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
玉京的宝剑落地了。
蓝玉京最得意的一招本来是“白鹤亮翅”,自从和东方亮分手之后,他在这一招上又已悟出了三种颇具创意的变化,本来他准备用这一招看那蒙面人如何破解的,但此时他却忽地有了新的想法,把原来的主意改了。
蒙面人露出一对眼睛,双眸炯炯地注视他,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蓝玉京忽地感觉这种眼光好似有点“似曾相识”,但随即便在心中哑笑:“我真的胡思乱想了,怎可能是我想要见的人呢?”
他拾起了宝剑,说道:“你的剑法是比我高明,但韩翔说过你是可以指点我的,你是否愿意指点我?”
蒙面人不作声。
蓝玉京道:“好,那就请你指点我吧。”一招“星海浮搓”使出,这一招是他未曾和东方亮拆解过的。
这一招乃是他的义父不歧所授,其实是抽去了太极剑法的精髓,似是而非的。蒙面人破他这招易如反掌,一个照面,就把他的剑打落了。
蒙面人等待蓝玉京拾起宝剑,使即依样画葫芦的使出这招“星海浮搓”,手法和蓝玉京刚才所用的完全一样。
蓝玉京怔了一怔,登时醒悟:“敢情他是在教我如何修改错!”念动招发,就用蒙面人刚才破他这一招的手法应付。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紧要关头,蒙面人的剑势稍为改变,剑锋弹起三个圈圈,圈里套圈,一下子就把蓝玉京的宝剑绞脱了手。
如是者攻守互易,反复拆解,待到牢房里连微弱的光线也消失了,蒙面人方始出去。他出去不久,外面的人就把晚饭送进来了。蓝玉京这才知道,这一招,已经是足足练了半天。
蓝玉京在脑子里重温刚才练这一招的各种变化,拿着筷子比划,连饭也忘记吃了。
慧可道:“怎么样?”
蓝玉京道:“得益不少。”
慧可笑道:“我虽然不想学太极剑法,但在旁观看,也是得益不少。不过,却无须弄到废寝忘餐的地步,反正他明天还会再来的。”说罢,举起筷子把蓝玉京正在拿来比划的筷子按下,蓝玉京全神浸注于剑法之中,不知不觉地生出了本能反应,筷子反手一圈,把慧可的筷子夺了过来。
慧可笑道:“恭喜你自己悟出了新的变化。可以吃饭了。”
第二天那蒙面人来得更早,他们刚刚吃过早饭,他就来了。“
蓝玉京仍然和他练这一招,把昨天所悟的变化使出,蒙面人“咦”了一声,这次他是只能“化解”蓝玉京的招数,不能把蓝玉京的剑夺出手了。
蒙面人点了点头,表示他这一招大致已是可算得练成功了。跟着练第二招“三环套月”,这一招的变化比“星海浮搓”更加繁复,练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蓝玉京还是未能尽悉其中奥妙。蒙面人退出去了。
第三天却是个下雨天。石壁的缝隙没有光亮透进来,牢房里只听到雨声浙沥。
蓝玉京担心那蒙面人不来,但他还是来了。
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剑势如何变化,那蒙面人把木刻刺出,嗤嗤有声。
蓝玉京瞿然一省,大喜过望,说道:“你是在教我剑法的同时,兼且教我听声辨器之术?”蒙面人没有回答,招数已经使出,继续和蓝玉京练昨天未曾练好的那一招“三环套月”。蓝玉京对这一招已是熟极而流,一听风声,便知对方的剑势是如何变化。终于在吃晚饭之前,把这一招也练成了。
自此,那蒙面人不论是晴天雨天,差不多都是按时来到,越练到后来,蓝玉京领悟得越快。练了差不多一个月光景,一套太极剑法,差不多都已和那蒙面人拆解过了。
这一日在晚饭过后,蓝玉京喜孜孜的和慧可说道:“太极剑法我只有一招白鹤亮翅不曾请他指点了。”
慧可道:“白鹤亮翅这招在太极剑法中似乎是在前十招之内的。何以你迟到现在还未请他指点?”
