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一剑
西门夫人吃了一惊。说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牟一羽的目光如寒冰,如利剑似的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干,方始说道:“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西门夫人道:“现在,你懂了?”
牟一羽点了点头,西门夫人道:“你懂了什么?”牟一羽冷冷说道:“你是为了赎罪!”
西门夫人不由得唰的一下面色变得如同白纸,说道:“赎罪!赎什么罪?”
牟一羽道:“你别假惺惺了,你自己心里明白。”
西门夫人柔声说道:“羽儿,你听见了旁人的什么闲话?”
牟一羽道:“用不着听旁人告诉我,我在爹爹的书房里,见过你的画像!”
西门夫人张大了口,“啊”的一声,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牟一羽续道:“你的画像爹爹是收藏得很好的,只不过给我在无意中发现。”
西门夫人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牟一羽道:“我知道爹爹对你,比对我的妈妈还好得多!我说得对吧?”
西门夫人没有否认,但心里则在说道:“你错了,你的爹爹正是对你妈最好。”
牟一羽咬一咬牙,说道:“你知道我的妈妈是怎么死的吗?”她是给你气死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年的除夕晚上,妈妈盼望爹爹回来,天亮了,炮竹声也响起来了,爹爹还是没有回来,妈妈就在炮竹声中断了气。可是她在临死之前还留下两句话,她说,孩子,别怪你爹,也别怪那个女人,她并不是野女人。“
西门夫人喃喃说道:“你妈真是好人,我对不住她。”
牟一羽道:“所以你要赎罪,对吧?但我要你听着,我是怎么也不能原谅你的!”
西门夫人忽地叹口气道:“我敬重你的妈妈,我也妒忌你的妈妈。”
牟一羽冷笑道:“这句话应该让我的娘亲来说才对。你抢了她的丈夫,她不妒忌你,你却妒忌她!”
西门夫人道:“这件事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爹的错。”
牟一羽道:“难道是我妈的错?”
西门夫人道:“谁都没有错,我们都是受了命运的作弄!”
牟一羽道:“命运?你倒推得干净,哼,你说,你妒忌她什么?”
西门夫人苦笑道:“她有你这么一个孝顺儿子,我却没有!”以至此处,不知不觉激动起采,嘶哑的声音嚷道:“上天固然是对她不公,对我更加不公!”
牟一羽不解她何以如此激动,只觉她的眼神十分异样,不知怎的,竟然有点害怕接触她的目光了。他手按剑柄,想要早点结束此事,但他的心头在跳,指头也在颤抖,不知是该杀她,还是不该杀她。
西门夫人叫道:“羽儿,你不能……”并不是恐惧的呼叫,“羽儿”两字,倒像是从心底叫出来似的,充满着母亲的感情。
牟一羽心头一震,茫然说道:“你害死我的娘亲,我为什么不能杀你?”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他这样发问,与其说是他要坚持报复,毋宁说是在哀求西门夫人给他一个明确的解答。
这一刹那间,西门夫人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她想说:“因为当你明白真相之时,我将会一生后悔!”但终于还是这样说道:“我不是怕死,但好歹我也是和你的爹爹好过的,我不愿让你背上杀你的、的……你把剑抛给我吧,自杀的气力我还是有的!嗯,你发什么呆,我是自愿以一死来消孽障的。怎还不把剑给我?唉,也好,让我多看你一眼也好!”
牟一羽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挚情,他是怎么了忍受不住了,他做出了一个大出西门夫人意料之外的举动。他抛给西门夫人的不是兵刃而是解药。
“你救过我的性命,这解药给你,从今以后,谁也不欠谁的。我不要你对我好,你也别指望我忘了是你害死我的母亲!”
