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快手





  心念未已,一支箭也似的东西,平空飞来,插在断尸旁边,赫然是“复仇者”杀人时掼用的标记竹签。
  田宏武登时大是激动,想不到“复仇者”也到了这里,既然传出竹签,不用说,死者是四大堡的人,而且榜上有名,这一剑倒是杀对了。
  “复仇者”呢?
  走了还是藏身暗处?
  他拔起地上的竹签,只见上面写的是:“第三十一号白起蛟,火堡总教习。”
  如果田宏武不杀他,“复仇者”也必定下手,反正他是死定了。
  那年轻的蒙面人,弹身上了屋面。
  田宏武抛下竹签,跟着上屋,一起一落,到了庙墙之外,田宏武一个急旋,拦在他的身前,冷漠地道:“杀人者死!”
  神剑倏地扑斜而起。
  年轻蒙面人一双手被人打了穴,此刻还低着,连退了三步栗声道:“别动手,是我!”
  声音熟得不能再熟,田宏武如遭雷殛,这情况他连做梦也估不到,他感到无比的愤恨,也觉得相当痛心。
  年轻人自动揭下面巾,赫然是新任武士副统领的夏侯天。
  田宏武咬牙道:“三师兄,同门如手足,你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
  夏侯天的脸成了猪肝色,期期地道:“师弟……受命于人,身不由已。”
  田宏武铁青着脸道:“你受令杀我?”
  夏侯天答不上话来。
  田宏武又道:“我是被逐离师门的人,可以自由行动,你加入火堡,曾得师父允准么?”
  夏侯天似笑非笑地一拉脸,道:“小师妹仍在北方,师父他老人家不反对我留下。”
  田宏武道:“留下是一回事,加入江湖帮派又是另一回事,当然,我无权过问,不过,你未免太不仁了,三番两次,要我的命,似乎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甘心……”
  夏侯天道:“我设这意思!”
  田宏武冷哼了一声,道:“刚才你就准备发暗器,结果被人暗中打了穴,怎么说?”
  夏侯天再退了一步,栗声道:“你想杀我?”
  田宏武愤愤地道:“我可以杀你,但我不愿下手,你虽不仁,我不能不义,希望这种情形不再发生,否则便很难说了。”
  说完,转身便走,不屑于再理他。
  天色已经大明,田宏武马上沿官道疾驰,内心沉痛无比,一再自问,为什么三师兄是这样的人?
  想来想去 他有些明白了,三师兄不顾彼此曾有同门手足之义,一再要置自己于死地,是为了小师妹上官文凤,他把自己当作了情敌,可笑亦可恨。
  小师妹如果把终身托与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幸福。
  由于师兄上官一雄仍在世问,弑上的罪名迟早可以洗刷,他对小师妹所持的态度,便有了转变,但仅只是一丝飘浮着的意念,他心里仍不忘情小秀子。
  这心头上的死结未解开之前,与任何人结合都不会快乐,因为婚姻生活不能蒙上阴影,否则自己痛苦,也害了别人。
  这一路上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晓行夜宿,这一天过午时分,他回到了“风堡”,进堡门,手下接去了马匹,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忐忑。说不出为什么,他有些怕见朱媛媛的面,但又不能不去见,他硬起头皮,走向后进。
  刚走到分隔内外的穿堂,一名小婢迎了出来,传话道:“总管,小姐知道您回来了,她身体不适,暂时不见您,请去歇着吧!”
