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
三人转过身来,只见殿门不知何时已然洞开,外面已是正午时分,阳光十分灿烂。三人走下台阶,那百人队长提矛赶来:“三位走啦!好走,好走,不送,不送。”小山微笑和他作别。
既是预备要走,三人便到城中买了些应用之物,到码头来寻船搭乘,幸喜正有一艘大船要回南赡部洲,尚有舱室未满,可以搭人,九公与船主讲好价钱,便与小山、猴王上得船来,船主着小厮领着他们安顿了。
众人用过午饭,那船便解开缆绳,扬起风帆,出海往西。
这船却比九公自己的船大了十倍不止,首尾有三百丈长,宽百余丈,上下共五层,露出水面的船身约高二十丈,遇上等闲风浪,那是晃都不会晃一下。
三人自登此船,连日东南风紧,船上十余面大帆都吃饱了风,行驶甚速,一日可行六七千里,十日之后,十余万里航程已是走了一半,眼见这风如果再吹十余日,即可抵达南赡部洲,二人一猴十分喜欢,终日在船上谈谈说说,或听小山谈史,或听九公讲故,颇不寂寞。
这一日清晨,船上乘客用过早饭,都在船舷边看风景,太阳升起未久,海面上碎金荡漾,紫霞缤纷,数千海鸟在船头飞来飞去,海中又有无数白鱼跟着船儿游动,不时高高跃出水面,掠过船头,再次落入海中。
小山来时,因是九公自己的船,船上有诸般事务需要料理忙碌,因此舟行数月,却不曾好好看过海上风光,此刻三人都做了乘客,九公与小山都乐得这数日安闲,小山一边说话,一边以笔墨记画沿途所见,十分兴奋。
众人正看海景,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长鸣,海面上冲出一道白色水柱,直入空中有十余里高,随后哗然散开,无数水珠迎风飞洒,落将下来,便如平空突然下了一场大雨,众人十分惊异,彼此议论,不知这是何物。
“糟糕,我们遇上鲸神了!”九公低声咕哝。
小山与猴王不解:“鲸神,什么鲸神?”
“一会便看见了。”
众人正议论间,海面滚开一般的沸腾起来,浪花翻起百余丈,滑剌剌向两边分开,座船摇晃不已,大海中央一座雪山徐徐浮出水面,周围有数十里方圆,缓缓向座船移来,众人不由连声惊呼:“鲸神!鲸神!”只是这惊呼声中,倒没有多少恐惧之意。
“九公,这是……”
“这就是那鲸神,其实是一头无大不大的大白鲸,不知什么年代出现在这东洋大海之中,来往海客常有遇见的,便称之为鲸神。”
“这鲸神会撞船吃人?”
“那倒不会,这鲸神虽然力大无穷,性子却十分温顺平和,海船若遇上大风恶浪,鲸神还常常会随行护航哩!只是……”九公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小山追问道,这时那白鲸又发出一声长鸣,庞大身躯已来到近前,绕着座船,慢慢转圈游动。
船主名唤朱若水,见这番光景,忙叫众水手将船上牛羊等物扔下海去,喃喃祷告:“鲸神老爷保佑,保佑我合船平安,终归中土!”那白鲸巨口微张,数十头牛羊随着海水哗哗往口中流入,顷刻消失不见。白鲸吃了牛羊,却并不离开,只是在众人座船前后游弋,不时发出低沉的长鸣。
“返生香!鲸神要返生香!谁带了返生香?快拿出来献给鲸神!”乘客中忽然有人叫道,船主恍然大悟,也应声提气高喊:“鲸神最喜返生香,谁带了还请献出,也好保合船老小平安!”
小山与猴王听了,看向九公,九公神色忸怩,低声道:“且是流年不利,才弄到这几斤返生香,指望老来有靠,也好给你备些嫁妆,却不想遇上鲸神,这番好了,却是两手空空回去也!”小山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船上数千人要紧,还是那几分钱财要紧?九公且不要耍赖,快去取出来吧。”
九公无奈,只得低头奔回船舱,不一时钻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大包,自然都是那返生香了。却见船那头也有一名乘客奔出,手中也提着一个包裹,想必也是返生香,只是他那包裹却比九公手中那个小得多了,料来只有一二斤之数。
两人提香上得甲板,船主迎上前去,作揖道:“有劳二位将返生香投入大海,献与鲸神。二位受损不小,小可甚是过意不去,此番回去,船钱半文不要,聊为小补。”船上众人都把眼来看二人,众目睽睽,殷殷期盼,二人无奈,只得将返生香扔下船去,只见水波一旋,两个包裹顺着水流入白鲸口中。
那白鲸吞了返生香,又鸣了一声,听来竟颇有凄怆之感,破开水路,往南游去,众人拍了拍胸口,庆幸此番有惊无险,九公却垂头丧气,十分懊恼,小山与猴王上前安慰了几句,又问:“鲸神为何独爱返生香?”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啊,我只听说,数百年来,只要船上有返生香,鲸神多半便会出现,向人索要返生香,若坚持不给,那船可就走不脱了,不想今日教我碰上了。”
小山想起那白鲸离去时发出的悲怆长鸣,心中一动,说道:“难道这鲸神也患了失忆离魂之症,欲借返生香恢复记忆?”