西门夫人咽泪凝眸,看着牟一羽的背影离她而去,喃喃说道:“羽儿,请原我,这个秘,我是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的。”
牟一羽向着回头路上路,发现有新蹭出的蹄印,还有两滩血迹。不问可知,这是陆志诚留下的了。牟一羽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会跑回乌鲨镇通风报信的,至此方始放下心上的块石头。心里想道:“这奸贼想必是因为害人不成,交不了差,回到金鼎和那儿,只怕求荣反辱,所以只好逃回关内了。”
他走的是山路,走了一程,忽见山脚有一小队人马经过,为首的那两个人,他认得是韩超和英松龄。牟一羽不想给他们发现,在草丛中伏下来。
韩超和英松龄正在交谈;牟一羽伏在地听声,只听得韩超说道:“蓝玉京这小子的消息还没得到,不过老板断定这小了多半是到金陵去了。”
“为什么?”英松龄问道。
韩超说道:“因为郭璞那封信已是落在他手中。”
郭璞是谁,牟一羽不知,因何蓝玉京为了那封信就要前往金陵,牟一羽也不懂;不过英松龄却是懂的,便即说道:“如此说来,这里的事情一了结,咱们还要再走一趟金陵了。”
韩超说道:“金老板正有此意,但目前之事,不知是否能如预期的那样顺利,说老实话,我总有点……”
英松龄笑道:“你少担心,嘉错法师的修罗散你当是寻常的蒙汗药么?那婆娘本领大,也要着了道儿。何况还有你的把兄弟陆志诚做内应,你那把兄弟也不是无能之辈。”
说到此处,那小队人马已经走得远了。下面的话就听不见了。
牟一羽这才知道,韩越等人是早就和陆志诚约好了的,是以陆志诚虽没回去报信,但他们已是依约而来要人了。这刹那间,牟一羽几乎忍不住就要现出身形,发声长啸,引那班人来追自己,但一来那队人马,已经走得远了,二来。他在心中默算,待韩超这班人到达那营地之时,西门夫人服下解药也差不多该有半个时辰了,“我和她已经恩断义绝,她的事让她自行利理好了。是凶是吉,我又何必为她担心?”
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对西门夫人竟会如此关心。他惘惘前行;西门夫人那激动的声音好像还在他的耳边,“她有你这么一个孝顺的儿子,我却没有!上天固然是对她不公,对我更加不公?”她那令人颤震的目光也好像还在注视着他、是愤懑的目光,也是慈爱的目光,他瞿然一省“啊,她对我好。不是为了赎罪,她是的确对我有着亲人的感情的。”一阵风吹过,山上的松涛声与海上的波涛声呼应,他的心头也像澎湃的波涛了。
韩超那一行人来到了陆志诚约好了的地方,发现了那两架马车,也发现了那座帐幕了。
周围静悄悄的,也听不见帐幕里有任何声音。韩超皱皱眉头,说道:“好像点不对。”
英松龄也是个老江湖,说道:“别忙着进去。”他吸了口气,朗声说道:“西门夫人,可汗要你上京谒见。英其特来迎驾。”
没有回答。
韩超叫道:“陆大哥!”也没回答。
吴松龄故意说道:“没人出来、我要放火了!”
他说要放火那是假的,但在帐幕里西门夫人可是心急如焚原来西门夫人虽好已经服下了那颗解药,但因刺激太人。心境一时间还是未能平静下来。以她的内功造诣。本来可以一如牟一羽所料,在半个时辰之内便即恢复如初的,但心绪不宁,可就阻迟了进度了。此时她大约只恢复了三分功力,要应付韩超一个人那还可以,加上一个英松龄,她是决计应付不了的。还有一层令她担心的是,她的女儿也还没有醒来。要是那班人冲进帐幕的话,如何能保得了女儿的平安?
幸亏韩超这班人亦是疑鬼疑神,不敢冲进帐幕。
韩超小声说道:“看来恐怕是有意外的变化了,陆大哥不知是否在里面,咱们可不能玉石俱焚。”
英松龄向他使个眼色,示意放火乃是假的。然后大声说道:“宁可玉石俱焚,非逼他们出来不可!我数到一个三字,没有出来,就把火箭射进去!一、二、三!”
就在这时,忽听得西门夫人冷笑道:“你们要人,就给你们的人!”冷笑声中,两个人“飞”出帐篷。与此同时,英公龄的箭亦已射了出去。不过,并非火箭。
韩超认得这两个人,大吃一惊,连忙叫道:“是自己人!”但已是迟了。英松龄的手下看见有人从帐篷里“扑”出来,早已乱箭齐发。
这两个人身上都中了箭,不过,却是有幸有不幸。第一个被西门夫人有银簪点了穴道,穴道未解,动弹不得,登时就给射毙。第二个是被平大婶打晕的,刚一中箭,就痛得醒了过来,他运气倒是不错,这枝箭并没射中他的要害。他在地上翻滚,乱箭正好及时停歇。
英、韩二人将他扶起,争着发问:“这是怎么回事?”“那婆娘没中毒吗?”“陆大哥呢?”“另外的人哪里去了?”
