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
天元皇帝李承乾登基之后,即以贞观十五年乃天元元年,布告南北,只是长安百姓,心恋前朝,暗地里多仍称贞观年号,天元皇帝却也不以为意,只将各处道观佛寺周围尽行封禁,再不许俗人烧香、散华、祈愿、供奉,各处寺观僧道无奈,只得自家在寺内院外拓地耕种,以免遭饥馁之苦。
今日大雨,稍得休息,辩机执了一本妙法莲华经,正在廊檐下研读,偶然抬头,见院中松枝,郁郁青翠,在细密的春雨中尽皆掉头东向。
辩机一怔,随即想起玄奘西行前所言,“我此去也,时间不定,但见得寺中松枝头向东,便是我回来之时。”辩机想起此言,心中大喜,放下经卷,奔出寺门,大叫:“玄奘师父!”四下里雨云蒙蒙,却并不见有人前来。
辩机失望,兀自不肯归去,翘首向西眺望,忽听得空中有人唤道:“辩机。”声如温玉。辩机一听大喜,急抬头观看,见玄奘与一缁衣男子衣袂飘荡,立于雨中,辩机大喜,叩头道:“师父,你回来了。”——辩机却未曾见过李世民,并不认识。
辩机叩首呜咽道:“师父,今上皇帝被囚慈恩寺,承乾太子得魏国之力,做了皇帝,将皇家血脉尽数流放蛮荒,又将寺院封闭,佛法消亡在即,且喜师父回来,必有法拯救。”
玄奘温言道:“莫哭,莫哭。飘风骤雨,只在旦夕之间;密云覆月,终有开现之时。我此来特为传法于你,你当传布人间,勿使断绝。”将袍袖一展,卷卷经书自袖中流出,落在寺门前一方磐石之上,乃真谛三藏,《瑜伽师地论》一千卷,《大智度论》一千卷,《摄大乘论》一千卷。
辩机如获至宝,抚摩经书,问道:“师父,难道你这次回来不留下么?”玄奘摇头温言道:“我生将尽,不可久居。辩机,你好生修习经法,我去了。”辩机不舍,向空哭喊道:“请师父稍息,我叫各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弟都来与师父相见。”玄奘于空中摩辩机之顶,道:“辩机,辩机,见我经法,如见我人,又何必拘泥色相?我去了。”辩机大哭流泪,向空捉玄奘之手,却捉了空,只见那清瘦的身影向雨云深处去了。辩机倒在寺门之前,大哭不已,寺内僧人惊动,都出来察看,只见经书宛在,不沾水雾,斯人已去,俱各向西流泪礼拜。
“……把可爱的长安。
因不慎而沦陷了可爱的长安,
当离开宫殿时遗落了经法宝卷。
愿神尧光孝皇帝的血裔当受大位,千秋万代。
愿东方众圣人垂鉴于后世,
回转过来着落于天可汗之身。“
玄奘携李世民之手,将出长安西去,西门老人凄怆的琴音歌声犹自从下方氤氲的雨雾中传来,李世民听了,回首看雨中长安,烟树凄迷,城阙万重,潸然两行泪下,不能自止。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
“去休!去休!”玄奘叹息,“自有归来之日。”
李世民泪洒衣襟,随玄奘乘空而行,须臾过了终南山、太华山、中条山、祁连山,只见天山在望,又遥遥看见须弥山头魔气如莲,圆转如日月相似。
玄奘心知魔种已成,不日内杀劫重启,这一次比前不同,必将振动云宫,动摇三界,玄奘不忍,道:“善哉!”于空中缓缓向下降来。
长安城春雨飘潇,天山一带,犹自寒凝大地,大雪纷扬,地下积雪有一丈之深,玄奘降下凡尘,领着李世民,行走于大雪地上,向一处残旧的帐篷走去。
“哇——”一声响亮的儿啼冲破大雪,遍空中宝光疾涌,莲花开放,亿万金灯璎珞,如滴水涓涓,垂覆在那帐篷之上,圆满无余。
惟我大士,圆通妙应。入生死海,如月普印。
清净光中,法身湛然。烦恼波浪,一任滔天。
烦恼愈盛,法身益显。故于众生,随顺不远。
如水涵月,月不离水。光光相照,原无彼此。
我观大士,不离此心。故求之者,如响应声。
常光不昧,死生不隔。寂灭现前,自然超越。
玄奘与李世民走到那帐篷之前,只见早有两人立雪相待,正是龙女、红孩儿二人,见了玄奘,道:“菩萨来了。”喜而礼拜。玄奘合掌还礼,至帐门前呼唤:“檀越!檀越!”那帐门开处,走出一名牧人来,身穿皮袄见了玄奘,大喜礼拜:“法师万福!法师万福!”——原来此处天山脚下,乃何国之地,国中人人奉佛,见僧人便即欢喜。
