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
她的师父提起了东方亮,她心里想着的也正是东方亮。
她想起了和东方亮一路同行那段日子,想起了那个有雨的晚上,东方亮把唯一可以避雨的山洞让给她安眠,而他自己则独自雨中为她守夜。
想起这些往事,她心里充满温馨,但可惜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因为她在想起了东方亮的同时,可不能不想起了牟一羽。牟一羽的影子把东方亮挤开,而恐惧也就替代了温馨了。
牟一羽并非对她不好,但牟一羽却要她把东方亮当作敌人,甚至叫她可以不择手段的去暗杀东方亮,如果证实了东方亮的确是已经偷学到武当剑法的话。他是怀疑她的弟弟把本门剑法私自传给东方亮的,尽管她怎样替弟弟辩解,他都不信。
她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师父,因为她不愿意给师父知道她的内心秘密,而且师父刚刚提起东方亮那次跑来上山挑战的事情,从师父的口气中也可以听得出来,她对东方亮的看法,恐怕也正是和牟一羽一样。
不悔师太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半晌,说道:“不对,你好象是在害怕什么?”
蓝水灵勉强笑道:“我回山的时候是点害怕的,但在师父的身边,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不悔点了点头,说道:“你心中对不岐长老存有疑惧,我是懂的。说实在话,当我发现他把似是而非的剑法教给你的弟弟之时,我的心里也是着实思疑、不安。但看来他对王京的思念之情又似不假,而且这一年来他都在哀痛之中,这更是假装不来的。你的弟弟是前掌门人最钟爱的徒孙,他哀痛恩师,按说自是不会对你的弟弟存有利之心。”
蓝水灵道:“他认我的弟弟做义子,本来就是一直对他非常之好的。我也不相信他会害我的弟弟,但那件事情却是令人难解。”
不悔师太忽道:“我也有一事不明,想听你的解释。”
蓝水灵吃了一惊:“师父想要知道什么?”
不悔师太道:“你这次回来,我虽然未有空闲试你功夫,便也可以看得出来,你是颇有进境,尤其轻功方面,更是大胜从前,不过,却好像不是我原来教给你的本门功夫,这是什么原故?”
蓝水灵暗暗吃惊于师父眼光的锐利,说道:“弟子不敢隐瞒,弟子这次下山,是有一点奇遇。结识了一位别派的朋友……”
“哦,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子。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燕字。”
不悔听说是个女的,本已松了口气,但听到也姓氏,却又好像触动什么似的,怔了一怔,说道:“她复姓西门?”
蓝水灵道:“她的父亲就是三十年前北方的绿林盟主西门牧,不过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不悔师太道:“西门牧早已死了,她女儿想必不是女强盗吧?”
蓝水灵道:“她父亲死有时候,她不过两三岁。父亲一死,她的母亲就已退出江湖,与她隐居深山了。我见过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也对我很好,认我做干女儿。”
不悔师太道:“这么说来,想必是这位西门夫人曾经传授你的武功了?”
蓝水灵道:“请师父恕罪,我不便推辞她的好意。不过,我在她家中只不过住了一个月左右,所学其实亦是甚少。”其实她的轻功主要是东方亮教她的,只是不敢对师父说罢了。
不悔师太道:“我对门户之见看得很淡。何况她又是你的义母,而你也还只是我的挂名弟子。纵然是按最严格的武林规矩,我也没权力禁止你学别派的武功。”
蓝水灵道:“多谢师父宽容。弟子想恳求师你一事。”
不悔道:“你说。”
蓝水灵道:“请师父答应,正式收我为徒。”原来她是想起了牟一羽那日要她帮忙“对付”东方亮之时,曾经给她许愿,说是可以代求他的父亲收她为徒。但蓝水灵可不想要这样的“殊荣”。
不悔说道:“我也有这个意思,不过,三清门下收俗家的女弟子可要循例禀告掌门一声。待会儿见到掌门,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就和他说吧。这只是例行公事,他不会不答应的。”
蓝水灵道:“多谢师父。”
不悔师太忽道:“西门夫人是不是长得很美?”
