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仙途
李珣静静地看她,轩中沉默了半晌,女孩儿才记起,自己应该行礼问好的。她口中嗫嚅半晌,方低声道:“师、师……”
“叫个师父,有那么难吗?”李珣淡淡一句之后,将目光移开,不再给女孩儿增添压力。
他看着分光镜上的画面,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我好像没有教给你开启分光镜的法门吧?”婴宁身子又是一颤,慌忙解释道:“是阴前辈教给我的,我只是……”
“是了,从前你就对禁法颇感兴趣,拜我为师,原也是为了学这个,对不对?”李珣声音和缓,便如闲谈一般。顿了顿,见婴宁没有回话,他又道:“你学这开启的法门,花了多长时间?”婴宁不能再沉默下去,想了想,怯生生地道:“有大半个时辰。”
“太长啦!”李珣再叹口气,迎上女孩儿疑惑的眼神,平静地道:“在山上,我顾忌很多,眼下却也不必再瞒了。
“说实话,你在禁法的天资相当普通,就算我用心去教,你也不可能在这个领域上出人头地的。”女孩儿的眼神略显黯淡,可也没有什么震惊的表现。毕竟,她已经落入了更严酷的现实中,相形之下,曾经的梦想又算什么呢?
李珣微皱眉头,声音也越发地柔和:“你虽然没有禁法上的天赋,可却是千真万确的‘元胎道体’,在修行上天生比旁人要高出一头,事实上,有你这个弟子,我也是很高兴的。”婴宁抿住嘴唇,不做任何回应。可她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把心情全都倾倒出来,那绝不是开心的表示。
李珣略感头痛,即使他的心态远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从容大气,可是在“师父”这一领域,他仍然缺乏经验和能力。
他能够隐隐约约地把握住女孩儿的心态,可是要针对其做出有效的对策,却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想一想,果然还是阴散人更适合调教这个女孩儿──除了那见鬼的授艺方式!
摆摆手,他让女孩儿退出去。婴宁不言不语,低着头离开。
正当她一只脚已经踏出轩外,李珣忽又开口:“你打开分光镜,想看些什么呢?”短短的静默之后,婴宁回答道:“好奇!阴前辈说,从这里可以看到东南林海的每个角落……另外,我想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害死爹娘的凶手。”最后一句话,总算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李珣稍做沉吟,便又笑道:“你若努力修行,二十年内,便可手刃仇人,这一点上,明心剑宗的修炼速度,是比不过阴阳宗的……至于分光镜,以后你若有时间,常来看看也无妨,毕竟,你是我徒儿,这雾隐轩,甚至是东南林海,日后,不也是你来继承吗?”不知是其中的哪一句打动了女孩儿的心思,她的呼吸略微一乱,轻“嗯”一声,低着头跑远了。
李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摇了摇头,刚把目光转回到分光镜上,便又苦笑起来。
“你不是在养伤么,怎么还有闲跑出来?”正如他先前做的那样,水蝶兰像一个幽灵,悄悄来到他身后,闻言笑道:“你这几天不也忙得团团转,怎么又有时间调戏小姑娘?”李珣大叹一声,转过身来,却非常精明地避过了这个话题。
“你来得正好,我一会还要去找你。今天晚上,我就要到西边去,这里可就要麻烦你了。”虽然对李珣转移话题不满,水蝶兰还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西边?你那个便宜师父来催了么?”李珣闻言,笑吟吟地取出一块敕令木牌,在手中抛了抛:“昨天刚到,难得她还能缓了这七八天,我也不好再耽搁。这样,我把阴重华留下,让她主持雾隐轩的禁法,你只要安心养伤便是。”水蝶兰明眸一转,问道:“要多长时间?”
“那可说不准,幽魂噬影宗之事不只是内乱,还牵扯到古音的布置,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也要相机行事。”
“唔,拖得再长,两个月总很宽裕了吧。”
“大概……咦,你有什么事吗?”水蝶兰白他一眼,背过身去,径自笑吟吟地走开。
直到走出轩外,她方才扬声道:“记着啊,两个月,及时回来,我这边还有要紧事呢!”
