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神殇

　　“她……”闻言小凉亦是脸色数变，似是在竭力的压制着什么，但看到张黯然此时冰冷的眼神，她心中的某处只觉如利刃切割一般的疼痛，深深吸了口气，小凉道：“此事……可否暂且放下？”
　　“若是安好，还请直接告诉我便是，何必要这般？”听到这样的口气，张黯然感到了一丝不安，既然下决心问出萧盈的下落便离开，那么他自然不会再在这里呆下去了，顾不得小凉越发苍白的脸，他再次问道。
　　“你……”这个男人，为何会对那女人那般的好？难道，我就这么及不上她吗？可是……可是……小凉此时再难保持冰冷神色，激动得站起身来，没想到张黯然竟会为了他所谓的朋友露出如此果决的眼神，那眼神之中再不包含半点柔情，直刺得她痛苦万分！口中一甜，她急忙以袖捂唇，但依旧抵挡不住一阵眩晕，喉间溢出一口鲜血滴落地面，就这么直直的倒了下去！
　　第250章　补海（一）
　　“小凉……”下意识的，张黯然往前想要将她接在怀中，然而此时身后忽然卷起一阵狂风，一只同样纤细雪白的手突然伸出抓住他的肩膀便往后一带，自持修为异于常者的他亦毫无抵抗的被轻易甩出往后摔飞出去！一个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我说过，不要再来招惹我女儿！滚！”随着这声冷喝传来的，是那令人心悸的威压以及令人遍体生寒的杀意。
　　疾运起一身的修为，在撞碎了厅外的假山之后，张黯然的身形才停了下来，这一处假山草木又岂是常物？即便以他坚实的身体，依旧被撞得七荤八素，满是狼狈。那声音虽然冰冷，但张黯然依旧认得出来，正是魅女族的宫主楚宁儿，此时被对方一挥便击入这草木山水之中，张黯然心中并不恼怒，原本心中的冰冷早已化为担心，想要查探小凉的伤势，无奈这本是化形的迷阵，此时隔着雾气虽然能看清楚大厅的门槛，但他知道自己若是鲁莽的随意前踏，每一步都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迷阵之中。此时已顾不得一身不痛不痒的狼狈伤口，张黯然朝着门槛的方向躬身道：“宫主贵安。在下不知楚姑娘身患重病，因此多有得罪，还未知楚姑娘患的什么病，在下虽不济，但旧时亦曾对医术略知一二，若……”
　　然而话未说完，张黯然只觉一阵更强大的劲风迎面而来，那气势直欲将他至于死地一般，他甚至还未来得及防御，整个人便自头部被击得往后仰起，随即重重的往后砸去！
　　“我家女儿的事我自然会处理，以你的修为，我还没放在眼里！我已经忍了你两次，若你再不走，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迷阵之中的雾气刹那间变得刺骨无比，自气态完全凝成了针状，寒芒暴雨一般的轰击着所存在的空间，穿破魔气，将张黯然全身都刮出一道道血痕。
　　“在下虽自问医术不精……”哪知张黯然却更是被激起了倔气，至一身的伤口于不顾，强自站起身来一字一句道：“但在下所学乃是暗合天地之要的功法，所谓万般功法皆同宗，至少让我试上一试……”
　　“哼，你以为她的命是你试试就能救的吗？你以为，她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子的？”此话不提还好，一提将起来楚宁儿的怒气更是连连攀升，周遭的霜石都要怒而拼命，此刻的张黯然甚至有一种为天地所不容的孤单感觉！本我之道亦为道，但若无天地相容，那么他再强大亦难以维系下去！但这话中似乎暗含着他所不知道的隐情，心中微微一动，一种不安的情绪自心中缓缓滋生，既然楚宁儿已动杀机，那么再谈无用，自己也无需再示弱，张黯然索性撤去一身的魔气，透明的本我之力贯体而出，如冰封万里一般凝结住了周围的一切，凝重道：“若在下所为有何不妥，还请宫主明说，我张黯然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亏欠了谁！”
　　“不会亏欠谁？”楚宁儿怒极反笑，直接无视张黯然周围几乎凝固的一切，现出他窈窕的身形来，面色虽被面纱所遮盖，但依旧令人产生一种冰冷至极的感觉：“你以为老甲的出现只是个巧合吗？你以为你的运气真的好到一切都如此顺利，可以让你如此随意的宰了那几个臭虫？你以为你那小情人是个闲的住的主儿，可以只派遣几名护卫便能保护她了？占卜是以消耗识海为代价进行的仪式，这所受的损伤是根本无法弥补的！你知不知道？若她真的是想利用你，那就根本不会对你的未来进行占卜，你依旧会沿着从前的轨迹一直走下去！她那样以水珠为引进行的万千占卜消耗的心神，为的就是给你一个跳出轮回的机会！”
