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归真录
壁立千仞无依倚,住空还以自念力。
红孩儿收势不住,向前撞去,几乎一头撞入菩萨怀里,心中大恼:“那踩莲花的,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好生惫懒。”菩萨一笑,并不作答,龙女却站在菩萨身后,扯着菩萨袖子,撒娇道:“师父,你可出来了!快来救我,这娃娃凶得紧,一心要杀我,可吓死徒儿了!”说着用手轻拍胸口,仿佛还在后怕不已。红孩儿听她随口编排,向她怒瞪一眼,待要说“分明是你戏弄于我……”一眼只见龙女手抚酥胸,微微气喘,玉颊几缕青丝散绕在雪白纤细的脖颈间,不由得心头一跳,忙转过脸去,转向菩萨喝道:“你便是这龙女的师父么?她百般戏弄于我,你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且吃我一枪。”也不管好歹,劈面一枪,向菩萨刺来,菩萨含笑扬眉,右手微抬,伸出一指,轻轻点向枪尖,那火尖枪本是红孩儿先天一点三昧真火凝聚而成,菩萨指尖抵上枪尖,微微一声响,那枪身从中间裂开,一寸寸分崩离散,化作朵朵赤色焰花,霎时俱飘入海水,随波逐流去了。
红孩儿不禁一怔,菩萨指头来势不住,于朵朵纷飞焰火中径向红孩儿眉心点来,红孩儿待要转头闪避,菩萨指头微微颤了颤,红孩儿没来由地眼前一晕,菩萨指端已触上他眉心,一声也不曾出,便软软倒将下去,龙女飞身而出,将他小小身躯轻轻托住。
菩萨吩咐道:“将他拿入潮音洞,好生看管,候我炼魔归来发落。”龙女应声道:“是。”喜孜孜的,又在红孩儿脸上掐了一把,抱在怀中,径归潮音洞中,不提。
菩萨却运神通,施法力,手托净瓶杨柳,一步跨过南洋苦海,瑞气盘旋,往须弥山头而来。
黄尘滔滔,重重浓云血雾如波浪般分裂开来,群猪闷吼,闯入杀场。悟空在乙事主背上,将身子一扭,化作一道耀眼的白金炽焰,向亿万魔众之中撞来,火天阿耆尼、风天伐由各持宝杖抢上,锵的一声巨响,金光飞溅,火天、风天震得两膀欲断,喉口腥甜狂涌,翻出去有数千丈远,日天子苏利耶、月天子旃陀罗、水天伐楼那连忙飞身迎上,悟空使开铁棒,重于须弥,三位魔神连连后退,火天阿耆尼、风天伐楼那调息数匝,复又抢上前来,加入战团。
日天子苏利耶,金发上扬,赤着上身,身周金芒如箭,手持混金锤,来去倏忽。
月天子旃陀罗,银发银眉,乘一匹白马,四臂持四根烂银杵,起落如雨。
风天伐由,面如空虚,上身作赤黑色,下身如龙卷飓风,呜呜飞旋,左持风神幢,右持半月杖,招摇于天地之间。
火天阿耆尼,乘青羊,持青竹,遍身火焰,往来挥斥。
水天伐楼那,身着青色,九首龙形,头冠上有五头青龙吐水,右手执新月刀,左手持鞭龙索,飞旋不定。
五位魔神占定五个方位,一齐来战悟空,悟空铁棒抛开处,如旋大风轮,狂风鼓荡如割,五魔力软,不能相持,且战且退,又有紧那罗、乾闼婆二部上前助阵,为首金刚严紧那罗王,头如马首,发表有青烟上旋,形如独角,精赤着上身,手持一根铁棍,左右有十二名小紧那罗王,皆是马首赤身,手持铁棍,呼呼吼吼,如潮水滚滚而至。
又有妙音狮子幢乾闼婆王,发髻如焰鬘,戴八角冠,赤肉色,身如大牛王,左手执萧笛,右手执宝剑,具大威力相,亦来战悟空。另有众妙庄严音乾闼婆王,手持般遮尸弃琉璃之琴,无量诸乾闼婆各持琉璃琴,同作琴音,婉妙清彻,入耳动心,琴声相处,无量乾闼婆身上俱发出甘冽浓香,无边香气萦绕之中,又现出种种亭台楼阁,虚无幻象,隐现无常,摄人心魂,悟空心神稍惑,被那金刚严紧那罗王觑得空隙,重重一棒,打在背上,直打得金火迸出千尺余高,小山与群猴骑着大猪,在高处观战,见得悟空中棒,不由齐声惊呼,乙事主却摇着耳朵,轻声哼哼,并不在意。
十二小紧那罗王见金刚严击中悟空,同声作吼,如万马群,一十二根铁棍齐齐砸下,只砸得金光一派,流散如水,小山惊呼声里,就要飞身下扑,乙事主却将头颅一抬,阻住小山,蓦地里水焰腾腾,清啸声作,直入九垓,一十三名紧那罗王铁棒脱手,向外直跌出去,金水燃烧,光气氤氲,悟空在金水焰里,手握铁棒,清啸不绝,八万万魔众耳鼓欲炸。