“要紧事?”李珣想了想,终于还是微笑着将目光移到分光镜上,继续捕捉流水般的场景中,那些自发寻死的蠢材。
第十一集 新晋魔头 第五章 看戏
春末的西南丛林,绝不是个好去处。
尤其是那种密云不雨的夜晚。漆黑的天色下,蚊蚁横行,禽鸣兽吼此起彼伏,更有许多不知名的凶兽毒虫出没其间,扑杀猎物,为黑夜涂抹上一层浓浓的血腥。
不过,对于修炼有成的修士而言,这里虽不能说是人间福地,却也勉强是个安身之所。
丛林之间,在某个难得较平整的山地上,一堆火光熊熊燃起,有七八个人围火席地而坐,静静地度过漫漫长夜。
“颦儿?颦儿?”轻轻的呼唤声惊醒了顾颦儿,她移开凝注着火光的眼神,稍稍侧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师叔祖,有事吗?”
“我是没事儿,只是怕你看花了眼。”圆胖的苏曜仙师嘿嘿一笑,全然没有半分长辈的威严:“你的眼珠子足有一个多时辰没动过了,就算修的是‘红莲劫’,也用不着参悟这火堆吧?”顾颦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响应,把眸光垂下,接着又是一动不动。
苏曜在旁边苦笑着咧了咧嘴,无奈的目光转向顾颦儿的另一边,悄悄使了个眼色。
紧挨着顾颦儿坐下的,是天行健宗“四君子”里,唯一的女修梅洁。
她修为虽是精湛,却为人低调,自修道以来极少下山。
只是何慕兰早死,松、竹二位师兄在东南林海亦受重创,至今不愈。
三代弟子中,如今除了异军突起的顾颦儿之外,竟只有她还能挑起大梁,这才随长辈下山,也好与顾颦儿做伴。
梅洁极是善解人意,见苏曜的模样,便知道这位师叔祖是不愿顾颦儿太过自闭,要她挑起话头来。
她想了一想,隔着顾颦儿道:“师叔祖,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今年的‘水镜偈语’,是最凶险的血红颜色,想来只有当年四九重劫之前那次可堪比拟。
“可是,迄今为止,各方都没有明确的表示,就是宗门之内也没什么变化,我们这些小辈,可都奇怪得很呢!”
“这个……里面当然有些问题,不过,你们要想知道,就要看宗主的意思了……怎么样,大师哥?”在火堆另一边,一直静坐不语的蓝衫儒者睁开了眼眸。
此人面目寻常,双唇略厚,肤色较黑,看上去老实巴交,不像儒生,更像一个农家汉子。
然而睁目之后,清亮的眸子嵌在黎黑的脸上,澹然若深渊之静,本来忠厚老实的面目,竟使人捉摸不透,望之肃然。
此人正是天行健宗的当代宗主,大衍先生。
闻得苏曜之言,他轻轻牵动唇角,笑了一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弟子有惑而不明,为师者,自无推卸的道理。”苏曜嗯嗯连声,也不等他说完,又咳了两声,便道:“既然宗主答应了,我将这件秘事说出来也无妨……颦儿,我先问你,当年天妖凤凰被通玄诸宗围堵在十万大山之中,几不得生出,为的是什么?”顾颦儿没想到这是苏曜变着法让她说话,怔忡间连忙将此界传闻整理了一遍,才道:“妖凤逆天修习‘造化魔功’,并因此欺骗明心剑宗的林师伯,为水镜偈语揭破,所以……”苏曜嘿嘿摇头道:“颦儿你不用给我们留面子,这种理由,当年骗骗你们这些孩子还成,现在拿出来,难不成你觉得我们越活越回去了?”此话一出,顾颦儿虽然尴尬,火堆旁的其它人却笑不拢口。
事实上,除了梅洁与顾颦儿两人外,在场其余人等都是一代、二代的仙师长辈。
他们对苏曜的打算都是心知肚明,便只是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热闹。
顾颦儿被迫得没法,只好又道:“那便是‘四九重劫’了,妖凤所结之‘造化魔婴’,干扰天机,使即将到来的‘四九重劫’威力更盛,所以诸宗合围,要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
“理由是不错,只可惜,仍是表面功夫!你梅师姐一定还是糊里胡涂!”梅洁抿着嘴笑,也不给她解围,顾颦儿只能低头道:“弟子不明,还请师叔祖释疑。”苏曜眯着眼睛笑起来,但随即神色一正,声音也沉稳许多。
“其实,诸宗围杀妖凤的动机,也确实在‘四九重劫’之上,这一点是没错的。不过,你想过没有,便连水镜宗的修士都不敢妄议天机,又有谁那么笃定,‘四九重劫’与‘造化魔婴’相关呢?
