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道门
小童蹦蹦跳跳地在前边引路,带着二人穿过了侧门,转过影壁,从一边的月亮门转向后来。
才进后院,梅清忽然觉得心中一冷,转头一看,却见一个人影,正在院角处。
却是一个黑衣老者,懒洋洋地躺在一把竹椅上,慢吞吞地抬起头打量了梅清和碧真一眼。*当看到梅清时,只见他眼睛忽然睁开来。
梅清一见此人的眼睛,心中冷意更甚。但见那人眼睛中几乎俱是眼白,只中间一小点黑瞳,望向自己时,目光忽然变得极为锐利。但转瞬间,两只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转过头去,又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又打盹去了。
见梅清关注那老者,领路的小童吐了吐舌头道:“白老爷子总是这样,天一冷就喜欢搬个椅子在太阳底下晒着,有时候一天也不动呢。”
“哦?这位白老爷子是什么人啊?”梅清顺着话音问道。
“白老爷子是咱们家地亲戚吧,反正一直住在咱们家。”童子有些没把握地说道。
梅清点点头,不再发问,随着小童地脚步转过门去。他却没有注意到,那白老爷子的眼睛又轻轻睁开一条缝,望向自己地目光中多了几分迷离与疑惑。
柳老先生就在后堂迎着。与前边的青砖高屋不同地是,后边园中却是数间草房。正中一间门上还悬了一方木匾,其上“扶风山房”四个楷书大字写得颇为散淡灵动。*
“微风扶细柳,淡月隐梅花。柳老此草堂名为扶风,深得雅致啊。”梅清进来与柳老先生见过礼,微笑着言道。
“附庸风雅罢了,倒让梅公子见笑了。”柳老先生心情甚好,兴致勃勃地对小童道:“典茶,在梅亭设下火炉,待我与梅公子烹茶赏景。”
说罢又转头对梅清二人道:“佳客赐临,奈何山居简陋,无以为待。只是此间温泉间有数株茶树,因此虽然此时天寒,却制得新茶数笼,不为佳品,倒也有些难得之处。无景可观,不过是岭上白云,几分野趣。便请二位移步如何?”
梅清与碧真都笑着应了,几人便起了身。柳老先生所说的梅亭,乃是在后园最高处地一方平台之上,亦是以草覆就,下设席几,以屏风围了两面,遮挡风寒。
“平淡中乃是真味”,梅清笑道:“只观此陈设虽然看似简单,却大合意趣。只是小可见此间并无梅花可观,此亭为何名为梅亭?”
“此亭乃是老夫出游后归乡时所建”,柳老先生笑道:“因喜前人梅花着花未之句,便以此为名了。不过么——以后若有人问起,老夫便可答道,因逢梅姓高友,于此饮茶相谈,甚是相得,故以此为名以记。”
“岂敢岂敢”,梅清笑得颇为感动:“先生错爱,愧不敢当。”
柳老先生淡淡一笑,那典茶已经将新茶奉了上来。梅清与碧真二人端起茶杯来,略略一品,都不由交口称赞。
“粉细越笋芽,野煎寒溪滨。恐乖灵草性,触事皆手亲。湘瓷泛轻花,涤尽昏渴神。此游惬醒趣,可以话高人。呵呵,虽然乡茶野味,却深得隐者意趣。得品如此佳茗,我兄弟二人此行不虚呀。”梅清放下茶杯,笑着说道。
柳老先生听了颇为欢喜,二人闲谈数句,柳老先生把茶杯放下,拈着几茎胡须问道:“昨日听小友之言,乃是京城人氏。在下当年有一知交好友,恰于小友同姓,不知可曾相识?”
梅清听了一皱眉,问道:“小可这姓氏,却也不多见。不知尊友姓甚名谁?”
柳老先生怅然一叹道:“好友姓梅,名讳是上若下雨,世袭为武德将军。当年我出游之时,偶然相识,结为挚友。后来若雨他谋了京城的差事,这才不得不分开。我还记得离别之时,也曾相约来日,不想一去之后,竟音信杳然,再无联系。”
梅清听了大吃一惊,腾地站了起来道:“柳先生竟然认得先
“先父?”柳老先生惊道:“你是若雨的儿子?你父亲竟然过世了么?”
