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
韩翔的衣袖被酒珠洞穿,现出蜂巢一样的无数小孔。但他的衣袖亦已卷起了桌子正中的那个酒壶,连人带椅,一个倒翻,跳起来时,已是避出了一丈开外。
韩翔喝道:“且慢!”左手提壶右掌劈下,酒壶给他劈得分开两半。
韩翔把两个半边酒壶拿起来,破口朝外,说道:“慧可大师,请你看清楚了。这个酒壶是一无机关,二无暗格。壶中的酒,我比你喝得更多!”
慧可本来疑心他在酒中下毒,此时却不禁又在怀疑是自己先前的怀疑不对了。心道:“韩翔的下毒还不是第一流,他若当真下了毒,我怎能尝不出来?但奇怪,何以又会……”心念末已,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又出现了。
慧可默运玄功,只觉真气运行已有阻滞,他定了定神,说道:“好,算我错怪了你,请回原坐,咱们再谈。”
韩翔道:“朋友相交以信,大师既有疑心,今日不谈也罢。”
慧可不解自己何以竟会中毒,但对方是用缓兵之计,则是显而易见的了。
他强摄心神,不让韩翔看出他有何异样,淡淡说道:“暂且缓谈,也好。不过!”
陡然一声大喝,就扑过去,“不过,你可得送我和东方亮出去!”
韩翔来不及闪避,只好也向慧可抓去。
他本来是练大力鹰爪功的,哪知双方同时抓下,只听得砉然声响,如刀削肉,韩翔的右臂出现了一条裂口,血流如注。
韩翔喘着气道:“大师,你的疑心未免太大了,我本来是要恭送东方亮出去的,但你也总得给我一句话啊!”
慧可使用了内力,只觉胸中内息凌乱好像虚脱一般,体力也在渐渐消失。他把眼睛向蓝玉京看去,心想:“这孩子没有喝酒,大概没中毒。”但处此形势之下,他却又不能提醒蓝玉京,叫他赶快逃跑。
心念来已,只见蓝玉京突然垂下了头,好像坐也坐不稳的样子,连人带椅,突然跌倒。
慧可大吃一惊,待要过去,韩翔的手下已经一拥而上,慧可拳打脚踢,打翻了几个人,视力更糟,眼前只见一片模糊黑影,气力则更加减弱得快,一口气打翻了几个人之后,只及原来的两成。还幸韩翔那班手下给他吓破了胆,一时间倒也不敢上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娇笑说道:“慧可,你的本领倒也不小,只可借你发觉中毒,已是迟了一点。”
慧可的眼前出现了一中年美妇,他虽然视力模糊,但这个美妇人,纵然是烧变了灰,他也认得的。
“常五娘,原来是你下的毒!”慧可喝道。他的声音充满愤怒,但也在颤抖。
常五娘得意之极,娇声笑道:“你现在该知道是错怪了老韩了吧?嘿、嘿,若不是老娘亲自出马,焉能令得你这样的顶尖高手着了道儿!”
慧可忽道:“老袖栽在你的手上还算值得,但却尚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常五娘更为得意,笑道:“多谢大师抬举。你想知道何事?”
慧可道:“酒中无毒,我想知道你是怎样令我着了道儿的。”
一个人做了自认为是“得意的杰作”,那是唯恐别人知道得不清楚的。慧可这一问,正是抓到了她痒处,常五娘笑道:“我若不告诉你,只怕你死了也要做个糊涂鬼。下毒有如武功,不拘一格,你以为是只能下在酒菜之中吗?我告诉你,你一踏进这地方,就已经开始中毒了。”
慧可道:“这我就更加不懂了,那时,你人尚未到,怎能下毒?还有,什么叫做开始中毒?何以我毫无知觉?”
常五姐笑道:“你未免太不小心了,你有没有留意一件事情,你来的时候,尚未入黑,但在这亭子的四角,已经点起了蜡烛?”
慧可霍然一省,说道:“这四根蜡烛有毒?”
