边,明心剑宗诸修士的心里,却从来没有安稳过。
半个时辰前,那道横跨天际的血光之后,周围的空气,便闷灼得令人窒息,清溟与厉斗量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云楼揽月车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一切气机运转均潜隐不发,但是透过云气凝结的水镜,方圆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云辇上的人们。
明德百无聊赖地看着水镜上闪过的画面,手上无意识地将宝剑拔出来、插进去,借此来缓解心中的焦虑。
他在连霞七剑中,性子最急,风风火火,急公好义,虽比不上明玑那般犀利明透,但直来直去的性子,倒和明玑有些相像。也因此,在同门中,也和明玑最谈得来。
此回明玑受困星河,便是他第一个杀来闹场,却不想被星河的封禁整得灰头土脸,近月下来,早憋得一肚子闷气。
平日事态紧张还不觉得,此时突然闲置无事,他便觉得胸口发闷,而看到这巧夺天工的水镜,他更是心火突突上冒。
“李珣那小子怎么搞的?平日里闲着没事就鼓捣这些邪门歪道,等到真用他的时候,却跑得连影儿都不见,他还有没有把长辈的安危看在眼里?”
一旁正闭目养神的明松睁开眼,低斥一声:“五师弟,你说话好没道理!这次星河之行,宗门并无一个三代弟子参与,你为何专挑珣儿的毛病!”
明德本就负气之言,又被明松斥责,当下便气焰全消,但嘴里仍嘟哝了一句:“我也没挑他毛病,可谁让宗门就他一个在禁法上管用的?”
身为同门,谁不知道明德那德性,听他这蛮不讲理的言语,周围几个师兄弟都笑了起来,就连明松也绷不住脸,但最后,仍是以叹息作结。
“这事情本就不是武力所能解决。我们在周边漂了多日,不也就是为宗门争争脸面?这关键还在厉宗主的调解上,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误月后水镜大会的要旨,才是最重要的。只希望星河那边不要再生变故……”
话未说完,他们便齐生感应,天外一道剑光飞射而来,直落入云台辇舆之中,看剑光,这应该是清溟放回的消息。
几人同时站起,向辇舆方向眺望。不一会儿,云台上人影闪动,在其上主持禁法的清虚飞身而下,面上沉沉如水。
“明玑没事了,天垣翁终于还是卖了厉宗主的面子,同意放归。”
“耶?好事啊!”
明德击掌叫好,却吃了所有人一瞪。清虚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接着道:“星河大变,毕宿、允星身死,天垣翁决意退出水镜会盟。”
众人齐齐一惊,无论是毕宿还是允星,在此界都是鼎鼎大名的高手,比之连霞七剑毫不逊色,这样的高手,怎么说死便死?
清虚看着众人的表情,低叹一口气,依循着飞剑上的信息,将星河中事大略讲了一遍。在场的没有人是傻子,就是直性子的明德,也能品出其中诡异的事态来。
他挠头道:“血影妖身……便是当年的血散人,也没有炼成这种邪魔玩意儿啊!四师姐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的魔头?”
“得不得罪还在两可之间,这行径简直是多此一举,除了扰得星河大乱,还有什么用处?”
明松也是极为不解:“要说这是北盟的挑拨之计,还有些道理。可是古音为当世智者,这样拙劣的手笔,也不像是她的风格。”
当然没有人会想到,这只是某人一时的头脑发热。包括清虚在内,所有人都开始头疼这意外给水镜盟会带来的后果。
天垣翁是好面子的人,因为这等重挫而不愿到水镜大会上丢人现眼,众人都能理解。
然而,星河乃是限制散修盟会生存空间的最重要棋子之一,没有星河的配合,整个东方,尤其是明心剑宗,便会直接暴露在散修盟会的攻击范围内,没有星河那般的绝妙禁法,明心剑宗的抗打击能力,实在摆不上台面。
不可不说,这也许便是天垣翁私下的考虑之一!
明松等人,或早或晚都想到了此节,一时间都沉默下去,气氛压抑得很。看到这情形,清虚叹了口气,又道:“另外,明玑在三位宗主面前,当场立下重誓,杀害毕宿、允星的凶手不死,她永不得成道!”
此言一出,明松等人均是脸上变色。
这誓言对旁人也就罢了,但对明玑这几乎可以确定终将霞举飞升的修士而言,实是决绝过甚!