“正是”,梅清黯然道:“梅清尚在襁褓中时,双亲便已见背。幼失庭训,竟然不知是世伯当面。”
“天忌英才,造化弄人,竟然如此无情!”柳老先生一把抓住梅清,上下打量了片刻,这才道:“怪道我一只你面,便觉得亲切,原来竟是故人之后!”
二人唏嘘不已,柳老先生问了几句梅清家中情况,又对那小童道:“典茶,还不快去请小姐来,就说是故人之后来访,请她出来相见。”
“伯父如此却是不妥吧”,梅清一听不知怎么又出来一个小姐。此时男女之防甚严,初识相见,颇为不便,因此说道:“还是日后再说吧。”
“你我通家之好,有何不便?”柳老先生道:“何况当年我与你父曾约为婚姻,小女说来也不是外人,正当一见。”
第三卷 十年夜雨 第二十六章 飞来娇妻
“好啊,这下你可美了不是?我可看到了,你那小娇妻果然貌似天仙,我见犹怜。梅大公子,你可艳福不浅啊!”碧真咬牙切齿地道。
“哪里,哪里……我不是谦虚,我是说哪里有这等事来!”梅清满头大汗。
刚才梅清还在顺竿爬,一口一个“世伯”叫得甚是亲热,没想到眨眼间世伯变成了准丈人,这下子梅清大汗,碧真大怒。
“伯父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何况世人多有重名重姓,莫非是认错了人?……小可从未听闻此事……”梅清看着碧真双眼怒火熊熊,直欲择人而噬,连忙出口推托道。
“怎么会认错人的?”柳老世伯怫然不悦:“不说名姓官职俱合,就说你这模样,和你父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彼时年幼,不知晓此事也是有的,但既然天注定你又遇上老夫,如何还能使这姻缘错过?小女温柔知礼,形容亦颇不恶,贤侄一见便知……”
二人还在争议时,已经见一个年少的女子,在一个丫头的陪伴下,袅袅行来。
“见过父亲。”那少女轻声道。//*/
“梅儿你来了”,柳老先生笑道:“这位便是我常向你提起了梅叔后人,说来乃是你的世兄,你且见过了。”
“梅儿见过梅世兄”,那少女淡淡地对着梅清施礼道。
“岂敢岂敢,梅儿妹妹勿需如此。”梅清才伸手比了个动作,忽然“啊”了一声。
“贤侄怎么了?”柳老先生一惊道。
“啊……这个,在下忽然头痛难忍,还望伯父暂借一处歇息片刻,失礼,失礼……”梅清忍着肋下被碧真偷偷掐住的疼痛感觉。有些尴尬地道。
“这却如何是好?”柳老先生满面关心:“快到后面少歇。梅儿,还不快帮扶着你世兄……”
“啊……岂敢劳烦妹妹大驾……伯父只留我兄弟相守一会便了,万万不敢劳动梅儿妹妹……”梅清眉头愈皱愈紧。
逃命一般冲进了后园侧面的客房之中。梅清长出一口气,碧真犹自不依,这才有了前边的对话。
见梅清满头大汗的样子,碧真忽然“扑哧”一笑道:“让你乱攀亲,总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不是?这回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梅清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难道你看不出其中的漏洞么?这柳老先生目的何在,实在让人想不透呢。/*/”
碧真眉毛一扬,正待发问。已经听得门外一个柔柔地声音道:“梅世兄可安好么?小妹特来问候。”
梅清目光呆滞,忽然一头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我头晕过甚,疲乏不堪,已经安然睡去。这位仙女就交给你来应付吧。”
碧真恨恨地在梅清胳膊上掐了几把,见他忍痛一动不动,真如睡得极为香甜一般。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放缓了声音对着门外道:“大哥刚才已经好多了,只是疲劳过甚。已经睡着了。梅儿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不想听了此言,那位梅儿姑娘却推门行了进来。轻轻地走到了梅清跟前,柔声道:“是么?梅世兄刚才这样地晕倒之事从前可也有过?梅儿略通医道。敢情为世兄诊看一番如何?”
碧真听罢“哼”了一声道:“看不出来梅儿姑娘居然还是样样精通,不过大哥的身体没有事。*就不必劳烦了。”
“哪里敢称精通,不过是粗明些脉理罢了”,梅儿也不顾碧真杀人一般的眼光,径直伸出纤纤素手,将梅清地手腕捉过来,按在他关脉之处,凝神细思片刻道:“果然是没有大碍,如此梅儿也就放心了。”
碧真见对方根本不理自己,心中大怒,有些尖刻地道:“我大哥有事没可,与你何关?用着人放心不放心?”
