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
西门燕道:“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
东方亮苦笑道:“你总是喜欢胡猜乱想。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如果我喜欢她,反而是害了她了。”
为什么“喜欢她反是害她”?西门燕不懂。但她听得表哥这样回答,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因为即使表哥还是“喜欢”蓝水灵,他也不会跟蓝水灵一起了。
但表哥的神情又为何如此凄苦?
西门燕不想深究原因,但却是情不自禁的有点儿“怜悯”他了。
“表哥,你在外面过得不快活,咱们一起回百花谷吧。”
东方亮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也好,反正我回哪里都是一样。”
西门燕正自欢喜,不料东方亮的语音未落,忽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不一样!”
一个年约五十开外,披着黑色斗篷,脸上木然毫无表情的汉子,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东方亮吃了一惊,叫道:“师父!”
西门燕知道表哥有个号称‘创圣“的师父,但却没有见过,她是小姐脾气,一听此人说话,似乎有不许徒弟跟她回家的意思,不觉就发了脾气,说道:”你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那汉子对她毫不理睬,她像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似的,目光从徒弟的身上移到牟一羽身上。
牟一羽倒是不敢怠慢,施了一礼,说道:“前辈敢情就是剑圣向天明?”
向天明冷冷说道:“论剑术,我未必胜过令尊。‘剑圣’二字,我不敢当。但不出十年,总会有一个人可以成为剑圣的!”回过头来对东方亮说道:“你可还记得,你在拜我为师之时,曾答应过我什么?”
东方亮道:“我答应要为师门争气,练成功天下第一剑客!”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现在尚未练成,岂可半途而废?——牟一羽这才知道,他期望的未来”剑圣“原来就是他的徒弟东方亮。
东方亮道:“那时我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如今我对自己都已失了信心。”
向天明道:“你又输了一次给牟沧浪?但总比上次好一点吧?”
东方亮苦笑道:“这次不是输得更惨,但却输得更加惭愧。知己知彼都没有用。”
牟一羽当然懂得他所说的“知己知彼”的意思,“原来他向蓝玉京骗取本门创法,果然就是为了要对付我的爹爹。好在他还知自量,不似他的师父那么狂妄无知。”
向天明哼了一声,说道:“只输了两次,就心灰意冷了么?”
东方亮道:“不单是因为输给牟沧浪的缘故,我不是那块料子……”
他本来是想说,即使赢得了牟沧浪,也还是做不成天下第一剑客的。因为耿玉京的天赋就比他更高,大家同样再练十年,耿玉京的成就必定在他之上。但这只是他的“判断”,他知道师父是不会相信的。是以迟迟疑疑没说出来。
向天明性子甚急,果然就切断他的话道:“你是舍不得这小妞儿?哼,真是没出息!为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值得你放弃平生志愿?”
西门燕早就想要发作,登时骂了出来:“你莫以为你是我表哥的师父,就可以胡说八道!你自己不行,怎教得出好徒弟?表哥,我说,你不必要这个师父了,我叫妈妈悉心教你,一定教得比他更好!”
向天明挥袖一拂,喝道:“别缠我的徒弟,他决不会娶你为妻!”西门燕被他的袖风一拂,不由自己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险些跌倒。向天明拉着东方亮就走。
西门燕并没有受伤,但她的自尊心可是给伤透了。打从有生以来,她几曾受过如此“侮辱”,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哪知道,向天明倒也不是存心要侮辱她的。原来他要东方亮练的一门内功,是俗称所谓“童子功”,结了婚就练不成的。练了他这门内功,配以上乘剑术,上佳资质,那是的确有希望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
向天明拉着东方亮正在迈步,牟一羽已是赶了上来,喝道:“东方亮,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向天明,这里是武当山,不管东方亮是你的什么人,你都得遵守武当山的规矩!”
向天明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规矩!谁理会你武当派的什么臭规矩?”