镇元在太虚空里,鹤影回翔,青影飘忽,一身周旋于大自在天、难近母、左魔使双马童、右魔使楼陀罗五大天魔之中,兀自行有余力,笑嘻嘻的,轻松自在,此时听得悟空啸声,向下看来,只见悟空泥丸宫里,五色旋流如华,有一头小小白猿,跳出顶上,双臂张处,竟有上摩九霄之势,大仙微微一怔,复又露出笑意,楼陀罗身化狂烈风柱,猛旋而至,镇元用手一拨,却将那大旋风拨到一旁去了,那大鹤双翅一收,连人带鹤,如星流云逝,往下坠来。
悟空清啸未绝,这时极西方外,也有长啸发起,声贯三界,隐隐与悟空啸声相和,须臾有一道长虹,色作纯青,透空摇曳而至,探入阵中,悟空“噫”了一声,举目观看,青虹中幻出一人来,也作猿猴之形,毛色深青,头戴金冠,周身璎珞,右手握黄金锤,左手托一宝山,颊生六耳,形如蝉翼,微微耸动,周身宝光萦绕,无边大风扑面而来,无量魔众一时皆退后数步,近他不得。
刹魔圣主却认得此猴乃是大雷音寺大悲世尊释迦牟尼前身好友,摩诃神猴哈奴曼,生就天耳神通,上彻青霄,下极幽冥,十方三界,尽在耳中,更兼神通广大,力拔须弥,法力更远在释提桓因陀罗之上,心中暗想:那罗延却是好面子,自身不动,却请得这许多人物为他助力,先是镇元小儿,此时又来了这两只猴子,只是你那传人灭尽在即,你却也还不慌忙么?冷哼一声,端坐不动。
原来玄奘将超十地,渐臻等觉,当于此贤劫中,成就菩提,出兴世间,次补牟尼之位,绍宏如来大法,却被刹魔一语掩蔽,自取灭定,若真个灭尽,则此贤劫后五十六亿七千万岁,将再无人可以成就正觉,佛法衰微,魔道日昌,那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何等紧要?不怕释迦不动。
却说哈奴曼跳入场中,见了悟空,也是一愕,问道:“你却是谁?适才是你作啸么?”悟空道:“是我,你又是谁?”哈奴曼道:“吾乃大风,于劫初来,向劫终去,浩浩无穷,荡涤三界。”悟空道:“我观三界,尽空刹土,皆我一心,地火水风,尽归于空,何曾有风,何曾有劫?”哈奴曼闻言,哈哈大笑,向前奔来,悟空亦鼓掌大笑,迎上前去,两猴笑声不绝,指尖相触,光波荡漾,栩栩然如梦如幻,如电光泡影,两相消融,依旧是一个悟空,手提铁棒,兀自哈哈大笑。
鹤鸣声里,镇元已至,大自在天、难近母、左魔使双马童、右魔使楼陀罗五魔如苍鹰扑击,乘空袭来,那日天子、月天子、水天、风天、火天、一十三位紧那罗王,无边乾闼婆俱围拢上来。
内中地母波里提毗,依地而生,平生最以力量自负,见镇元力大,将身涌出珠穆朗玛峰头,探出一百只臂膀,将须弥山周围小山头一座座拔起,向镇元击来。不知她虽号为地母,镇元更是地仙之祖,三千大地之精神,正是她的源流,袖袍一张,那百余座山峰都进袖内去了,小小手掌于空中伸下来,在地母波里提毗顶上轻轻一击,波里提毗庞大身躯霎时萎靡下去,化为滚滚黄沙,连同无边积雪,轰隆隆滚入山下深谷去了。
镇元呵呵长笑:“千万年不动筋骨,今番却是过瘾,过瘾。”青衣鼓荡,小小手掌上下摇晃,竟将日天子、月天子、水天、风天、火天、一十三名紧那罗王连无量乾闼婆一起卷入,东拨西引,无量魔众如处大洪流中,身不由主,酒醉了一般,摇摇摆摆,随着镇元手势,东西乱转。
镇元手掌虚引,那麈尾却飘扬起来,抖得笔直,向大自在天、难近母、左魔使双马童、右魔使楼陀罗五魔来处一指,转头向悟空笑道:“我且耍上一会,这几个凶人就交给你了。”悟空见这小小童儿如此神通,激起好胜之心,振一振铁棒,迎头冲上。
大自在天挺举长戟,满头蛇发笔直飘于脑后,从后扑至,直取悟空后心,悟空天耳洞彻,头也不回,握着铁棒,往后一撞,正撞在摩醯首罗戟尖,直撞得无明劫火烈烈飞腾,摩醯首罗虎口灼热如烧,铁棒借这一撞之力,倒转回来,横扫群魔,难近母青矛齐挥,与铁棒击在一处,当的一声巨响,各自震得手臂酸疼,难近母心道:这猴儿不知什么来历,瘦瘦小小,却有如此力量。当下不敢轻忽,使出全身本领,全力攻来,悟空与难近母兵刃相交,也知这青面凶妇非同寻常,收拾心神,周旋于五魔之间,若纯以力量论,悟空只堪与摩醯首罗、杜尔伽相当,五魔同时来袭,原非悟空所能力敌,只是他身躯轻巧,趋退如神,但见一道金色电光绕空飞旋,五位天魔空自神通无量,总来寻不着捞摸处,反被悟空打了几下重的,痛吼如雷,益发狂乱。镇元回头看见,嘻嘻笑道:“不错,不错,我们再换过来。”舍了日天子、月天子等无数魔众,又闯入五魔群中,悟空也笑道:“小娃儿本事很大,老孙心中也十分佩服。”铁棒飞腾,两人换过位置,并肩大战,相视而笑,心中俱有惺惺相惜之意。