蓝水灵道:“她和女儿站在一起,就好像姐妹一般,她的女儿已经像朵鲜花,但在母亲身边,却又给母亲比得黯然失色了。”
不悔叹道:“怪不得她当年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她。”
不悔师太是个心热面冷的人。素来不苟言笑。蓝水灵听了这话,不禁有点奇怪,何以师父会有这个想见西门夫人的念头。
不悔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我是二十岁过后才出家的。二十多年前,我家住苏州,那时殷明珠在她杭州的姐夫家里小住,殷明珠就是后来的西门夫人,我年少好奇,曾经想到杭州去看看这位武林第一美人,究竟是长得怎么漂亮,但可惜还未成行,殷明珠就已离开杭州了。”
蓝水灵笑道:“师父,你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美人儿吧,我猜你是想去和殷明珠比一比,对吗?”
不悔你师太佯嗔道:“你这疯丫头,乱嚼舌头,和师父也开起玩笑来了。还是说正经的吧,你的‘奇遇’似乎尚未说完呢。”
蓝水灵道:“我这半年多的遭遇,说来话长。紫霄官就快到了,不如等到今晚我再和你说吧。”要知她是不想把有关东方亮的事告诉师父的,那么如何“修剪”故事,可就得煞费思量了。
谈到了西门燕,她又不能不同时想起了东方亮和牟一羽了。
“燕姐不知找到了东方大哥没有,嗯,她对东方大哥那样痴心,东方大哥却像是有意躲避她。但愿他们不要老是玩这‘捉藏’的游戏了。要是再玩下去,说不定燕姐还会呷干醋呷到我的头上。”她想到那次西门燕要抓她回芳,为的就是不让她在外面有可以接近东方亮的杨会,不觉啼笑皆非。那次是牟一羽帮她应付西门燕,她对牟一羽虽然殊无好感,但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要感激他的。
“世事真是难料,那天我离开他们的时候,最后听到的那几句话,好像是燕姐已经给牟一羽说动,愿意跟他一起到关外去找东方大哥了。奇怪。牟师叔又怎么知道东方大哥要到关外?现在牟师叔已经回来,不知他是否帮燕姐找到了东方大哥?”
不过,尽管她想知道这个谜底,她还是害怕见到牟一羽的。
蓝水灵心有所思,落后几步,低声唤道:“师父,师父!”
不悔师太回过头来,见她面色苍白,说道:“怎么,走累了吗”就快到了!?
“我不想进去了。”
“为什么?”
“够得上被请进紫霄宫的客人,多半不是寻常的客人,负责招等客人的想必都是本门长辈,我只是一个末入流的挂名弟子,恐怕……”
“怕什么,有着我呢。镇定点儿,别给人笑话我的徒儿上不得台盘。”
“师父,我不是害怕见客人,只、只是——我想,我还是不去的好。”
“你不是要牟一羽打听弟弟的消息吗?”
“师父,你帮我打听也是一样。有我在旁,说话恐怕反而不便。”
不悔心道:“这一层我倒没有想到。”要知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中,牟一羽当然是忙于招待客人,她带一个小徒弟进去,把牟一羽拉过一边说话,的确是难免惹人注目。
不过,她却也不是一个拘泥规矩的人,想了一想,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进去也可以不说话的,跟我看看热闹也好呀!”
蓝水灵不敢将自己真正害怕的是什么告诉师父,只好跟着师父再走,但忽然她的师父反而停下脚步了。
这时她们已经走过牌坊,正在走入一片松林,紫霄宫前那个平台已经在望。
平台上有一堆人。而且有两个人好像是在吵闹。
“好小子,你冷言冷语,是存心要伸量我吗?”说话的是个瘦汉子。
“伸量不敢,请教行不行?”被那人斥为“小子”的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笑嘻嘻地说道。
瘦长汉子哼了一声道:“凭你也配!”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希望他们这一架打得起来,顿进七口八舌,有人说道:“配不配,那可是要比过才知道的呀!”有人说道:“是呀,切磋武功事情也属寻常。有我们这许多人在这里,还怕闹出人命吗?”有人更径直说道:“你说他冷言冷语,我看你的说话很不中听。”
那汉子道:“我不是怕他,但这小子来历不明……”
那“小子”笑道:“你的来历似乎也不见清楚!”
瘦长汉子怒道:“凭你也配问我的来历?”