  田宏武点点头,回转卧室,他直觉地感到情形有些异样,朱媛媛不见自己,是反常的现象。
  他在想,是否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口口      口口      口口
  两天过去了,田宏武没见到朱媛媛的面,他并非想见她的面,只是他身为总管,负责内外大事,像这种情形,未免太尴尬。
  是身份暴露了,朱媛媛以这种方式迫自己主动辞职么?他一想这推断很合情理,意念一转,便觉得如坐针毡,片刻难挨。
  于是他下决心明天一早离开,依目前情形看,“复仇者”这步棋是废了,潜伏堡中,再也发生不了作用,还是早早离开为上。
  主意打定了,那颗虚悬的心,便觉踏实了些。
  约莫二更时分,他正准备关门就寝,忽见朱媛媛的贴身传婢匆匆来到,探头道:“总管,小姐在练功房等您,说有机密事相商。”
  说完便走了。
  田宏武大感错愕,朱媛媛要见自己,为什么选在练功房?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经打定主意明早离开,好歹见她一面,顺便把这事交代一下。
  他习惯地提着神剑,挎上锦袋,向练功房走去。
  到了房门外,只见里面深黑地没有灯火,不由踌躇起来,暗忖:“莫非这是陷阱,吕文焕曾代表四大堡与‘化身教’协议,用自己交换‘复仇者’……”
  心念之中,房内却传出了朱媛媛的声:“田总管,请进来,我们私下里谈件事。”
  田宏武不由心中一动,私下里淡谈,当然谈的内容不让第三者知道,谈什么呢?很可能是有关“复仇者”的事。
  于是,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虽然没有灯火,但一个内功好的人,暗中仍可辨物,他转动着目光。却不见朱媛媛的影子,不期然地想起了初入堡时,受试探的那一幕,正待退身出来……
  “铿!”然一声巨响,铁门关上了。
  他的心向下一沉,知道这是个圈套,但已经被套上了,还有什么办法?
  “小姐,朱姑娘!”他大叫了一声,但没有反应。
  这问练功房,有秘道通地下室,地下室又另有出口,毫无疑问,朱媛媛在出声引他上钩之后,从秘道偷偷溜走了。
  铁门关上之后,不透天光,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田宏武摸索着在椅上坐下,他不明白朱媛媛何以要这么做?人心难测,爱与恨之间,只差一线,想起她从前苦苦厮缠的情景,真是极大的讽刺。
  铁壁,铁门,铁栅的天棚,要想出困谈何容易。
  蓦地忆起,童梓楠曾说过,武士赵镖是联络人,为什么回堡之后忘了找他了解情况?现在想起来当然迟了。
  初时还不觉得怎样,时间久了,便逐渐烦躁不安起来,他坐不住了,在房内来回踱着,像铁槛里的困兽。
  堂堂总管,一下子变成了笼中之囚,但他没有怨尤,本来他再次回堡任职是另有目的,担风险是必然的。
  他只后悔从洛阳回来这一路上已经数露破绽,却不知警惕,自投罗网。
  功房暗无天日,不辨时辰,他觉得肚中饥饿了,这证明至少一夜是过去了。
  烦躁变成了激动,他极欲破屋而出,他想到自己所持的是削铁如泥的宝刃,何不试上一试?
  于是,他拔出剑来,摸到门后,运足了功劲,向铁门戳去,剑尖入铁盈寸,但却穿不透,他不由颓然,如此厚重的铁门,要削开一道容人的孔洞,谈何容易,宝刃神兵,再锋锐也只适于摧兵削刃,无法用来破铜墙铁壁。
  就在此刻,朱媛媛的声音倏告传来;“田宏武,想不到你真的是‘复仇者’的同伙……”
  声音中饱含怨毒,是咬牙切齿说的,却听不出是发自何处。
  田宏武脱口道:“谁说的?”
  朱媛媛的声音道:“夏侯天,令师兄,这总不会假吧?”
  田宏武登时哑口无言,心头一阵刺痛,看来三师兄不置自己于死地他是不甘心的。”
  朱媛媛又道:“田宏武,你还有什么话说?”
  田宏武把心,一横,道:“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朱媛媛道:“要杀你很简单,随时随地,只是举手之劳,不过,现在还不会杀你,让你饿上几天,体力消失了,再问你口供,你不必打任何主意,纵使你破了功房也飞不了。”
  声音寂然,田宏武尘回椅上,木然望着漆黑的空间。
  饥火中烧,他有一种发狂的冲动,如果桌椅能消化,他真的会吃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饥饿的感觉消失了,代之的是虚乏,深黑中迸放团团金花,耳朵里充满了“滋滋!”的声音,像秋夜虫鸣。
  就如此束手待毙么?
  不!