且说乙事主与小山、群猴、猪,足踏黄尘,立在空中,啸吼助威,有魔众见了,识得他们是与悟空同来之人,心中不忿,纷纷扑来,乙事主长吼一声,口中吐出素天金气,形如白虹,周回飞旋一匝,便有十万魔众身首异处,热血喷溅,落下云空。乙事主傲然昂首,又吼一声,无边光影徐徐扩散,内有大鱼,两翼垂天,天蓬真君真身足踏鱼背,四首八臂,黑衣玄冠,彤甲跣足,威光赫奕,倒垂如水幕,小山又将八卦龙须帕祭起,那龙须帕悬在众人头顶,飞扬招展,鼓动延伸,风雷大作,现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种景象,广数千丈,缓缓旋转,浮凸隐现,聚成中央一个龙形兽头,头角峥嵘,凶猛狞恶,口中作沉沉怒吼,令人寒毛倒竖。
魔部虽众,只是自杜尔伽、摩醯首罗、双马童、楼陀罗、四大阿修罗王、阎摩罗刹等诸大魔头部主之下,各各遇上对头,彼此纠缠,难解难分,无人可以顾及此处,所以见乙事主这般威势,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无魔众再上前来。乙事主将大耳甩了甩,傲然低吼,群猴群猪啸叫而和,忽抬头见西南方花雨缤纷,香风飘荡,潮音隐隐,佛光无量,浩浩荡荡,透出重重血色浓云,冉冉而来。
刹魔圣主轩眉冷笑:那罗延终于忍不住了么?
尔时玄奘,白衣飘摇,于大震乱中,从空处定起,入识处定,周身渐渐有白光向外散发。
卷二 有情劫 第三十九章 以有情人,入有情世
我今大悲心,广大如虚空。
欲为众生亲,故现行菩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一日又将尽了,硕大的深红色太阳一跳一跳,渐渐没入远方的海水深处,在那一瞬间,整个大海就像熔炉里沸腾的铁水。
然后整个宇宙进入了深沉的黑夜,而繁星从太阳方才落下的地方升起,布满了漆黑的天幕。
繁星满天,八德池无涯无际,在星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银白色光芒,缓缓漫过岸边细白的沙滩,又缓缓退去。
山一般的苍黑色身影浮出同样苍黑的水面,发出响彻天地的鸣声,久久不绝,接着又沉入深深的水底。
莲花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轻风吹拂,岸边的无忧林翠叶扶疏,沙沙作响。
八德池边,无忧树下,两人对弈,一人观局。
“瞿昙今日心神仿佛有些不定?”准提道人枯黄细长的手指间拈着一颗黑子,淡然而笑,身边地上,斜斜放着一根树枝,不青不白,非枯非荣。
细观两人之间,青岩为局,三尺纹枰之上,黑子白子密密麻麻,纠结一处,形势一片混沌,胜负殊难辨认,但座上三人眼光皆非常人可比,自然瞧得清楚,官子收完,执黑一方稳赢三目左右。
“行菩提萨埵法者,十地三乘,处处是劫,心魔若动,自起还当自灭,他人原无奈何处。只是弟子虽得此意,未舍有情。”
观局者乃接引道人,道人身形枯槁,听了此言,微微含笑:“娑婆无量,六度无量,原不舍有情,不然,我等入此世间何为?”说罢,站起身来,向水边走去,释迦牟尼放下棋子,起身随行。
水上光晕淡淡,有两枝菡萏,亭亭自波中探出,出于水面,在夜色中一点点绽开纯白的花瓣。
须臾,两朵白莲花完全绽放,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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