那“小子”居然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要向你请教呀!”
那汉子一时未能会意,旁已有人说道:“对极了,你们两位是何门派,我们都不知道。你说他的来历不明,他说你的来历不清。既然大家都不肯爽直说出来,最好的办法那就是莫如打一架了!这里有的是会家,一打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另外还有几个人同声说道:“是呀,光说不练,那算得什么英雄,只能算是狗熊!”
那瘦长汉子给旁人激得涨红了脸,喝道:“好,小子,你进招!”
平台上有人比武,不悔师太只好暂且停止前进了。她见蓝水灵定了眼珠的模样,不觉笑道:“这江湖人物的武功有什么好看的?”她哪知道蓝水灵之所以看得好像出了神,乃是加有原因。
那个“小子”作书生打扮,长得很秀气,声音柔润,但不知怎的,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有点异样的感觉。蓝水灵不觉心中一动:“奇怪,这小子我从未见过,怎的好像似曾相识?”
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小子”已在说道:“是我同你讨教,不必客气,你出招吧!”
瘦长汉子哼了一声,场面话也不交待呼的一拳就打过去。
谁也不知他这是什么招数,但他左手握拳,拳头的指骨有如棱骨凸起;右手却是骈指如戟,在猛然的拳势掩护之下,点向那小子的面上双睛。本来大家都是武当派的客人,纵然言语失和,比武也该点到即止,怎可出招如此狠辣。是以此招一出,旁观者都是不禁哗然,有人忍不住就要斥责那汉子。
但双方动作都快,要斥责那汉子的尚未来得及开口,只见那“小子”一瓢一闪,俨似蜻蜓点水,燕子穿帘。已是轻轻巧巧的避过去了,哗然之声未了,顿就换了一片喝彩之声。不悔师太本来是看不起这两个人的,此时也不禁微微一“噫”。“这小子的身法轻灵美妙,固然是上乘武功,那汉子的拳中夹指,暗藏着几种点穴手法,也非一般的江湖人物可比!”
蓝水灵则更加是看得呆了。那小子的身法对她来说,可说是十分熟悉,虽然她还未看得清楚那小子的本来面目,但除了西门燕之外还能是谁?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碰上西门燕的时候,被西门燕所擒,西门燕用的就是这个燕子穿帘身法。
说时迟,那时快,瘦长汉子已以如影随形,跟踪扑上,长拳捣出,击敌后心。那“小子”一个移形易位,斜劈两掌。他在强敌急攻之下,还能从容反击,姿势美妙之极,众人都喝起彩来。
不悔师太见蓝水灵看得出神,说道:“这小子的掌法虽然不错,可惜功力未到,只是中看不中吃。”
话犹未了,场中形势又是一变,变为近身搏斗。售长汉子掌劈指戳,攻势十分凌厉,尤其是他右手的两指头,点的都是对方要害穴道。那“小子”被他攻得似乎只有招架的份儿。
不悔师太看得不觉又是“噫”了一声,对蓝水灵道:“这汉子的点穴手法好了得,好像是从连家笔法变化而来。”山西连家的判官笔点穴功夫仍是武林一绝,双笔能点四脉。若是两人合使这套笔法,四笔可以点八脉。亦即是说,在一招之间,总有一处经脉的要穴会被点中。
不悔师太道:“这汉子还是有点顾忌,你看得出来吗?他掌法看似刚猛,其实却是用来防身的要是他敢两只手都用指法那就可以施展双笔点四脉的功夫了。这小子的身法再轻灵也是决计抵挡不住!”
不悔师太在松林里说话,平台那边是绝对听不见但那瘦长汉子亦似乎有见于此,果然变掌法了,左右双手都已化掌为指。四根指头忽伸忽缩,就象四根毒蛇的舌。原来他已试出那小子功力尚浅,即使被他打上一掌,当亦不至有甚大碍。
那“小子”眼见抵敌不住,一个“细胸巧翻云”又再倒纵出去。瘦长汉子喝道:“小子,就会逃么?”语音方落,那小子忽地反手一掌,掌势大异从前,划的是个圈圈,看来掌势虽然缓许多,却把对方凌厉的功势解了。
那“小子”转身迎敌,左掌划圈,右掌则横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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