　　“什么？”脑袋轰的一声鸣响，往昔的一幕幕流水般飘过他的脑海，一切的疑惑都在此时解开了！原来，她根本不是要利用自己，而是在族人与自己的之间选择了让自己来决定！而我却这般的对她！懊悔和痛苦潮水般涌来，张黯然再难保持强盛的气势，周遭的攻击已从凝固中解封，以更为猛烈的姿态疯狂的刮向他全身，将他的皮肤刺得层层溢血！张黯然就这样木然的站着，混乱的思绪令他早已无法动弹，身上所有的防御亦悄然消失，思绪万千！
　　“你……走吧。我不想再让女儿看到你了……”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攻击，张黯然全身已没有一寸完整的皮肤，看着这木讷的年轻人，楚宁儿轻轻叹了口气，收回攻击道。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张黯然闻言却是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之中透着坚定：“楚宫主，我有办法救她，你让我见见她吧！”
　　“你……”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如此顽固，楚宫主额头微蹙道：“她所受的伤害来自识海，那并非普通的方法可以救治，我知道你想要赎罪，但即使是我，也不知如何修补她受创的识海……”
　　“请给在下一个机会！”未等楚宁儿说完，张黯然笔直的跪了下去，眼睛坚定的看着她，那眼神之中透出的坚决，便是连一向以魅惑著称的楚宁儿亦为之一颤，沉吟半响后，她叹了口气，手中一袖飞了过去将周围的雾气打散，暂时将他一身的伤痕恢复后淡淡道：“随我来。”
　　白练随风起，廊柱星布，曲折迂回，幽香若有似无，环绕其间。跟在楚宁儿身后，他周围的景色变化纷繁，但依旧不改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氤氲气氛，只是张黯然此时心中所想所念都只有小凉，再也无心去观察这仙境一般的景色。
　　寝中，两名女童一左一右侧身作揖，在大厅之中昏阙的小凉此时已解去了那华丽的外衣，娇弱的身子在被衾之中缓缓的呼吸着，隔着罗帐，张黯然也感受得到她虚弱的气息，心中不由得一痛。
　　“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在她小小年纪便让她开始挑这重担……”莲步轻移，楚宁儿坐在床边，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小凉的额头道：“她从小就是这性子，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在大厅之中为了不让你看出她身体有恙，就倔强的以魅惑之瞳令你看不出端倪来，明明是为了你这小子受的苦，却是依旧不让你知晓……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有哪点好了？我魅女族比你俊美的男子多不胜数，实力比你高强者这天魔界之中亦不在少数，你究竟对她施了什么迷术，令她甚至在种族与你之间都极难取舍？小凉天生就继承了我族的占卜奥义，她对你的占卜我亦曾听过，但这占卜之术乃是对未来的预见，并未见得都是对的，与我族的长老商议之后，亦觉得此中变数甚大，因此我族对你其实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唉，此事暂且不提，你不是说有办法助我女儿恢复识海么，若是你真能将我这越来越虚弱的女儿治好，今后之事我自会再做考虑。”
　　“在下会竭尽全力的……”此时再说什么也只显出语言的苍白，罗帐又如何能阻隔张黯然的探视？没有了魅惑之瞳的掩饰，此时的小凉是那么的羸弱，曾弹出美妙音符的十指指甲不复光滑，干涸的嘴唇似在索求着什么，但她虚弱的经脉已难以支撑她的思考，唇边残留的血痕上印出淡淡的病态，而这一切，都是自己导致的么？
　　缓步上前，张黯然甚至没有去看一眼楚宁儿，只是有些痴痴的看着小凉那病弱的脸庞，似自言自语般道“护住我的肉身。”便定在了原地，额前剑莲一道透明的光亮缓缓溢出，一闪之间便遁入了小凉的额心之中。