“鲸神,失忆?”九公哑然失笑,“它虽被大伙称为鲸神,左不过一头畜生,如何会患上什么失忆之症?你这说法未免也太过离奇了。”
猴王在旁边听了,却是默默无语,仿佛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小山拍拍猴王肩头:“喂,徒弟,怎么啦?”猴王忽道:“先前听九公讲这返生香功效时也未曾留意,此刻想来,我仿佛也丢失了什么记忆,这返生香如果有此神效,为何我日日在洞中闻着,并不见有何作用?”
小山一怔,说道:“对呀,九公,返生之说既是夸张,恢复记忆的说法也未见得作准吧?”
九公摇头道:“不,返生固然并无可能,但此香能够治愈离魂失忆,却是决计没有差错,我昔年便曾亲眼见过几例,若此香真的全无效用,又焉能如此昂贵?”
猴王一听,也有道理,只是自己脑中好似每有破碎记忆,为何洞中日日闻着返生香,并不见效,这白鲸吃了返生香,显然也无作用,不然何至于数百年来一直求索不已?猴王抱头苦苦思索,小山不忍,正欲出言开解,忽听船上众人又发出连声惊呼:“啊!朝歌!朝歌!”
什么朝歌,那是千年之前的商都呀,不是早就陆沉了么?小山讶然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周围天色已十分昏暗,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绝从海底涌出,翻卷回旋不已,将顶上日头都遮住了,阴风呼呼吹来,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惊呼声中,一艘一艘战船从海底浮出,在满天阴云间载浮载沉,又有无数骑士,铁面狰狞,目闪精光,手提长枪,或骑海马,或跨鲸鲨,出没于海浪阴云之中。
沉沉乌云之中,战鼓咚咚,只见云雾分开,一艘大舰迎面驶来,船上一面大旗高高升起百余丈,上面绣着一只硕大的玄色凤鸟,怒翼飞张,随风鼓动,仿佛随时要破旗而出,翱翔九天。
玄鸟!真是昔年殷商的旗号,这支舰队是人是鬼?从何而来?小山十分惊异,猴王见了这舰上众军诸将服饰,却只是怔怔而望,仿佛又想起了什么。
九公看着周围舰只旗号,脸色煞白,喃喃道:“运交华盖,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今番回不去中土了,我今年八十七岁,却也活得够了,只是不合让小山跟我出海,将大好青春年华葬送此地。”船上众人也都惊得呆了,与九公一般神色。
“九公,你说什么呢?”小山问道。
“小山,古老相传,当年商周迭代,牧野一战,朝歌陆沉,但并未就此从世间消失,殷商遗民一直在渤海之外万丈海底中繁衍生息。只是一条,海底虽然食物无忧,矿产极丰,如人间丝绸、米面、茶糖等物,却是难求,因此朝歌常常派出舰队,四海巡游,遇上海上商船,必定抢掠一空,而船上乘客也必被他们杀戮殆尽,鲜有能逃生者。”
“竟有此等奇事!只是抢掠货物,倒也罢了,却如何这般狠辣无情?”
“许是遗恨千年,至今难消吧,总之他们遇上海船,不论来自何方,必定掠空杀尽,更不留下半个活口,据说只有两国之船例外。”
“哪两国?”小山还待再问,只听得鼓声大作,铁面骑士们手持枪戟,自四方上下汹涌奔驰而来,船上众人情知无幸,都坐倒在地,闭目等死。
不想今日却与一只猴子死在一处。小山想道,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看了看九公,又看了看猴王,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面大旗,全不知害怕,叹了口气,便去拉他。
忽听远方一声高亢长鸣陡然响起,阴云重重滚涌破散,一座雪山极速移来,砰啪喀喇之声连绵不绝,数艘朝歌战舰不及躲避,被撞得支离破碎,落入海中。
“是鲸神!鲸神回来救我们了!”小山喜极而呼,众人纷纷睁开眼睛,看见那巨鲸高山一般的伟岸身姿,欢声高喊:“鲸神!鲸神!”