蓝玉京道:“这一招是我自认为最得意的一招,无色长老和东方大哥都曾经指点过我这一招的。自从上次和东方大哥分手之后,我在这一招上面也悟出一些奥妙,因此,我想留到最后才向他求教。”
慧可缓缓说道:“老和尚不懂太极剑法,不过看你们练了这么多天,多少也看出了一点因由。”
蓝玉京道:“恕我不大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请大师明以教我。”
慧可说道:“依我看来,你的聪明才智决不在那蒙面人之下,他固然是指点了你,但你也指点了他!”
蓝玉京一愕,说道:“每一招都是他帮我修改错误,能说我指点了他?”
慧可笑道:“你没听过教学相长这句话么,他帮你修改错误,他自己在这一招上面也有了更深的领会了。”
蓝玉京道:“那也不能说是我指点了他啊。”
慧可道:“其实谁也不能说是指点谁,只能说是相互切磋。你使出来的剑法未必就是他本来就会了的,但他的武学造诣比你高,却可以看出你的破绽。所以说,他帮你练太极剑法,你固然得益不少,他得益却恐怕更大!”
蓝玉京默然不语,心里想道:“咦,这些话好熟。啊,对了,是东方大哥也曾说过相似的说话。”
慧可也不说话了,低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慧可抬起头来,问道:“这一个月来,你的功力恢复得如何?”
蓝玉京道:“恢复得很慢,似乎不到三成。”
慧可道:“那也不算太慢了。”
蓝玉京道:“大师,你呢。”
慧可微喟道:“我……”突然只听得“啪”的一声,他手中的筷子跃了下来。
“我老了,不中用了。”慧可叹道。声音也好像有点抖颤。
蓝玉京吃了一惊,心道:“那也不至于连筷子也拿不稳啊?”他抬起筷子,说道:“慧可大师,你不会是生病吧?”
慧可道:“是有点不大舒服,大概还不至于是生病吧。我胸口作闷,不想吃了。”
蓝玉京叫道:“韩谷主!”
慧可道:“不要惊动他们,何况就算我有病,他们也不会真心给我治病的。你不必担心,我歇一歇,过了今晚或者就会好起来。你继续用功,琢磨你那一招白鹤亮翅吧。”
谁知过了一晚,慧可的病情似乎更加重了。
牢房里的光线虽然黯淡,但只凭触觉和听觉,也可知道慧可的病情委实不轻,甚至可说是差不多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早饭送来了,慧可连一杯水都没喝。
慧可不许他向韩翔求助,而他又是个完全不懂医术的少年,连应变的经验也都欠缺。
正当他束手无策的时候,那蒙面人倒是依时来了。
蒙面人拔出木剑,见他动也不动,似乎颇为奇怪,那人把剑虚点四下,好像在问:“你怎么啦?”这四下虚点,其实也是一招高明的剑法,不过蓝玉京却是没有心思去参详了。
蓝玉京心烦意乱,站了起来,说道:“老和尚今天生病,我没心请和你练剑了。”
蒙面人好像呆了一呆,忽地走过去把慧可扶起来在他的嘴上一捏。
蓝玉京吃一惊道:“你干什么?”
蒙面人一掌将他推开,慧可的嘴巴已经在他一捏之下张开了,把一根约有拇指般粗细的物事纳入他的口中,黑暗中看不清楚,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蓝玉京暗自思量:“看来他并无恶意,说不定他是要替慧可大师治病。”其实即使那蒙面人不怀好意,蓝玉京也无奈他何。蓝玉京的功力不过恢复三成,武功和那蒙面人差得太远。
他的所料果然不差,只见他把双掌贴在慧可的背心,慧可已经恢复了盘膝而坐的姿势。
过了半炷香时刻,慧可头上冒出了热气腾腾的白气,蓝玉京虽然不算是大行家,但凭他现在的内功造诣,亦已知道这蒙面人是在把真气注入慧可体内,助慧可通经活络了。
再过一会,慧可头上的白气由浓变淡,蒙面人松开手退出牢房。
蓝玉京问道:“老和尚怎么样了?”蒙面人只是用木剑一指,意思在说:“你自己去看吧。”“乓”的一声,牢门又关上了。
慧可仍在盘膝静坐,蓝玉京不敢惊动他,但听他呼吸的气息已经转粗,料想是好得多了。
忽听得外面那个每天给他们送饭的人说道:“那位大爷叫我告诉你,你的朋友会渐渐好起来的,叫你不必担心。”
蓝玉京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却忍不住说道:“他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他自己不和我说。”
外面那人当然没有回答。
忽听得慧可说道:“要是他肯和你说话,他也不用蒙着脸孔了。”
蓝玉京听他声音清亮,大喜,说道:“大师,你醒来了,是不是已经好了一些?”