梅儿低敛眉头,依然不急不慌地道:“梅儿自小便知道,与一位梅世兄有婚约在身,只是一向音信失去,不得联系。只是身为女子,自当从一而终。今日天可怜见,使世兄复见,日后自然当奉箕帚。只是据梅儿所知,梅世兄家中只兄弟一人,又无从兄弟,不知这位先生当如何称呼呢?”
碧真被梅儿轻飘飘一句话给噎住了,本想强辩两句,但听她之言,似是对梅清家的情况颇为了解,一时也不敢硬说自己就是梅家子弟,只能强言道:“我们虽非亲生兄弟,但情好如一人,更甚亲生。/*他的终身大事,自当是我说了算。梅儿姑娘原来是自小指腹给我大哥么?怪不得以梅儿为名。只是我大哥早有意中之人,梅儿姑娘只怕是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梅儿听了却不动怒,只淡淡一笑道:“我的名字乃是眉目之眉,非是梅花之梅。若是日后梅世兄喜欢,要我改为梅花之梅,也无不可。至于婚姻大事,却是父母之命,并非梅儿纠缠,先生说远了。”
碧真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姑娘名唤柳眉,而非是柳梅。只是心中嗔怒,无可发泄。又见这位眉儿姑娘着实温柔可人,为梅清擦汗整发,辅床理衫,收拾得内外干净,这才又深深地看了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梅清两眼,袅袅亭亭地去了。
碧真在一边气得鼻孔冒烟,只是要说施法用符、电闪雷鸣,他碧真大小姐自然手到掂来。但若说到小意侍候,细心打点,柔情款款地去服侍人,却哪里做得来。更何况她现在装作个大男人的形象,更只能炸着双手插不上前了。
“很舒服吧?”碧真银牙咬碎:“看你眼闭着享受的架式,以后举案齐眉,好日子等着你呐。*”
梅清慢慢张开双眼,似笑非笑地道:“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碧真戟指梅清:“根本是你见异思迁,见人家小姑娘模样又好,性子又柔顺,还会服侍人,看不惯我了不是。好好,我就走,给你们腾地方……”
碧真正说到气头上,忽然见梅清伸过手来将自己手轻轻握住,脸上笑容颇为从容,登时把还没说地话截了回去,一脸委曲地道:“就是吃醋了。不许你喜欢她。”
“其实,真儿,你没发现那柳老之言,有许多不实之处么?”梅清深思着问道。
“嗯……是有许多奇怪的地方啊?他怎么知道你父亲的名字——我是说,你名义上父亲的名字?而且——好象他说的什么婚姻之约,不象是真的……”
说到这里,碧真又有些羞恼的道:“我可没吃醋这次,我就是觉得这事不对。”
“这事有古怪”,梅清点头道:“我怀疑——他似乎知道我地身份,但是不知道我自己也清楚其中地秘密。”
“什么意思?”碧真有些不明白地道:“你是说,他知道你是冒顶的梅氏后人地身份,但以为你自己并不知情?”
梅清笑着道:“你看,他说与我那便宜老爹乃是故交,又说我长得象我那个便宜老爸——其实我长得酷似我娘,岳父他们都说过的。这说明什么?”
“他没见过梅将军”,碧真想着道:“所谓婚姻之约,根本就是在蒙你。也许他知道你是堂堂武德将军,又是锦衣卫千户,想攀个高枝呢,也不一定就是有别地心思吧?”
梅清摇头道:“他是不是见过我那便宜老爹说不准,但一定知道我没见过,所以才敢对我说长得象他。他一口叫破我那便宜老爹的名字,又知道我只有兄弟一人,可见并非对我一无所知。但是此事又不象是事先安排,针对我而来地,这却真让人想不明白……”
“谁知道呢,许是他们家闺女有毛病,嫁不出去,这才欺负你外来的不知道,想骗着你娶了去呗。至于知道梅将军地名字,会不会是凑巧真有其事?”碧真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道。
“不对,不对,此事定然不是事先安排的,倒象是临时起意”,梅清想了又想,最后摇头道:“不然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漏洞。只是他这般安排,究竟为的什么,又是如何得到的我的消息,着实令人费解。”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是事先安排的?“碧真怀疑道:”若不是事先安排,他哪里能得到你的消息,又怎么能让他的宝贝女儿说出自幼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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