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进修班





  就在此时,九祀忽的启唇一笑,一团银光毫无预兆的从掌心中飞出,迎着剑光倏的飞向二人之间。
  枭鸢瞥见那东西就在自己左侧,当下运掌吐力,正想将那银光推开。那银光却忽然化作一圈银色涟漪,朝四周迅速漾开。枭鸢大惊,左掌挥出,却是对着梵天,将他撞开半尺。自己正要再想法避开时,便觉像是被巨石拦腰猛撞了一下,身体似乎陡然被掏空,一口真气再也提不住,便从空中坠下。
  “梵天!枭鸢!”耳边似乎传来花嫁的尖叫,枭鸢想笑:别急,我把梵天推开了些,他不会有事的。嘴刚张开,胸口便泛起一阵腥甜,一股血箭喷射而出,身体像是羽毛般,软软垂落了下去……
  白色的衣袍从迦陵指缝间轻轻擦过,带着凌晨时分空气特有的冰凉感觉,无力的坠落下去。
  ……
  ……
  九祀淡淡的扫了一眼血泊中的两人,脸上笑容渐渐敛去,一双浅栗眼眸依稀流露出几分悲悯,
  慢慢的抬起双手,挽出一个奇异的姿势。转瞬之间,十指指尖闪烁出淡淡萤光,而手中落星杖光华猛增。众人只觉面前的空气像是受热升腾般,牵扯着周边的景物开始扭曲颤动,不知何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梵音。
  “大悲梵音!”迦陵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九祀是四方妖王中实力最琢磨不透的一个,当初还在狐族修炼时,迦陵曾请教沉桑,九祀的弱点在何处。那时,沉桑浅浅的抿了口茶,悠悠道:“若是你看见她使出了大悲梵音,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不必打了。”
  而此时,连逃跑的几率都为零。
  第82章
  曜日从悬罗出来,一路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凉了脸庞,更冰凉了心。
  黑暗,宿醉,落寞……这样的伊显,已不再是伊显。
  文曲不辞而别,他由着她任性,由着她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天上地下的找了三千年,自己却心甘情愿的事事挡在她前面。可是,她却拒绝清醒,直到他在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强迫文曲回到这个他并不喜欢的世界。”
  那时,她仿佛如梦初醒,从心底泛上来的绝望和痛楚,一转瞬便让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转成了深赫,她定定的注视着他,惨白的面色和同样苍白的嘴唇,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我知道……”于是,她听话的不再出手去救他,把自己日日夜夜的灌醉,醉得忘了他,也忘了自己。
  那些小神仙必定要死,曜日深知这一点。若不为此,他也不必费了自己两万年修为去催使天妖的提前入世。然而,望着她破碎的笑容,苦涩和无奈却紧紧的扼住了咽喉,让他不得不第一次作出了违心的承诺:放了他们。
  放了她爱着,却已不认识她的人。
  ……
  风声猎猎,与悬罗已是越来越远,与她也是越来越远。
  他有转生,我和你却没有来世。
  再多的无可奈何,也只能是无可奈何了。
  曜日回头遥望远处隐约的宫阁,心中百般思绪翻涌如潮,终究是长叹一声,转身向辞罗行去。
  ……
  刚抬步,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却猛然袭来,眼前种种都成了叠影,双手腕处,忽然孳生出一道妖异漆黑的脉络,逆着血流迅速涌动而上。曜日猛地止住身形,瞳孔陡然放大又急剧收缩,脑中忽的响起尖锐的嚣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不可能!不会这么快!冷汗涔涔而下,转瞬便浸透了衣衫。
  以自己精纯修为为媒介,催天妖元灵提前入世,再吞服大量妖兽元丹,以弥补受损的修为,这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早在数年前,曜日便开始暗中收集各种强大奇兽和妖灵的元丹,直到前日四方妖王四者去三,曜日才下决心实施。