然而,大家也都明白,这种毒誓,绝不会由旁人逼迫,只能是明玑自己决定。而她之所以立此毒誓,恐怕也正是针对星河退出会盟一事而来。
“胡涂,胡涂!”
明德连连顿足,恨不时光倒流回去,让他伸手捂着明玑的嘴才好!
有他这样激愤型的,也有如李明和一般冷静现实的,看着明德那般情状,他冷笑道:“眼下再说有何用处?还好四师姐并没说一定要将那魔头亲手斩杀,今后只要我们卖些力气,将那厮早早除去,便是了!”
在连霞七剑中,除了明玑,便数李明和杀孽最重,总是让同门皱眉头。可今日这一说,却得到大家的赞同,就是性情最温和的明如,也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众人的话题便在不知不觉中,偏移了轨道。
明松终究还沉稳些,他感觉到清虚似乎还有未尽之言,便止住师弟、师妹的讨论,将目光望向清虚。
果然,清虚苦笑一声道:“还有一件事,明松、明如,你们二人辛苦一趟吧……”
“嗯?”
二度回到擎苍江,听着滔滔的流水声,李珣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个风箱,只不过,吞吐的是潮水一般的星力乱流。
毕宿说,星力这玩意儿对星玑剑宗以外的修士堪称毒药,果然不假,一口气吸得多了,只觉得头晕目眩,体内真息流转也有了淤塞的感觉,至于骨肉肌体受到何种损伤,更不必说。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以这种类似自残的行为,模糊了时间界限,看他的身体状况,再看他此时所处的方位,有谁会相信,他是半个时辰前,刚刚潜入星河中的?
不过,星玑剑宗的反应还是让李珣有些意外。
不久之前,估计着火候差不多了,李珣有意激发了一个禁制,暴露自己的行踪,然后掉头就跑。
当时也是好一阵热闹,数十道剑光从在他头顶上方盘旋,他甚至都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可是在至少有近百道目光盯视的情形下,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李珣也是愣了半天,才略有些明白过来,他试探性地举步,几十位修士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半分表示。
如果到这时,李珣再不明白,那便真是说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同时视半空中游动的剑光如无物,循着星河运转的原理,一步步向回途走去。
这一路绝不轻松,星玑剑宗的修士个个修为不俗,虽然没有出手,可每个人的眼神都绝不友善,这些情绪汇集在一起,便是极浓郁的杀意,在虚空中汩汩流动。
李珣用脚趾头也想象的出,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的局势。此时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明心剑宗的尊严。如果他胆怯了,举止稍有不妥,便会沦为笑柄─星玑剑宗的修士,绝不会吝啬他们的嘲笑声。
报应,报应!
李珣心中苦笑,在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体内被星力破坏的经络脏器,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负担。他一方面要压制伤情,一方面又要抵挡外界的压力,若不是对擎苍江一段的禁制熟极,他走不出十里路,便要出丑!
再度潜入时,数百里的路程他只用了半个时辰,而回返之际,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他挪动了不到三十里!如此这般,何年何月,他才能走出星河?
心中抱怨,他脸上却平静无波,目光直视前方,也当天空中闪动的剑光如无物,走到后来,他真的不再去想接下来还有多远,自己的身体还能否负荷,只是一步步地前行,心中竟古怪地泛起了些殉道者的悲壮。
只是,这情绪也仅仅持续了小半刻钟,当李珣再一步踏出,他忽地便发觉不对。
周围的元气流动,明显不再是星河内的味道,外界的压力突然消失,让他充斥形骸的真息猛然间找不到支撑,全身关节一起作响,竟是生生地震出一口血来。
天空中,几声冷哼之后,剑光四散,李珣回过头去,立时便发现,原来,他已经到了星河之外。那理论上还有数百里的路程,竟似被凭空抹去,玄妙至极!
“好一个咫尺天涯的大神通!”
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间响起在耳边,李珣微吃一惊,正要回头,却觉得强烈的晕眩突袭过来,身子差点儿倒下。还好,一只手及时扶住他的臂弯,同时耳边又响起一声低语:“好孩子,难为你了!”
明如……仙师?
李珣努力眨了眨眼,让眼前的昏黑暂时退去,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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