常五娘道:“对了,这蜡烛混合有七种迷香的香料,奇妙之处在于,混合之后,毫无特别的气味,所经才瞒得过像你这样的大行家。”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药性是慢慢发作的,蜡烛多烧一分,你中的毒就多一分。初时你绝对不会发觉,但一到你发觉的时候,任你有多好的内功,也都不能驱毒了。高深的内功,只能拖迟你昏迷的时刻,但你越运功抵御,毒就中得越深。不信,你现在就可一试,你能不能发出真力。”
慧可之所以要向她“请教”,用意就正在拖延时刻,希望能够运功驱毒的。但现在他用不着试,已经知道常五娘说的不是虚言了,他的腹内像是空荡荡的,非但不能将真气导入丹田,反而越来越感觉像是要“虚脱”了。
常五娘笑道:“你好好歇歇吧,念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不会要你的性命的。我要的只是这个娃儿。老韩,我帮了你这个忙,这娃蓝的娃娃你可得让给我了”
韩翔道:“我要娃儿干什么,就只怕有个人不肯。”
常五娘道:“谁?”
韩翔道:“东方亮”。
常五娘冷笑道:“这里轮得到他说话么?”蓦地想起,东方亮已经在韩翔掌握之中,因何他还说这样的话,她心念一动,便道:“好,我现在就将这娃儿带走,免得要跟别人争夺。咦,不对……”
蓝玉京本来是状若昏迷,伏在桌上的,此时突然跳了起来,只听得卜通、卜通声响,在他旁边监视他的那两个韩翔手下,已经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韩翔的酒虽然没有毒,但在喝了酒之后,吸入那燃烧着的蜡烛所散发的毒气,毒就会散发得快一些,因此当慧可发觉自己中毒之时,蓝玉京也不过是开始感到昏眩而已,并没有完全昏迷的,另一个他中的毒比慧可更迟发作的原因是,虽然他的内功造诣远远不如慧可,但他练的是无相真人所授的正宗内功心法,胜在一个“纯”字,他假装昏迷。放缓呼吸,中的毒就发用得更慢了。
说时迟,那时快,蓝玉京已是拔剑出鞘,向常五娘刺去。常五娘哪里将他放在心上,挥袖一拂,柔声笑道:“我对你是一番好意,你可别……”话犹未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她的衣袖竟然给蓝玉京那闪电般的快剑,削去了一幅。
常五娘这才大吃一惊。不解怎的相距不过一个月,蓝玉京的剑法竟然精进如期?她哪知道,蓝玉京在这一个月当中,不但得到了东方亮的点,而且还曾经在少寺寺中,先后看到了东方亮和圆性、圆真等高僧比武,以及慧可和少林寺达摩院的首座长老本无大师比武,虽然他们比的不是剑法,但一理通百理融,蓝玉京此际的武学造指,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慧可看见蓝玉京还能够使出这样精妙的剑法,一面固然是喜出望外,但在喜出望外的同时,也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可惜!”
心里想道:“这孩子的聪明,确是异乎寻常,只可惜毕竟还是欠缺了一些经验,要是他稍待片刻,迟些发难,待这妖妇走到他的身边,这才攻其无备,那就有望脱险了。”
常五娘惊疑不定,仗着身法轻灵,闪到屏风后面。
慧可的昏眩之感越来越甚,连忙叫道:“擒贼擒王。”
在断魂谷中,以韩翔为主,要是能够制服韩翔,作用当然要比拿着常五娘,更大。韩翔武功不及常五娘,制服韩翔的机会也大一些。
慧可看出了这一点,蓝玉京亦已想到了。当机立断立即就向韩翔扑去。
韩翔一招弯弓射雕,指插蓝玉京臂弯的三羊穴,蓝玉京剑锋反削,韩翔喝声“来得好!”盘龙绕步,大擒拿手法使出,反扭蓝玉京的手臂。蓝玉京招数已经使老,看来是躲不过他这一擒拿了。这并非韩翔的武功比常五娘还好,而是因为看见常五娘吃亏,早有准备之故。
不过,究竟还是旁观者清,正当他以为可以取胜的时候,忽听得常五娘叫道:“谷主,小心!”
话犹未了,蓝玉京的剑锋,竟然在看来没回旋余地的形势下抖起剑花,从韩翔意料不到的方位突然刺到。
百忙中韩翔一个大弯腰、斜折柳,额角几乎贴到地上,饶是他闪避得快,避开了要害,蓝玉京的剑还是刺着了他。
韩翔只觉颈背一片沁凉,不由得寒透心头,心道:“我命休矣!”但出乎他的意外,并不感到疼痛,原来蓝玉京这一剑几乎贴着他的肩头削过,只是削去他的一片皮肉,蓝玉京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要是我多两分气力就好了。唉,想不到我竟然已是如此不济!”