　　人之识海大多混沌一片，修为较强者则阴阳分生，上为云雾，下为江海，因而称之为识海。识海乃是一个人的精神根本，而其上的云雾则是意念的幻象残影，这其中往往蕴含着一个人一天之中所知之事的反映，印象越深，则其在云雾之中凝成的景象亦越发真实。占卜的术理张黯然并不太懂，但他隐约抓住了些什么。自己的识海之中万种变迁，凝成的六兽尊亦是以般若法为本但又融入了自己对于道的理解而形成的幻象，用与沟通升腾云雾以及逐渐冷却的岩浆识海。这变化或许不是在朝着最完美的方向发展，但是那至少令自己感觉到了生命的厚重。
　　是的，识海之厚重，承载着人对于道的理解之重。熔岩形成于本我之道领悟之时，但亦随着自己信念愈发坚定而渐渐冷却，那股令人心安的力量依旧滋润着自己识海之中的六尊水晶兽尊，朝着他所想要的方向一点点的发展着。
　　占卜者，由过去推知未来，亦可说凭借着升腾之云雾的残影推测出来的万种变化，其中所需进行的万种推敲，又岂能以人力能进行？若他猜测无误，那么小凉的识海之中应该藏着某一个笃实的魔念，以异于常人的方式分析着升腾于识海之上的云雾，若能将此魔念找出，则才有可能找到弥补之道。至于解决的办法，也只有找到这识海损伤的根源，才能再做打算了。运转本我之力，张黯然小心翼翼的避开每一个在云雾中渐渐形成的影像，在其中缓缓的搜寻着。
　　第251章　补海（二）
　　随着张黯然的上升，周围的雾气愈发的密集起来，这些逐渐形成形状的雾气都承载着小凉绝大部分的记忆，若是轻易碰散，小凉的回忆将不复存在。但这雾气如此密集，张黯然再想前进都显得是那么的困难，在他人的识海之中他也只能以本体的形态存在，无法融入其中见缝插针，如此一来，在这浩瀚的意识空间中，张黯然想要找到那占卜形态的根源是何其难也！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小凉的修为依旧抵挡不住身体的虚弱，可想而知这伤势已经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既然已无法再往上走，张黯然也只好将意识扩散至同一水平上，看能否找出上升的道路或者与那占卜魔念相关的信息，然而当他真正去读取周遭的雾气记忆时，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淡淡雾霭中，张黯然的身影如此逼真的还原在他面前，他初入天魔界时掉入温泉之中的样子是那么的狼狈，也是那么的猥琐，一看便知当时的小凉对于他是多么的惊讶以及讨厌，但却并没有太多的厌恶之情。当时的张黯然为了将钟汉离带回人间界，在那扇黑色大门打开后毅然跳了下去，在两大天魔界的边界之中胡乱的奔跑，最终误打误撞入了众美女的洗浴之地，那愣头愣脑的样子，却没想到小凉会记得如此之清楚。
　　与之相连接的雾气之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眼中噙着泪，看着母亲眉头紧锁的样子，以及案牍上凌乱散落的竹简，皱起可爱的眉头，她瞒过了伺候她的宫女，在自己的后院之中以古筝之弦为介，眉心闪过无数光华，似在调动着什么，随即那古筝寸寸弦断，爆发出来的戾气甚至将一旁的湖水都震得四散飘飞，年幼的她如何抵挡得住这莫名的力量，只被震得倒飞起来便几乎失去了意识，只是在她失去意识的瞬间，一个模糊的影子凝于半空中片刻，便就消失不见。那张脸的样子，赫然就是自己！
　　短暂的惊讶后，在温泉中隔着雾气的小凉并未仔细看清张黯然的脸，决定以自己的魅惑之瞳教训这胆敢冒犯魅女族之威的人。然而当时的她靠近张黯然并认清她的脸厚，便就在那心神剧震的一瞬，张黯然方才有机可乘，摆脱了对方的控制掌握了主动。当时张黯然那矫健的身影腾空而起，竟就这么凝结在小凉的识海之中！
　　这丫头，从那时起便对我印象这么深刻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张黯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窥探对方的记忆，但越是这样想，自己反而却越被激发起了好奇心。小凉十五六岁时所做的占卜，具体却并未有太多的信息，只是知道这样的占卜都需要一定的媒介，且控制不当的话会引起剧烈的能量爆炸。看来，也只有找到小凉进行占卜时的回忆再细细观察才行。
　　想起当时小凉帮自己占卜自己的所作所为，张黯然心中不由一痛，当时自己不过是一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