只见那巨鲸来到众人座船之前,忽地又鸣一声,将两鳍展开,在水面上一拍,泼辣辣声响中,跃上空中,竟然就此浮空不坠。众人这才能窥见那鲸神巨躯全貌,只见它自头至尾,足有百余里长,巨鲸发出低沉长鸣,两鳍在空中轻轻拍打,不住延伸,须臾竟伸至与身躯差不多长短,浑如两翅相似。
众人见白鲸如此神异,更是欢欣鼓舞,却说商军旗舰之上,为首大将乃攸侯喜,深谙兵法,见这白鲸现出这惊天雄姿,微微吃惊,却也并不畏惧,中军官将令旗挥动,商军众舰诸军进退有节,顷刻间已将上下四方去路悉数堵住,再无空隙。
白鲸低鸣一声,两翼一挥,一阵狂风腾卷而起,海中大浪滚滚,众人所乘海船控不住,随海浪颠簸不已。商军见大风涌来,微微一退,仍是保持合围之势,更有七八艘战舰、数千名骑士纵骑飞向白鲸上方,一齐将枪矛高高举起,寒光闪闪,连成一片,只待首领一声令下,便将长矛一同投出。
小山仰头而望,担心那白鲸安危,掌心中全是冷汗,她虽然幼逢丧乱,父母早亡,诸事都要自己独力担当,因此养就性格外和内刚,十分坚毅,终不脱女子之身,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紧紧抓住猴王臂膀,猴王却似浑然不觉四周危险,只是看着商军那面大旗,呆呆出神。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卷二 有情劫 第七章 释迦牟尼
众商军围住众人座船与那白鲸,举矛待发,中军鼓声一振,白鲸上方数千七尺铁矛如雨而落,深深扎入白鲸体内,热血满天飞洒,将数百里内海水染成通红一片。众人大惊失色,抬头看时,见那白鲸虽然身体受伤,却似乎并无大碍,反倒发了狂怒,昂首高鸣,满身矛尾露出体外,两翼舒展,巨躯摆动,左冲右突,商军舰只急急闪避,仍有不少被白鲸尾部击中,纷纷翻滚坠落,惨叫声此起彼落。
攸侯喜脸色铁青,作了个手势,中军官将令旗挥动,旗舰升上十余里,在阴云中将舰身隐去。二百八十名力士同时发力,蹬开船头一张极大床弩,高声怪叫,发出弩箭。只听得厉啸犹如雷鸣霹雳,三支弩箭破空怒射而至。这床弩所发弩箭可不比一般羽箭投矛,乃以水桶粗细长鲸肋骨为箭杆,五尺金钢为箭镞,三箭齐发,威不可挡,直可将一座小山削为平地。
白鲸身躯庞大,如何躲得开?三支弩箭如电射入白鲸腹部,闷响不绝,原来箭镞之中,又藏有火弹,中物既爆,白鲸哀声亢鸣,巨尾一甩,向刚才弩箭发出处撞来,不知攸侯喜一箭既出,早就借着阴云掩蔽,换了地方。白鲸横身一撞,自然撞了个空,只将边上周围几艘商舰拍得粉碎,众商军却又上下奔驰,时远时近,不住将投矛射入白鲸身躯,攸侯喜觑准时机,床弩又发三次,次次皆中。
暴风呼啸怒旋,海浪如山翻滚,白鲸狂吼长鸣,来回冲撞,此时它已顾不得护住中土众人所在座船。数百丈一艘大船,此时却如一片落叶般在接天的怒涛中抛高落下,漂沉旋转。咯吱吱声响中,船身开始分崩离析,小山本来抓着猴王胳膊,猛可里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巨震,小山一般没抓住,脱了手,小山高声呼喊,再欲伸手去抓猴王与九公时,数个大浪互相挤叠,一齐奔涌打来,小山只发出半声尖叫,巨浪轰然压下,已是失了知觉。
船身崩裂,周遭海怒,猴王终于醒过神来,身躯已落在海水之中,正好有一块碎木板漂过,猴王一把捞住,紧紧抱住。
“小山!九公!小山!”猴王用尽气力呼叫,只是此时他连自己声音都听不到,更何况小山与九公?他抬头往天上看时,那白鲸发出一声无比苍凉的悲鸣,庞大身躯重重落下,水击千里,狂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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