不但动口,而且动手了!牟一羽追到他的背后,他立即就是反手一抓。
牟一羽早有准备,出剑便戳他的掌心。这招他用的是连环夺命剑法中的“李广射石”,弓腰、斜步、拔剑、出招,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狠。满拟在这样的近距离之内,向天明即使避得开他的第一招“李广射石”,也避不开他的第二招“白虹贯日”。前一招可以刺穿对方掌心的劳宫穴,后一招可以刺穿对方肩头的琵琶骨。不管是劳宫穴或琵琶骨一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也要报废。
不料向天明的掌势怪异之极,中指伸出,俨如鹰啄,“啄”向牟一羽脉门。牟一羽刚刚从“李广射石”变为“白虹贯日”,陡然间只觉脉门一麻,剑尖虽然触及对方身体,已是无力穿破对方衣裳,更莫说是“射石”“贯日”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一羽宝剑脱手,他的身子也被向天明抓住,举起来了。
东方亮大吃一惊,叫道:“师父……”话犹未了,向天明已是一个旋风急舞,把牟一羽摔了出去。
向天明道:“你急什么?”一把将正要抢上前去的东方亮拉住。
眼看牟一羽就要被摔下展旗峰,忽见西门夫人衣裳飘飘,俨似御风而降。
西门燕又喜又惊,连忙叫道:“妈妈,快,快救……”此时她也正在抢上前去,虽然已是明知赶不及救人。
西门夫人叫东方亮来会她的女儿,她自己也是暗中跟着来的。她看牟一羽的飞坠之势,自忖可以及时接住,便即说道:“不用担心……”
哪知牟一羽虽然是向着她的方向抛来,分明余势未尽,她算准了一定会抛到她的跟前,却忽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中途就跌下来了。
不过,更加出乎她的意外的还在后头。
牟一羽的身体刚一着地,便弹起来,原来向天明用的乃是一股巧劲。看似跌势甚急,着地之际,却似被人轻轻人下一般。
西门燕飞步跑上,把牟一羽扶稳,急忙问道:“你,你没事吧?”
牟一羽却像呆了一般,没有说话。
西门燕只道他被点了穴道,叫道:“妈,你还不过来看看西门夫人面挟寒霜,她并没有朝着牟一羽走来,却向向天明那边走去。
西门燕莫名其妙,刚要再叫,这才听得牟一羽吁了口气,说道:“没事!”
原来他刚才是在想向天明的那一招掌法,好像是曾经见过似的,终于想了起来,这不是掌法,而是剑法,是东方亮第一次上武当山时,用过的一招剑法。那一招剑法如飞鹰回旋,正是向天明这一门的八八六十四路飞鹰回旋剑法的绝招之一。不过,向天明此际将剑法化为掌法,更加令人感到变化莫测而已。牟一羽暗自想道:“他这门剑法所用的阳刚之劲已臻化境,倘若又被他偷得了太极剑法的秘奥,刚柔兼济,并臻化境的话,那就当真是可以称雄天下了。”思念及此,不禁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把东方亮放走。
“不可让他将东方亮带走!”牟一羽说道。
西门燕不知他别有心思,也在叫道:“妈,他要强迫表哥跟他走呢,他,他还说……”
西门夫人缓缓说道:“你们和他说的我都听见了。”这句话说完,他也走到了向天明的面前了。
“我知道你是亮儿的师父。晤,你的剑法,似乎也很不错。但号称剑圣,却还不配!”
向天明好像意殊不屑,微晒说道:“你懂得什么?”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我是不懂什么,我只懂得一件事,我的女儿说得不错,与其由你来教我的姨甥,不如我自己来教。”
向天明道:“你是不是要和我较量剑法?”
西门夫人道:“不错,你若胜得了我,我才可以让你将东方亮带走。”
东方亮叫道:“姨妈……”
西门夫人道:“你是要姨妈还是要师父?”
东方亮不敢作声了。
西门夫人道:“好,姓向的,这就让我看看你这剑圣的本领吧。请!”
向天明冷冷说道:“我不能占女流之辈的便宜!”