韩翔一个懒驴打滚,滚出了数丈开外,只听得常五姐笑道:“谷主,别慌这小子已是无能为力了。”韩翔站了起来,只见蓝玉京果然还是站在原地,并没上来追斩。不过,他已是惊弓之鸟,却又怎敢向前?“
常五娘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柔声说道:“京儿,我不会害你的,只要你认我作干娘,我非但可以救你出去,还可以把解药给你。”蓝玉京只觉脑袋如坠铅块,沉重非常。只想倒头便睡,他强力支持,斥道:“你,你这妖妇,你杀了我,我也不能……”
话犹未了,只听得“咕咚”一声,慧可大师已是像一根木头似的倒了下去,原来他看见蓝玉京中的毒已经发作,断了指望,一口存在丹田的真气登时涣散,再也支持不住了。蓝玉京嘶声叫道:“慧可大师……”他没听见自己的叫声,他已经是叫不出不了。他隐隐听得常五娘的叹气声,常五娘在说:“唉,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他眼睛一黑,跟着也就晕倒了。
常五娘笑道:“韩谷主,这次他们的昏迷不会是假装的了,你放心吧。”
韩翔甚是尴尬,勉强笑道:“这孩子聪明胆大,说实在话,不但五娘你喜欢他,我虽然给他刺了一剑,也还是舍不得伤他呢。”
常五娘哼了一声道:“闲话少说,言归正传,我帮了你这个忙,你怎样报答我?”
她本来是等待韩翔自动把蓝玉京交给她的,不料韩翔却默不作声。
常五娘心中着恼,暗自想道:“你分明知道我喜欢这个孩子,却又故意装糊涂!最少你也得说一声:你喜欢什么就拿去好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说道:“还有我呢!”
声到人到,从屏风右面走出来的那个人竟然是东方亮,原来在那个假山洞内,是有一条地道可以通到这个环翠阁的。
“五娘,你的手伸得好长啊,伸到这里来了。佩服,佩服!”东方亮道。
常五娘冷冷说道:“我也有值得你佩服的么?”
东方亮道:“我不但佩他你的手伸得长,更服服你的手段用的巧妙。喂,你是用什么手段令得唐老头子让你出来的?”
那次路上相逢,常五娘败在东方亮剑下,败得非常狼狈,对他着实有点儿顾忌。说道:“你管不着。我只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东方亮微微一笑,说道:“和你一样,是来问韩谷主讨射礼的。”
常五娘道:“东方亮,今日我不想和你算帐,但你也别想插手我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的师父是老朋友,即使是你的师父在这儿,他也得给我几分面子。”
东方亮笑道:“第一、你的老朋友太多,我没兴趣知道。第二,我从不过问我师父的陈年旧事。第三、自我出道之后,我的师父也从不管束我的。”
常五娘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几乎忍不住就想使毒伤他,但她曾经受过一次教训,深知东方亮的本领只怕已经胜过他的师父当然,她不敢造次,转过头冷笑对韩翔道:“韩谷主,你和东方亮合演的这一出戏,确是很高明啊,几乎把我也给瞒过了。嘿,嘿,现在你是不是又想和他联手来欺负我?”
韩翔苦笑道:“三娘言重了,你们两位都是曾经帮了我的大忙,我又怎能偏袒哪个?”
常五娘道:“他帮了你什么忙?”
韩翔着:“要是没有他,这位已经在少林寺出家的慧可大师又怎会跑来断魂谷?”
常五娘冷笑道:“骗人的本事我是比不过东方亮,但只把这个和尚骗来,就能助你成事么?”
韩翔道:“不错,倘若没有五娘的帮忙。我们也对付不了这个和尚。所以我对你们两位都是一样感激。请两位看在我的份上,好话好说,慢慢商量。你们讲妥了,要什么我都遵命。只盼莫令我为难。”
常五娘道:“好,和尚既然是他骗来的,我就把和尚留给他,我要这姓蓝的孩子。”
东方亮道:“不,和尚留给你,我要蓝玉京。”
常五娘道:“岂有此理,我一个妇道人家,要和尚干嘛?”
东方亮笑道:“说不定你想尝新呢。”
常五娘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老娘也不与你计较。但你莫以为老娘就是好欺负的!”
东方亮道:“谁欺负你啊,你不要老和尚,那是你的事,蓝玉京是我的把弟,我可不能让给你。”
常五娘道:“韩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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