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
老汪太监点头,召人过来低声交代下去。
……
皇帝摘下水冬青的一片叶子,脆生生的。
皇帝的眼波忽然恍惚,把树叶含在嘴里,用舌头抵住叶子,发出声音,却只收获噗嗤噗嗤几下。
“以前绣儿说,我很愚笨,总也学不会。”皇帝声线低沉:“我记得,绣儿小时候,不知在什么地方学来这个拿叶子吹奏的法子。她一直想教我,我一直也都学不会。”
老汪太监流露一抹黯然:“老奴记得,那时文绣公主还很小,陛下总是很疼她。”
皇帝比文绣公主大了十岁上下,当年的皇帝还是一个皇子,他在宫外有宅子,文绣很喜欢出宫,然后到处去玩,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文绣有一次兴冲冲的用簸箕带来一堆的蚕,有时会带来一堆的点心,有时又把他当成模特捏泥人。那就是一个从小就活泼得要命的姑娘。
文绣就是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会用叶子吹奏,学会拉二胡,学会很多。
“每是一个冬天,绣儿最最乏味的时候,总是喜欢拿水冬青的叶子来吹奏一首曲子。”皇帝笑了,那是一首很奇怪的曲子。
皇帝面色凝固:“不过,谁都没想到,有一天绣儿居然带回来的是……”皇帝徐徐抬手,捏手一合一开,一抹仿佛烈火的罡气燃烧!
那一天,那一次,绣儿带回来的,改变了很多人,改变了……一切。
皇帝和老汪太监沉默,良久。
“我不是一个好舅舅,王策是朕的外甥,朕却不得不利用他来对付皇室,来铲除某些人。”皇帝黯然。
老汪太监安慰:“陛下,只是迫不得已,有一些事总是要人去做。能为陛下做这些事的,便只有王策了。”
皇帝摇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做一个好皇帝,难道就真的做不了一个好父亲好舅舅?”
老汪太监默然,皇帝也默然。半晌,老汪才道:“陛下,是否要多派一个武尊去保护他?”
“不必。”皇帝神色淡淡,摘下一朵梅花:“他不相信朕,他怀疑朕,他想走,那便让朕看看他的本事,看他有什么能耐离开北唐。”
“走的掉,是他的本领。走不掉,便哪里都去不了。”
“是朕的,那就终归是朕的。”
皇帝仰天,无人看见他的表情,只恬静道:“朕想念绣儿了。”
那一朵梅花,不知不觉揉成稀烂。
……
雪花纷飞的季节,人人缩在屋子里恨不得窝在炉子里的时候。北武军的驻地,校场传来整齐划一的呐喊。
“上马!”“下马!”
“穿戴装备!挥刀!”一道道的命令下达,上千名的北武军将士在风雪中犹如标枪一样挺立,不住的按指令来变化。
不愧为精锐。一身北武军制服的王策满意,目光徐徐巡视,这么一支基本一色是先天武者的军队,能爆发出来的力量很可怕。可真正可怕的是,当这些武者有超人一等的组织和纪律。
南武军不如北武军,是有许多历史缘故的。看起来一般都是懒散,南武军那是模仿的,北武军这是真正百战之后的老兵气质。
没走出北唐,王策不知北武军在东洲属于什么水准。不过,他相信北武军的纪律性和组织性,绝对是一等一的精锐。
参领作为副手,不住地下令操练。王策神游物外,这些天来他有意学习军事领域,方才知晓,军事指挥丝毫不简单,也并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指挥一支普通军队,就有许多讲究。指挥一支武者军队,就更加讲究。
朝廷允许武者担任军事主官,但是,绝对不允许军事主官不懂军事。八府都督清一色是武尊,其中也有人不太精通作战,不过,朝廷会让你去学。
总之,你不懂就学。没天分,有军事幕僚为你参谋。只许你说没天赋,不许你说你不懂,更不许你说你不懂得统军。
这是在为明日的出发整军,不过,当诸相如和竺逢平匆匆出现的时候,王策的心就是一沉。
“不必整军了,解散。”诸相如一声令下,北武军被迫不甘心的解散,从这些家伙的眼里,分明看见求战欲望。