西门夫人哼了一声,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冷冷说道:“你看不起女流之辈,我更看不起流得虚名的妄人!”树枝刺出,嗤嗤有声。
她是把树枝当作剑使,一抖手就是连环三招,疾刺向天明胸口的“璇玑”“玉衡”“天阙”三处大穴。向天明横掌一劈,中食二指伸缩不定,看似点穴,其实却是虚实莫测的剑法。
树枝在掌风震荡之下,有如银蛇如掣,极得轻灵翔动之妙,向天明的掌力虽然极其刚猛,却也扫不断她的树枝。
一个以树枝作剑,一个以肉掌作剑。双方各展所长,转瞬间斗了三五十招,向天明陡地一声长啸,身形平地拔起,状似饥鹰扑兔,掌势斜削下来,西门夫人身似陀螺疾转,树剑划出十几个圈圈。西门燕看得惊心动魄,但也只是看得出双方都使险招,还未看得出所以然来,倏然间,两人就由合而分了。牟一羽失声叫道:“可惜!”顿了一顿,接着赞道:“好剑法!”响天明冷笑道:“你这小子懂得什么?”冷笑声中,已是再度扑上,西门燕也不懂得哥哥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但听得他赞母亲的剑法好,也就稍稍放心了。
原来西门夫人刚才是以牟沧浪所授的太极剑法去化解对方的攻势,向天明以掌作剑,使出的飞鹰回旋剑法本来比用剑还更刚猛,但西门夫人的树剑每划一个圈圈,就消解对方一分劲力。最后一个“剑圈”,树剑只要从圆变直,就可刺着对方眼睛的,但不知怎的,这一变未曾完成,两人的身形就忽然分开了,西门夫人使的这路剑法,牟一羽也曾学过,心里想道:“原来这路剑法是可以使得这样快的!但何以妈妈不下杀手?”
牟一羽不知,原来西门夫人最后划的那个剑圈由于被对方的掌力带动,她虽然消解了对方的几分劲道,对方也令得她的树剑圈子划大了些,这一来她的招数就微嫌使得“老”了。倘若她还是要伸出树剑去刺对方的眼珠的话,她的胸口先要给对方的“掌剑”削个正着。
剧斗中西门夫人的树剑疾划圈圈,向天明掌势盘旋,脚尖尚未离地,身形已是有如飞鹰扑击。眼看双方都已在准备作最后的一击了。
东方亮心头一震,忽地叫道:“你们不要打了,师父,我跟你走!”话一说完,转身就跑。
但就在这一瞬间,西门夫人的树剑,已是刺到了向天明身上。
只听得爆豆似的一串声响,树剑断为六截。向天明闷哼一声,飞步追下山去。
西门燕大吃一惊,扑上来道:“妈妈,你怎么啦?”
西门夫人道:“没什么。他吃的亏不比我小!”原来最后那招,向天明的衣裳也被她的树剑刺穿了六个小孔,好在有东方亮的那两句话抢着说在前头,影响了他们决斗的心情,否则西门夫人就不仅是树剑寸断,而是肋骨断折了;向天明也不是衣裳穿孔,而是身上添了六个透明的窟窿了。
西门燕放下心上一块石头,但另一块石头却又取而代之,说道:“妈,但表哥已经给他拉走了。”
远处隐隐听得向天明的声音说道:“你不走也可以,谁说咱们就不能留在武当山上?”东方亮的声音跟着道:“不,师父,还是走的好!”
他们这两句随着山风飘来,只有西门夫人听得分明,牟一羽已是听得不大清楚,西门燕则是完全听不见了。
西门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羽儿,他是不想跟你的爹爹为难了。燕儿,他要跟师父走,那也只好由他去吧!”
牟一羽心乱如麻,怔怔地望着西门夫人,西门夫人柔声说道:“羽儿,原谅我,我不能和你一起,我必须走了。你的爹爹比我更需要你,未来他要应付许许多多艰难的事情,我帮不了他的忙,只能倚靠你了。”话说完,她就携着女儿走了。
母亲的影子看不见了,耳边还似留着她的幽幽轻叹。牟一羽突然感到内疚于心,禁不住叫道:“妈妈,我错怪了你。这并不是你的罪过!”自从他知道西门夫人是他的生母以来,他从来没有叫过她“妈妈”。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呼唤娘亲,但可惜西门夫人已是听不见了。
牟一羽正自一片茫然,忽听父亲的声音说道:“羽儿,别难过。人生的一切离合悲欢,都是缘份。”父亲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爹爹,原来你早已来了。”
“你妈妈和你说的话,我都已听见了。羽儿,你肯……”
“爹爹,正如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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