那牧人只因家贫,平常也无物供奉寺院,所以不得入庙礼拜,此刻见玄奘气度高华,的是有道高僧模样,却亲来访问自家孤陋帐篷,大喜之下,只道:“法师万福!”又道:“法师,天寒雪骤,法师请进内稍御寒气,这一位是法师的同伴么?便请一齐入内。”——这话乃是对李世民而说,龙女与红孩儿却隐去了身形,凡夫不得相见相闻。
此时帐内啼声洪亮,久久不息,玄奘道:“不须入内,我闻檀越麟儿诞生,心中欣喜,故寻声而至。檀越可否将孩儿抱出让贫僧看一看。”那牧人道:“法师要看,那是小女前生修来,怎敢不依。”
入帐抱出孩儿,双手递与玄奘,玄奘一见,目有泪光,躬身道:“南无大慈大悲救护主菩萨!”见女婴仍然啼哭不止,柔声道:“慈哉正法明,如慧日当空。万天咸普照,亿类荷生成。一滴真甘露,泗州寄此身。广演大圆通,救劫寻苦声。香馥三千界,妙莲华下风。南无大慈大悲救护主菩萨!”那女婴登时便住了啼哭,只将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玄奘不瞬。
那牧人见状喜道:“不想娃娃倒与我佛有缘,便请法师与孩儿起个名字可好?”玄奘道:“善哉!甚深妙法,具足万善,贫僧有僭,就叫‘妙善’,如何?”那牧人千恩万谢:“妙善,妙善,好!好!好!”又请玄奘入帐用斋。玄奘道:“檀越好意,贫僧心领,却不必了。”于袖中取出一支青莲花,放于女婴胸前,教牧人“与孩儿随身携带,自然诸邪不侵,长乐安宁。贫僧去了。”举步将行,又向龙女与红孩儿看去,龙女道:“我二人决于此地,守护师父。”玄奘颌首道:“如此也好,须是小心在意。”龙女道:“弟子等理会得。”玄奘又向女婴所在处一躬,飘然与李世民一同西去。
那牧人乃凡夫俗子,不曾听见二人对话,只是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也不知叩了多少头,待得重新抬起头来,玄奘二人已不知去向,牧人抱了妙善,怅怅返回帐内,与妻子看那青莲,见馨香扑鼻,隐隐有光华缥缈,出没于花瓣之间,虽然见识短浅,也知必是宝物,非同寻常,与妙善贴身佩了,夫妻各自欢喜,不提。
须弥山头,魔城万里,魔火腾天,曼荼罗光轮宝座之前,蚩尤、刹魔执手并立,俱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六部九十六道八万万魔众于八方上下叉手环绕,五体投地:“我薄伽梵世尊,最尊无上,诞育成就,决定混一三界,掌握天机,亿万斯年!”
玄奘与李世民凌虚而行,正从须弥山旁而过,点头叹息,径不停留,向西而来。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 有情劫 第六十三章 称赞净妙智,夷数光明者
世界大海。
魔城八十一万里,如大黑莲华,漆黑的莲瓣一层层舒展开来,空悬于须弥之顶。
当时无边魔火,森罗普印,焰气氤氲,大放光明,光耀四大部洲,直透三十三天之上。
其中有叹赞之声,响彻三界四洲,九天十地:
“恳切悲嗥诚心启:满面慈悲真实子。
无上世尊力中力,无上甘露薄伽梵。
普施众生如意宝,接引离斯深火海。“
奈落伽六部九十六道八万万魔众,俱着黄、白、红三色光明妙衣,戴璎珞花冠,叉手当胸,作火焰飞腾之状,转动经幢,面向中央曼荼罗坛城,如潮水一般缓缓左旋而行,且行且拜且赞,恭敬虔诚之色,过于世间一切信教凡夫。
中央曼荼罗光轮五光十色,斑斓流离,缓缓转动,刹魔圣主与魔主蚩尤现无量法相,端严高坐,蚩尤举左臂,刹魔举右臂,共托圆象一丸,置空玄之中,如车轮大小,忽如日月之光,忽似幽冥之暗,时聚时散,流转无常,其中有灵,运行于无边昏冥大水之上,隐隐如人子之状,带结蝴蝶,长长的衣袍一直垂至水面,荆棘缠绕的七角冠冕间有冰霜与火焰同时燃烧,背后有十字之形,仿佛石中圣剑,交叉而成,从圣剑十字形上,生出六百六十六道纤长羽翼一般的明亮辉光,纷飞如岚,向前浮空漂舞,倒卷回去遮住了人子的面目。