  虽说这种速成方式迟早会导致心神入魔,但毕竟从损补修为到天妖入世附体,这中间间隔时间并不长。而且天妖转世后,附灵者同样也会心神受制。那么早几天晚几天,并没有多大区别。但提前的二十天,却是天庭和魔界都万万猜测不到的事情,这二十天,将最终决定着胜利的一方。
  何况,凭借自己剩下的几万年修为,未必不能克制住两万年左右的异种修为,到天妖转世前,应无大碍。可是……这种眩晕和嘈杂……
  曜日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心间的躁动。不会的。这种烦躁,应当是刚才在悬罗时心神激荡所至。心魔在心,只要不再去想便无大碍。这般想着,那躁动果然渐渐平息了下去,像是烈烈薪火慢慢变成暗红的炭,而两边手腕处那一道黑色藤络,也逐渐平复下去,消弥于无形。
  曜日面沉如霜,这种情势虽是暂时克制了下去,但……很是不对。
  若是这样的情形再次发生,自己没有把握一定能够控制得住,看来还是低估了短时间内大量吞服异种元丹的危险性。好在只要再去一次辞罗找到九祀,便可回浮罗静息,只待天妖入世的那一天。
  我答应过你,便一定会做到。
  魔君深沉的眼眸中透出决绝,修长的浅灰色身影,向辞罗宫疾驰而去。
  ……
  深秋凌晨时分的魔界,凄清而寂静,空气中带着濡湿的露气,触面生寒。
  一个米白色衣裙的绝美女子御风飞行在半空之中,皎洁的月光映照出一张清雅素颜,深栗色眼眸映了月华,似有辉光流转,正是魔界悬罗宫主伊显。
  从悬罗出来之后,伊显径直去向天擎宫。
  按照曜日的说法,七星打败了北冕,当在天擎宫小憩,而九祀在辞罗布阵。那么此时,七星应当还未与九祀交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趁曜日去辞罗寻找九祀,赶到天擎宫,护送七星赶往浮罗,阻止天妖转世,阻止曜日变成毫无感情的杀戮者。
  曜日,我们都在一个冰冷的世界努力生存,期待着某一天能遇见惊喜。
  然而,理想和现实毕竟不一样。
  我给不了你幸福,可我希望你和她……能幸福。
  辞罗是魔界第二宫,地位仅次于浮罗魔君之下。
  这里对于曜日来说是故地。他曾在这里住了几万年,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再熟悉不过。接任魔君时,他本是打算将九祀任为悬罗宫主,将伊显升为辞罗宫主,但这两人竟然同时拒绝。最后,伊显仍居住在悬罗,九祀搬入了辞罗。
  “我喜欢这里。”九祀轻轻的笑着,随手拾起一片飘飞的落叶,“这里有一种安静舒适的味道。”
  他皱着眉,随意的笑了笑,假装不懂话里的意思。
  于是她笑而不语,第一次自顾自不讲尊卑次序的走在前面:“以后,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这些记忆并不久远,却不知为何,想起来仿如隔世。
  ……
  曜日抬眼,见九祀的三名亲侍镜月、化雪、槐妖三人都守在辞罗殿前,见他来时,似乎并不惊异。
  “九祀呢?”曜日问。
  “大人吩咐,若是魔君大人来,便说她去天擎宫了。”镜月恭声答道。
  曜日一怔,微怒道:“她不在辞罗固守,到天擎宫去做什么?”
  “大人道,与其守株待兔,莫若出其不意,以奇制胜。”化雪答道。
  槐妖也微笑道:“大人说了,为魔君出力是万难不辞的,从辞罗到天擎,这点距离又算什么呢?”
  三个少女相视抿唇一笑,曜日静默了片刻,转身便走。身后,传来三个清脆的声音:“恭送魔君。”
  只要是他想要的,她就会倾尽全力帮他达成。即使,这会让她彻底失去他。
  这个和伊显一模一样的女子,因为她和她实在太过相似,所以他常把她带在身边,有无数次无意识的把她当作她。她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静静的陪在身旁,默默的……爱着。
  她和他是一样的,一样的明知道所爱的人心有所属,却仍然固执的爱着。
  曜日心中陡然一震,晕晕沉沉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了上来。那本已平息的躁动猛然间窜起,像是在火热的炭上浇下了一桶油,烈焰陡然飚起三丈。手腕处的黑色脉络妖冶的的蔓延而上,迅速盘踞了整条手臂。而脑中,仿佛有一只残忍的手在不断挤压,把记忆狠狠地抽离又重重地碾碎。嚣叫声、讥笑声、辱骂声同时充斥在脑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对着耳膜大声嘲笑:“你是谁?你是妖孽!你是妖孽!”
