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门
在梅清想来,地上这一堆东西,弄好了是些假冒的面点零食,弄不好再搞些铅汞朱砂的,吃了直接飞升就麻烦了。倒是道家养生之法,久有所闻,不求飞升仙道,练练总有助于睡眠吧。因此便只提这一条,视那胖道人口中百炼金丹如无物,倒让对面这胖胖的脸上黑线眼见得如雨后春笋般生成起来。
胖道人无法,只好收起一众金丹妙药,从一边的一个大箱子中取出一本书来,其上写着《太初洞玄无上金真玉液龙虎仙丹大法》,只是印工粗糙,版纸俱差,如梅清这见多版籍之人,真是入不得眼,让人看了实在生不出信任崇敬之心来。
胖道人自然不知道梅清对这书的怀疑之意,只管开始传梅清从调身到正意,从存神到得窍的诸般法门,滔滔不绝,颇有些后世专家学者作报告的劲头。
其实胖道人所授这仙丹大法,虽然名字听来有些狗皮膏药的意思,但其基本内容,倒并不太多虚妄之处。世间无论何等养生或修真之径,其入门总是由“守一”而来。
所谓“守一”,乃是得自老子《道德经》中“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之语。《道德经》本是道门万宗之源,“营魄抱一”实为各道法门之基。
《庄子》中更是明言道“我守其一,以处其和”之语。这“守”字自无疑义,但“一”所指,各种修练之法千变万化,颇有不同之处。大致说来,不外“守神”、“守气”、“守三一”、“守丹田”数法。
胖道人所授,便是“守丹田”之法,说来在“守一”各法中,实不算上乘。但此时其表现却如得了真正的仙家秘法一般,只见他拿了那《太初洞玄无上金真玉液龙虎仙丹大法》,摇头晃脑地道:“‘夫守一之道,眉中却行一寸为明堂,二寸为洞房,三寸为上丹田;中丹田者心也,下丹田者脐下一寸二分是也’,梅施主,这守一之法,乃历来修仙入道不传之秘。前时本道长已经将调息立身之法传授与你,现下便来以此法,导入神通,以修大道。”
“守丹田”之法梅清似也所闻,只是未明其意。今天这胖道人虽然形象不怎么入眼,但解释起这等法门来,倒是说得清清楚楚。只闻他道:“梅施主,世间守一之法,丹田虽三,实一气贯之。上一为身之天帝,中一为绛宫之丹皇,下一为黄庭之元王,监统身中二十四气。若少年心性,略为浮动,则由上而下;中年心性,中正平和,则由中而端;老年心性,沉稳凝静,则由下而上。世间人囿于天性,多行上、下两端之法。但我观施主天性清明,虽少年却有老成之意,不若便取中正之道,由中丹田存意,而后及于两端可也。如此得法快稳兼顾,定无差池。”
梅清闻了,觉得与自己心中所想“气功”之道似无大异,也便顺了其指点,正身调息,收神静心,将意存于中丹田处。
只是未曾想到,这“意守”之道,他人修炼时并无难处,轻轻松松便可实现之事,梅清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到。只觉自己意念欲守之处,便有一层东西隔开了一般,隐隐抗拒意识深入,无论梅清意念如何引导,便是达不到那丹田之处。
梅清大讶,这种感觉说来甚玄,便如同身体之内并非自己所有,无论意念如何收束,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梅清将这感觉说与胖道人,胖道人眨着小眼,也是大为疑惑。
“梅施主所言之情,贫道却是少有所闻。以前也见有人心念纷杂,意念难以入静之事。只是我观施主心意沉凝,显非此情。不过也无妨,既然中丹田意念难及,不若便由上丹田入手。这上丹田虽然略有浮动,但入门后渐次沉积,也是入门的方便法门,施主便可一试。”
听了胖道人之言,梅清便试着依言行守上丹田之法。不想试过再三,仍是一般无二,意念虽然凝束,却是无法及得内里。以梅清之意,意念只可达明堂之外,再向里的洞房、上丹田,均是可望不可及。
胖道人听了,胖胖的脸上也是大惑不解。盖意守上丹田之法,虽然乃是不得已之法,但上手甚易,观梅清面相骨骼,显是灵慧聪颖之人,怎么这等简单事却做不来呢?