“再退一步,妖凤与林阁生子这种闺闱秘事,大伙儿又是怎么知道的?大师兄,当年那偈语,可曾言及此事?”大衍先生神色平淡,微微摇头。
苏曜摊开手,很无奈地道:“不论是妖凤、林阁,还是什么‘造化魔婴’,偈语中全无踪影,可当时的情况是,偈语出后没几天,便有人爆出妖凤怀孕之事,然后‘造化魔婴’之说就轰传天下。
“跟着,再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自去寻死,一场诸宗围剿战就轰轰烈烈开场……”听着苏曜连讽带刺,无论是顾颦儿还是梅洁都有些发怔。
见她们的反应,苏曜哈哈笑道:“你别看我现在说得这么轻松,这结论可也是事后,大伙儿脑子冷下来,才慢慢理出个头绪来。
“当年哪,四九重劫随时打下来,全天下的人都红了眼,这叫什么:宁杀错,毋放过!那时候,起码一半以上的人,打的都是这主意!”听苏曜说得没了谱,一直保持静默的大衍先生终于忍不住摇头:“五师弟,讽则讽矣,刺则过激。她们见事尚不周全,你施以偏激之语,她们未必能分辨出来。”梅洁与顾颦儿对视一眼,同声道:“请宗主指教。”大衍先生黝黑的脸上波纹不兴,只淡淡地道:“你们师叔祖所言,确是切中脉络,只是那些信口形容,实在荒唐。当年事情糜烂,不可收拾,最大原因还在于诸宗骑虎难下之故。
“各宗都有亲朋好友死在妖凤、青鸾手中,只凭这血仇,又哪能轻易收手?莫说别人,当时本宗上一代硕果仅存的子由师叔,便是死在青鸾手中,本宗之人,又有哪个不是红了眼睛?”虽说大衍先言语平淡,两位后辈也隐隐感受到当时的惨烈气氛,一时无语。大衍先生也不愿再多谈,将此事轻轻放下。
“当然,因为当年过激的反应,此次诸宗决议便谨慎许多,这也算是件好事……毕竟,千年以内,再无那四九重劫。”话犹未尽,他便将目光移向平地尽头的丛林中,在座诸人也都有所感应,纷纷回头。
接着便听到一人大笑出声:“大衍先生所言固然有理,只是,本座以为,四九重劫虽是可惧,但那人心劫数,可比老天的手段要厉害得多!”随着笑声,两个人影漫步而出。
当先一人,身量极高,宽袍博带,头束高冠,双目开阖间,电光闪动,气势无俦。
他身后则跟着一位娇俏的女修,上身着淡黄短襦,下身穿同色百迭花鸟裙,打扮极是贵气,只是脸上略有些苍白,将本来的娇蛮面目遮住大半。
当先那人龙行虎步,转眼便来到近前,嘿然笑道:“当年四九重劫,确是折损了不少先辈道友,只是,大衍兄却忘了,别说一次四九重劫,便是十次、一百次,可曾让一个宗门遭逢灭顶之祸的?
“四九重劫办不到的事,人却能办到,殊不知是天劫可畏,还是人心可畏啊?”大衍先生并没有就此响应,只站起身来,微笑施礼道:“原来是‘东皇’驾临,怪不得四野俱动,鸟兽偃服。”来人正是三皇剑宗的宗主,“东皇”洛歧昌。
他与大衍先生乃是旧识,便也不讲太多礼数,闻言哈哈一笑,领着自家女儿走到火堆之前。
他也不推让,与大衍先生并排坐了,洛玉姬则被安排坐到顾颦儿和梅洁之间。
“东皇向来轻易不下山,今日怎么有兴致携女同游,还到这穷山恶水之地来?”听得大衍先生相问,洛歧昌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带我这不争气的女儿散散心,免得她一天到晚给我在外面丢人生事,好巧碰到些趣事,便一路跟了下来……倒是大衍兄露宿荒郊野外,又为的谁来?”大衍先生自然听出话中的不尽不实之处,莞尔一笑后,随即便道:“不瞒东皇,此行是为我二师弟而来。”洛歧昌神色亦是一正,点头道:“是了,惕兄身遭不幸,本座亦感同身受。不过,身毁而神存,得以灵种不灭,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知可有本座能帮上忙的地方?”
“多谢东皇好意,杀身之仇虽重,然则当务之急,却是护持二师弟元神转生。”大衍先生轻声叹道:“东南林海之战,二师弟虽得颦儿及时施以兵解之法,存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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