世间万类,种种不同。
按:阎浮提世界之人,若行欲时,二根相接,流出不净;一切诸龙金翅鸟等,若行欲时,亦二根相接,但出风气,即得畅适,无有不净;兜率诸天,忆念成欲;夜摩诸天,执手成欲;他化自在天,共语成欲;魔身诸天,相看成欲,更无余事。
魔尊蚩尤与刹魔圣主乃一切世间亿万万群魔之源流,自然与下界凡夫不同,光气眼神交相感应间,即可诞育魔胎,以垂后世。蚩尤虽托身为人间帝皇,只是俗世凡尘,岂是魔主眼内之物?更欲上伐九天,下极九幽,为三界六道之共主,将一切众生皆化为群魔附庸。这一番魔主野心,万古不曾停息。只是天心高远,那天位之上,虚空之外,诸大神通者岂是易与之主?过去劫中,两位魔尊与诸天无数神明魔众,大相攻战,都欲争此世界,以行其道,最后终于双双陨落,一被封于轩辕剑中,一被镇于大虚空藏内,此前车之鉴,焉可不引以为惕。
故而此番蚩尤、刹魔二尊,应刀兵之劫,重出阎浮,大兴征伐之前,先乃执手相看,圆成阴阳,入三摩地,诞此夷数魔种,乃光明、黑暗、清净弥赛亚,三位一体,此去若有万一,不得如愿,可为当来魔道复兴之机。
“我被如斯多障碍,余有无数诸辛苦。
大圣鉴察自哀悯,救我更勿诸灾恼。
唯愿夷数降慈悲,解我离诸鬼神缚。
以光明翅慈悲覆,速引令安清净地。
一切病者大医王,一切暗者大光辉。“
群魔反复祷拜,以念力加持魔种夷数,七日七夜,不曾休息,一道接一道的火焰之柱自魔城之中生出,不住向上延伸,插向湛蓝如大海一般的苍穹。
恒河从东方的葱岭雪山间留下,在南北天竺广阔的大地上蜿蜒流过,河水宽阔,平缓,清澈,自古称为圣河。
河西有原,名白鹿原,原上有城,名曲女城,乃戒日王的都城。
此刻曲女城外,大花林中,节鼓响动,大众会集,五印度大小国王十八人、大小乘僧侣三万人、婆罗门外道二万人,无数俗子、侍从、象舆、幢幡,如云雾拥塞,玄奘白衣如雪,高登法座,指说大乘玄妙,三藏微妙。李世民缁衣持拂,侍于法座之左,戒日王秉持宝盖,侍于法座之右。大众一一于座上立起,启请发问,玄奘一一为之回答解说,经七日夜,大众皆欢喜合掌赞叹:“南无大智大慧大乘天菩萨!”
天空忽然昏暗下来,日月形如悬鼓,同时出现在天穹之上,日轮色黑如毛布,月轮殷红如鲜血,一切都浸没在浓浊的黑暗之中,大地震动,仿佛有血腥的气味随风送入鼻端。无数道烈火的巨柱像巨大的花枝一般,向着天空生长,火柱的末端,血红的曼陀罗花一朵一朵,次第盛开,满空中如烟花怒放,璀璨热烈,雹子与血雨在花瓣间纷纷落下,有巨大的号角声响彻在天地之间。
曲女城大众无不震恐,扑倒在玄奘座前:“大乘天菩萨,这是何故,如斯可怖?”玄奘仰头向天,微微叹息:“善哉!刀兵乱起,魔欲争天,众生方有大难,故有此象。”一身白袍在暗红昏黑的天色中分外显眼。大众又问曰:“我等当如何处之。”玄奘叹息,将龙华树蔓举于眉间,于座上说偈曰:
“森罗普印,性海湛然。
境风一击,波浪滔天。
圆满法身,端然常住。
于波浪中,光明弥露。
是故众生,识浪作恶,法身潜为。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于其顶上,出青塔渺渺,其上光轮如月,现无量无数无边微尘刹数,宝铎含风,无量清凉月华如水流泻,如蝉翼青纱,遍覆阎浮提大地,众生于其光中,便得清凉,无有恐怖忧愁。
尔时玄奘,拈花叹息:“十方世界,有如空花,乱飞乱灭,身亦如是。”结大慈氏印,入般泥洹,身躯渐渐崩析,精神纯粹,化为白光,莲花一朵,飘飘而起,阎浮提大地六种震动。十方龙天出现,散华空中,摩云城头有一金色猴王,遥遥合掌颂念:“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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