  他振作起精神,摸索着寻找机关的枢纽,但结果还是失望了,摸遍了每一寸地方,什么也没发现。
  随着时问的消逝,体力相对地减弱,慢慢地,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想:“不需要多久,自己便会虚脱而倒下,然后听任他们摆布……”
  不情愿,不甘心,只是一种意识,谁也无法胜过现实。
  在感觉上判断,至少也被饿了三天以上,以他的内功修为而言,二天以内是折磨不倒他的。
  饿死,很新鲜,但不至于就死,对方只是等待他脱力。
  意识模糊中,忽然感觉似乎有双手摸到自己身上,他本能地一扭身,栗声道:“谁?”
  “嘘!”一样东西塞到他手里,软软地,是个大馒头,接着,一个低低的声音道:“先喝些水再吃!”
  一口已凑到了口边。
  田宏武不逞迫问对方是谁张口便吃。
  人在饿的时候,吃任何东西都特别有味,但饿过了头,反而感觉不出滋味来,只是本能地咀嚼,吞咽。
  一个大馒头,很快地下了肚,又喝了些水,精神似乎好了些,意识清醒了,他再次问道:
  “是哪一位?”
  “先别问,养养神跟我走!”
  “走,能出去么?”
  “能进来当然能出去。”
  一个功力深厚的高手恢复体力自然比常人快,田宏武静坐着运了一会功力,使气血活动。
  约莫半盖茶时间,站起身来,试了试腿脚,道:“可以行动了!”
  那神秘的声音道:“现在拉着我的手,慢慢走!”
  田宏武激动非凡,在这种绝境中,忽然有人来救,是意想不到的事,他左手捏着剑,右手抓住对方的手腕。
  对方的手不盈握,又温又软,像是女人的手,再参证对方说话的怪腔调,证明对方的确是个女子,一颗心下意识地跳荡起来。
  两人开始挪步,下石级,穿行了一阵,眼前略透微光,这时可以看出来是间地下密室的轮廓。
  出密室,再沿石级上升。
  眼前明亮起来,田宏武的心剧跳起来,这是地下室的秘密出口,也正是朱媛媛的闺房,没有灯,但藉着窗根透入的月光,房里的一切,清晰入目,朱媛媛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熟了。
  田宏武转头望向身边人,赫然是个村姑打扮的女子,陌生得很,从没见过面。
  她是谁。
  为什么要救自己?
  她怎会知道这秘室机关?
  心里的疑问太多了,反而不知道从何问起。
  村姑开了口,声音很低:“堡里高手云集,小心些,不要多问!”
  田宏武憋不住,还是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用手指了指床上的朱媛媛。
  村姑轻声道:“放心,不会要她的命,只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田宏武期期地道:“姑娘是……”
  村姑悄声道:“奉令来救你,不要多问。”
  奉令,奉谁之令?田宏武还想追问,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对方已经多次说了不要多问。
  房外传来了脚步声,村姑一按田宏武的肩头,双双矮了下去。
  一个声音道:“朱世妹设事么?”
  是“火堡”少堡主简伯修的声音。
  房门外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小姐这几天很累,安歇了,吩咐没要紧事不要吵醒她。”
  朱媛媛贴身侍婢的声音。
  田宏武心中一动,莫非这小丫头是内应?
  简伯修的声音道:“叫醒她,说我们在等候她一起审讯‘追魂剑’田宏武。”
  丫环道:“是,少堡主请先走一步,婢子叫醒小姐马上出来。”
  简伯修“唔!”了一声道:“快些!”
  脚步声离开了。
  “嗯”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被突然点了穴道。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可以走了!”
  田宏武又是一愣,原来外面还有接应的,那又是谁?
  村姑站起身来,道:“跟着我!”
  说着,人已到了房门外。
  田宏武跟了出去。
  只见那婢子倒坐在门边,是被制住了,别无人影,他看了一眼,紧跟着那村姑越院穿廊而去。
  走的是后路,他暗惊这村姑对堡里的形势会如此熟悉,一路上有不少武士被点倒,看样子,所有的警卫士受制了。
  不久。出后门到了堡外,村姑透了口气道:“还好,他们的注意力宝集中在练功房四周。
  摹在此刻,一声叹息遥遥传来。
  田宏武大吃一惊,记得在来此地的途中,三遇红灯,自己改份为紫衫客,收拾了那名假扮孝女的“化身教”徒,在换装之际,他曾听到同样的一声叹息。
  这发叹息声的是谁。
  他为什么不明里现身,却像阴魂不散似的跟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