这人是陆志诚的得力手下,颇有应变才能,刚刚痛醒,面对一连串的发问,居然立即就能判断回答哪一个问题最关紧要。他忍住痛叫道:“夫人是假装失掉武功的,你们可得小心!”须知他是亲眼看见他的一个伙伴在西门夫人面以倒下去的,跟着他就失了知觉,后来事就不知道了。他还只道陆志诚和另外那三个人已经是遭了西门夫人的毒手。
帐篷外的英松龄是惊疑不定,帐篷内的西门夫人则是又喜又惊。
原来西门燕是给牟一羽用独门手法点了晕睡穴的,牟一羽的目的只是不想让她听见他和西门夫人的谈话,因此用的不是重手法点穴,而且算准了她在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醒来的。此时她恰好醒过来了。
她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只道是陆志诚还未逃跑,不假思索,拔剑出鞘,就冲出去。
西门夫人先是一喜,跟着一惊,赶忙也冲了出去。
英松龄一箭射来,西门燕举剑一拨,那枝箭失了准头,斜飞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跟在女儿背后的西门夫人已是把箭接在手中。
韩超吓得转身就跑,西门夫人喝道:“你不是主谋,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双指一弹,把箭射回去。这枝箭刚好插入韩超的琵琶骨,把他的武功废了。
英松龄本来还有点怀疑那个人的说话的,见此情形,哪里还敢再试探西门夫人的武功,他跳上马背,比韩超跑得更快。
西门燕笑道:“这些脓包,也敢前来生事。妈,牟大哥解药真灵,我的武功已经恢复啦。那老贼可恶得很,咱们去抓他回来!”
西门夫人暗暗叫了一声“侥幸”,说道:“别多事啦。”
原来她的功力不过恢复三成,刚才反射韩越的一箭,已经是尽了她的所能了。
西门燕见母亲面色苍白,吃了一惊。问道:“妈,你怎么啦?”
西门夫人方始露出笑容。说道:“没什么,只不这刚才我那枝箭,若是射英松龄的话,只怕马脚就要露出来了。”西门燕听她一说,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这班人是给你吓走的。”
西门燕心神已定,自然而然想起了牟一羽来了,她游目四顾,“咦”了一声,说道:“怎么不见牟大哥?”
西门夫人道:“他已经走了。”
西门燕愕然道:“他不是说要陪我们往武当山的么,怎的我都未醒来,他就独自走了?”
西门夫人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走,但每一个人都免不了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他又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能仔细的查问他?”她用这番话来搪塞女儿的追问,心中却是无限凄酸。
此时凤栖梧和平大婶亦都醒来了。
西门燕道:“那咱们还上不上武当山给无相真人送葬?”
西门夫人一派落寞的神情,淡淡说道:“先出了关再说吧。”
正是:
关外怯寒思故侣,心随明月到中原。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解。
(附注)
注:努尔哈赤在公元一六一六年,明万历四十四年建国号“金”,史称“后金”,称可汗。一六二六年,他在宁远战败,重伤至死。他的儿子皇太极继立,至一六三六年,明崇桢九年,始在沈阳称帝,改国号为“清”。
第十五回 独处墓园怀旧侣 惊闻密室揭私情
武当山上,紫霄峰下,禹迹桥边,一个中年道人正在练剑。
紫霄峰是武当派始祖张三车当年修道之外。张三丰当年所住的茅屋,如今在它的遗址上,早已建成了一座规模宠大的紫霄宫,成为了武当道教圣地的中枢了。
从下面望上去,紫霄峰上,好像有无数仙山楼阁,浮沉在云海之中。
紫霄官依山而建,紫霄宫的建筑群包括有大宫门、两座牌坊、二宫门、崇如、紫霄殿,以及数百级宽广的石阶,层层叠叠而上,在立体上比平面上取得更宏伟、更壮丽的仙山楼阁画画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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