慧可道:“好得多了。那人将他本身的真气输给我,不但帮我枢逐病魔,而且还帮我恢复了一份功力。”
蓝玉京道:“那真是太好了。大师,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了是吧?”
慧可道:“何所见而云然?”
蓝玉京道:“你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好像……”
慧可道:“你猜错了。我只知道他不愿意给咱们知道他是谁。”
蓝玉京道:“那么,依你看,他是不是和咱们相识的人?否则,他何必蒙着脸孔又装哑巴?”
慧可道:“是熟人也不稀奇,老和尚少年时曾闯荡江湖,相识的人也不知多少,怎记得清楚?反正他对咱们是只有好意,没有恶意,那也不必去猜测他是谁了。”
蓝玉京心里存着疑团,却不作声。
慧可道:“你还是想揭穿他的身份?”
蓝玉京道:“我即使有这个念头,也没有这个本领。”忽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大师你饿不饿?你已经一个晚上加上大半个白天没吃过东西了。我叫他们给你送稀饭来,好不好?”
慧可道:“不必麻烦他们,我也不要吃他们的稀饭。”接着笑道:“我已经吃了一枝最好的人参,怎会饿呢?”
蓝玉京恍然大悟,说道:“原来那蒙面人纳入你口中的乃是人参。”
慧可道:“不错。一般人只知道长白山的人最好,却不知在回疆的天山和念青唐古拉山也有人参出产。拿最好的比较,功效只有在长白山的人参之上。我吃的好像是念青唐古拉山所产的人参。”
蓝玉京怔了一怔,说道:“你好像说过,东方亮有个姨母是住在念青唐古拉山?”
慧可道:“你别胡猜,你以为这枝人参是东方亮从他姨母那里拿来的吗?”
蓝玉京笑道:“我就是怎样异想天开,也决计不会想到东方大哥的身上,咱们来的那天,不是曾经亲眼看见他被囚禁在那山洞之中的吗,韩翔怎敢不把他的武功废掉就让他出来?”
慧可没有作声,蓝玉京却忽地起了个奇怪的念头:“当然不会东方大哥,但倘若是他的话,这许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倒是都可以解得通了。慧可大师是他父亲生前的好朋友,他替父执治病,自是份所当然。”
这时方始听得慧可缓缓说道:“你说的是常理。当然,我也不希望发生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
原来慧可的病并非真病,不过他在中毒之后,真气未能凝聚,则是真的。他故意不吃两餐,把自己弄成奄奄一息的模样,目的就是要试探那蒙面人,试探他是否就是自己猜疑的那个人。
结果,他的猜疑果然证实了,因为那蒙面人输入他体内的真气,是兼有他所知道的两家内功之长的,其中一家,还是他一个好朋友的独门内功。
蓝玉京听得慧可的话似有弦外之音,不觉怔了一怔,想问又不敢问。
慧可忽道:“今天你不能和那蒙面人练剑了,你把你那一招留待最后施展的白鹤亮翅练给我看看吧。”
蓝玉京猜他定有用意,就把那招白鹤亮翅施展出来。练了一遍,慧可又叫他练第二遍,第三遍。
看他接连练了三遍之后,慧可方始说道:“我不懂太极剑法,招式方面,我是不能指点你的。不过武学的道理是相通的。你这一招轻灵翔动有余,要是稍为变得重拙一些,就更好了。”
蓝玉京也知武学的最高境界是“重、拙、大”三字,连忙向他请教。
慧可拿上乘的武学来诠释剑理,是然令得蓝玉京对这一招又有了新的领悟。慧可又道:“少林武当源出一家,少林寺有一套达摩剑法,虽然和太极剑法大不相同,但却也是不拘泥成法,讲究顿悟,看来剑理大可相通。达摩剑法我没学过,却曾见过,我把自己揣摩所得的剑理说给你听。”这一来蓝玉京的得益就更大了。
这一晚蓝玉京欢喜得几乎睡不着觉,在梦中都在琢磨他有了新的领悟这一招。
一觉醒来,只觉牢房好像比往常光亮一些,原来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午时分,阳光早已从岩石的缝隙射进来了。
蓝玉京定睛一看,看见慧可正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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