思之再三,胖道人一咬牙道:“梅施主既然有缘习我门之法,贫道少不得助施主一臂之力。我门中有一秘法,称为开光灌顶洗髓换体大法,需由大法力大智慧之修为者,舍得自身法力,导入他人体内,引其神通,炼化真气。只是此法,对开光者损害极大。唉,上次贫道为礼部赵侍郎家二公子行此法时,二公子足足纳了五两香油钱。贫道不是说这钱的事,只是此法轻易不可施为,那关键是个缘法……”
梅清怎么看这胖道士,也不象他说的有大法力大智慧的有道之士,只是听他说着一脸胖肉抖动,说起上次灌法,显是还有些肉痛,一时好奇便道:“仙长何须如此,梅清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既然入了山门,香油钱哪会差了数去。既然仙长有此神通,便只得劳烦仙长了。”
胖道人见梅清听闻五两香油钱数,眼都不眨便应承下来,不由心中大喜,一时笑得脸上绽开数朵肉花,眼睛眯得如同两道弯月一般,没口子应道:“如此甚好,我观施主便是个有道德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差的。这就请施主放松身体,贫道这便为施主施那开光灌顶洗髓换体大法!”
说罢,只见胖道人在梅清对面缓缓坐下,意态沉凝,胖胖的脸上居然也透出几分庄严之姿来。
若说这胖道人,功法教得虽然不说高明,倒也没什么大的偏差,只是其修为,不过寻常气机培养罢了,所谓的开光灌顶洗髓换体大法,自然是大吹法螺,但若说以气入体,引导初学之人初培气机,倒也还勉强行得。
以前偶然也有过类似之事,遇有心思浮燥意念难凝之人,胖道人便以气机牵引,导入其体,引其气机发感,弄得那些初入其门的小白们,往往视为天人,更是颇有些银钱入账。
因此今天见了梅清如此,自然是将这看家的法定祭了出来。只是没想到,梅清体内却是大不寻常,给胖道人吃了个大苦头。
原来梅清这具身体,不知什么原因,凝结得便如同熬炼过一般,之所以梅清意念难达其内,并非是因为其意念浮动未沉,纯粹是因为体内本已神气凝结,根本不容外来意念侵入。
若说他人,体内神气与本人意念,本是一体,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可梅清体内神气,似乎根本无视梅清这主人,好象不认得他一般,只管关了大门,对外来扣门者不理不睬。
换了胖道人上场,亦是一般无二。其他未修炼之人,身体便如一个不设防的城市,任由他人出入,梅清的体内却如被管制得森严的堡垒一般,任胖道人一再催发气机,还是无从下手。
胖道人满头大汗,适才他将气机凝于一线,想由明堂透入上丹田,引导梅清自身气机发动,不想才一动念,便觉如一堵墙横在自己面前一般,任他一再鼓动,却是毫无动静,这才知道遇上了难啃的骨头,不由心中大为郁闷。
若换是其他修为高深之士,自然知道事不可为,抽身而退。偏偏这家伙只是个半瓶子水壶,又贪那梅清许诺的银钱,虽然知道事不亦为,却是愈挫愈勇,上丹田不行便转攻中丹田,待见中丹田也是如山不动,干脆便转而向下,直向下丹田而来。初时还引气成线,只为导入;待见其体内一丝不动,便将吃奶的力也用了出来,直如攻城拔寨般下了死力气。
胖道人此行,却是极为冒险。那下丹田所在,本是修炼之人本源所在,若换了其他人被他这么胡搞,真要是气机纠缠起来,只怕不死也得弄个残疾。但梅清体内坚凝如石铁铸就,若说凭这道人这点真气想要攻入其内,却是想也休想。
胖道人这般蛮干,梅清自然有所感应。从初始时,虽然其意念被身体拒之门外,但那胖道人一丝气机徘徊其外,却是体会得清清楚楚。此时见胖道人在下丹田外奋力冲击,一时心动,便也将意念附在其上,观其战况。
不想梅清意念一及,当即情况大变。
第一卷 七星古砚 第十九章 一阳初动
梅清体内元气凝固,远超胖道人那点真气,因此无论其如何奋力,总是如蚍蜉撼树一般,莫说破壁而入,根本连梅清体内元气的波动都未能引起。
这番胖道人连番攻击梅清下丹田处,本也是绝无可能动得其一丝一毫,但梅清神念相附,却不免情况有所不同。