  头痛得像是要炸裂,曜日死死捂住脑袋,无意识的低语重复:“妖孽,妖孽……”记忆,忽然坠入了那一个黑暗的午后。
  ……
  第83章
  ……
  据说曜日的出生是个错误,在龙帝已有八子后,他与第九子椒图同胎而出,生时黑气弥漫,全无龙形,满朝皆惊,都道不祥。龙帝当时便要斩了这个妖孽,多亏乳娘死命跪求,龙后也颇不忍心说了句:“总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留下吧。”就此曜日才留下了一条小命,但自小便在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中长大,长到八千岁,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好在乳母真心疼爱,多少弥补了些孤苦,半大少年便给自己取了名字:曜日,要像太阳那般光明朗曜。这样的日子也算得过且过下去,若不是那个午后……
  “阿娘,阿娘!”曜日从外面修习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寻找乳母。龙帝与龙后是极其不喜这个儿子的,也许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儿子,因此曜日一向是把乳母唤作“阿娘”。
  少年转遍了前院后院,都没能找到阿娘的身影,心中便急了。
  这时,老八狻猊与老九椒图结伴而来。曜日虽不讨龙帝龙后喜爱,但天分偏生比一干龙子都要高出许多,因此久被众人排挤,时不时的故意使些绊子责难。
  见冤家路窄,曜日闭了嘴,自觉地让过一边。阿娘说了,不要去惹事,吃亏的总是自己。偏偏狻猊为了先前没讨到的一个蚌女正在气头上,见了曜日正好出气,劈头便是一句:“我道今天是什么晦气日子,原来是撞上了这个怪胎!”
  “你说什么?!”终究是少年人好斗的性子,曜日忍不住大声道。
  “就说你又怎么?” 狻猊横了眉,不屑的扫了眼站在一边的少年,“不是怪胎,你还以为你真就是龙十子了么?”
  曜日手垂在袖中,死死的捏成拳,双眸喷火般怒视着狻猊。
  “哟哟,八哥你看他还火上来了呢。”椒图冷笑道,“一个妖孽,也敢称龙子?!”
  “若我是妖孽,你和我一胎所出,也是妖孽!”曜日盯住椒图道。
  “我呸!”椒图一口唾沫吐在曜日身上,“你也配和我同胎所出?不知是哪里来的妖孽,借了母后的胎气作怪,父王当初就该一剑杀了,省的今后作祸龙庭!”
  曜日终于忍无可忍,一出拳便是直捣椒图心窝。椒图与狻猊大怒,三人顿时战在一处。曜日双拳难敌四手,眼见便落了下风。
  忽然,响起个颤巍巍急匆匆的声音:“两位皇子,千万息怒。”原来是阿娘来了。
  曜日知道阿娘见了这般情景又要生气,自己先懊恼不已,赶紧收了手,椒图和狻猊却不肯善罢甘休。趁曜日这一停手时,两人连拳带脚,早已不知招呼了多少在曜日身上,曜日伸手护住脑袋,任两人踢打,咬牙将心口翻涌的血一口口狠狠的咽下去。
  “曜日不懂事,冲撞了两位皇子,两位皇子千万息怒!”阿娘扑过来,挡在曜日身上,只觉得身下的少年在隐隐发抖。
  “妈的,叫你护!”椒图仍在怒骂,一脚踹上去,将阿娘狠狠踢开。
  “阿娘!”曜日惊怒,冲过去护住阿娘。阿娘不比自己,年老体衰,经不起这些皇子们“赏”来的拳脚。
  也不知道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命运转折点。从赑屃、螭吻到狴犴、睚眦,都不约而同地来了,见椒图狻猊打得痛快,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嘻嘻哈哈的一涌而上。
  曜日不记得自己最后到底挨了多少拳,那些痛都不算什么。只是,当他像只狗一样,被从这边踢到那边时,触到阿娘身下渐渐涌出浓艳的红色液体和渐渐冰凉的身体,那一刻,曜日忽然暴怒了,从没显过龙形的少年在剧怒之下,竟然显出苍龙腾云之势。在众龙子发怔时,曜日逃走了,再回来时,已是两万年后。
  那次回来,血倾龙宫,从龙帝到九龙子,全部血洗彻底。只留下龙后,却已震惊失常。
  再然后是天界通缉孽龙曜日,又是一万年后,桀骜不驯的男子被缚上斩龙台。
  ……
  此时,这些记忆在曜日脑海中反复翻腾绞碎。阿娘冰冷的身体,龙宫满溢的血液,龙帝惊愕的面色,龙子们惊恐张嘴欲呼的头颅,像是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彼此交叠、穿插,凌乱飞舞。
  双手捂得越来越紧,而剧痛却一刻不肯罢休,记忆似乎和狂躁进行着最后的搏斗。黑色蔓络越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