道者言:“神为气子,气为神母”,神气二者,本是无可分割,相依相存。但梅清身内却是与常人大不相同,其神念竟被阻隔于外,无法与元气相交感。
说来还是因为梅清前时昏昏噩噩十几年,本来就心无神定。虽然后来大病得愈,神明开朗,但其神念总是后于元气,一直未曾相溶。他又从来未得修炼之法,神念微弱,自然难有所为。
但此时其神念附于胖道人真气之上,立扣关门,虽然胖道人真气微不足道,但毕竟也是修炼所得,略胜于无。这一次体内元气当即被触动,更对梅清这似主似客的神念生出感应,开门延客,结果胖道人与梅清神念当即排门直入。
便如龙回大海,虎入山林一般,梅清神念一动,已是瞬间便达于下丹田之处。只觉其内便如一片混沌也似,乌蒙蒙地淡然一片。其中若隐若现,似有什么正在悄悄流转,又似乎艮古未动。梅清心中茫然无地,只觉得似有什么将要发生,却寻不出个因头来。
正当此时,却见后方有什么杂乱异动,正是胖道人那道气机,也被一并吸纳了进来。
梅清神念归位,但对体内元气掌控尚不熟悉,自然未能指挥若定。但体内精纯元气见了胖道人这道杂驳不堪的真气攻了进来,自发地便生起抗争之意,只觉体内气机一动,便将胖道人那真气消得干干净净。
胖道人开始觉得终于攻破元气壁垒之时,心中尚觉欢喜,暗想道爷真气所指,自无不利,正在得意之时。谁想忽然间形势大变,体内真气一涌而入梅清体中,随即便觉得对方体内元气浑厚,只是一旋一转,自己的真气便给化得一丝不剩。
胖道人心中大骇,只觉得体内空虚至极,几乎连神念都要给抽光了。还好梅清体内元气无有指挥,适才行动不过是其自动御敌罢了。若真是梅清此时心机一动,怕不当时反攻而至,当场将这胖道人轰得魂飞魄散。
饶是如此,胖道人也是当时便瘫倒在地,一身修为弄得贼去楼空,一口气提不上来,当时便晕了过去。
梅清却根本无暇注意到这些,此时他的神念,正守在丹田之内。刚才体内元气忽然一动,虽然只是为了化去胖道人侵入的真气,但这一动,却恰恰被梅清守得正着。
梅清神念本来正固守其中,见其中气机初动,立时便生感应,神念一凝,便将那一动之机,轻轻执住。
便如天地初判,阴阳始生,只觉轰然一响,当梅清神念执取一机之时,原本鸿蒙混沌一片的元气,突然出现了一线灵机。自梅清神念之执,一线微动,光华流转,随即便盘旋而生,一派蒙蒙元气,乍然分了开来。
一派青蒙蒙的清腾之气,廓然显于其上;无边深黄色的沉积之气,茫茫铺于其下。中间显出一团混沌元气,正是梅清神念所执,似远似近,若明若昧,于其间盘旋回转,正是一点灵药之引,恰为神念采于其中。
此时梅清进入无喜无悲之境,神念于那混沌元气之间,若即若离,只觉得忘却了周身上下,说不出地轻松淡然。
若是有修道之人见了梅清这等异变,怕不当场惊得眼睛也要掉出来——原来梅清在这胖道人与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居然稀里糊涂地进入了修真之人最难入门的一道坎——筑基培药。
修道与普通养生功法,入手均由守一这一法门,但其真正分别,便在能否筑基之上。养生功法,守一至气机生,便由意念导引,自命门而上,沿督脉渐次而升,至百会而入任脉,渐次下行复回丹田,循环往复,是谓小周天,以此通了气机,养生益智。其后虽有大周天之法,气走奇经八脉,但也止于此步,再分不过功夫深浅,却再无道行境界可进了。
但修真之法,虽亦由守一入手,但却不以意念强自导引,唯行温养之法。下丹田之地,修真人称之“祖窍”,或称“中宫”、“太极”等,乃是先天玄窍。以意培之,便如天地初始一般,混沌自守,是为培药。如北派金丹之学,需培养四十九日,始得火侯。之后待其阴极阳生、虚极静笃之际,一阳初动,采取此初动之机,以为灵药之引,是为日后修真入道之基。所谓“下手立丹基,休将子午推,静中才一动,便是癸生时”。筑基之名,自此而来。
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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