奈何,诸相如隐隐已是北衙第一人了。解世铣是致仕,还是转调大江府,还是未知。但年后,解世铣一定会离开北衙,这已成定局。
北唐开战在即,皇帝不会允许,内阁和军机院都不会允许一个不适合干这行的解世铣继续耽误北衙。你让一个杀猪的去制造导弹,那不是找抽吗。
诸相如打量精神百倍的未来女婿:“改由另一卫出战,你好好休息。”一顿,倒觉得口吻太严厉,淡道:“有时间,多来北衙,这儿才是你的家。”
北衙南衙,有什么分别。王策笑了笑:“是,诸大人。”
“这是私下聊天,不必太过严肃。”诸相如点点王策,示意跟上来:“听说你有心学习指挥作战?有上进心总是好事,我们这边倒是积攒了不少历代北武军总领的作战记录和心得,你带回去看看。”
“那敢情太好了。”王策顿时眉开眼笑。
漫步来到北武军营地大门,诸相如顿足:“陛下交代,半年来你操劳不少,多多休息,出战的事就交给旁人吧。莫要心存怨言,陛下这是为你好。”
“这冰天雪地的统兵作战,哪有这么容易。你位置是高,有些事始终是不如老人的。”诸相如叹了口气:“这次出战,如果飞鹰司的决心大一点,怕是只有一半的人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我听海棠说,你常自嘲心软。心软,那是做不得统兵将领的。”
王策挠头嘿嘿一笑。诸相如摇头失笑:“你以为北武军是如何有今日,那是上阵杀出来的。死了一半,活下来的一半那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王策细细的咀嚼,隐约感到一丝别样的意味。诸相如指的是什么?
诸相如口吻淡定:“率一千新兵作战,战败而军心不溃,你便是合格将领。死七百新兵,能得三百精锐,那你便是将才。得五百精锐,你便是一代名将。”
“奈何,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当真做得到?”
王策眨眨眼。心想算你狠,一句舍得能被你说得好像很深邃,可死活就是找不出问题来,这是你诸相如的本事。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诸相如看天,淡然道:“海棠去磨砺武道,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有空,多来家里坐一坐吧。”
一顿:“眼见便快是年节了,安安心心过年吧。”
诸相如召上其他人,飘然而去。
王策凝视背影半会,用诸相如听不到的低声线说:“是,诸大人!”
王策猛然回首,看见杜衷之站在身后,分明听到这句话,分明流露一丝骇然!
“衷之,我忽然记起,你家中似是已无亲近家眷了?”
第193章 犀利哥的新春大礼包?
“这气候,真真草蛋,真真要人老命。”
王策拢拢皮毛大衣,无可奈何的发出一记苦笑。果真,一如他所预料,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离开北唐的。
漫说北唐,他要敢离开京城一百里,两衙的人马保管跟猎犬似的杀来。
请战被忽然驳回,王策一点不失望,反而心情很好。至少他探出了皇帝的态度,没有比这更加重要了。
“衷之,我怕皇室余孽不安分。不如,我派一名高手来保护你。”王策忽然回头一笑。
杜衷之还能说什么?王策嘿然,兴高采烈的哼着小曲,让戴霖立刻去办。等许彻亲自过来“保护”杜衷之,王策才安心往南衙去。
这时,一名形迹匆匆的特务披着风雪赶回来:“大人,我们在西北那里,等待了这些日子。始终没发现任何前来收尸的人。”
“没有?那人好歹是叛逆当中的重要一员,居然无人替他收尸?”王策皱眉,指节轻敲一会。
“是的,大人。不过,按照大人的意思,我们守了多日,一直没见,所以就撤回来了。”
“好了,知道了。你们好好休息几日。”王策吩咐一句,蹙眉看着外边的雪点,爆出一句粗口:“当真见鬼了。”
堂堂大皇子,唐承明这一号在皇室叛军中的重要人士居然没人在乎?王策挠头。临死前那句话什么意思?
你是石磨,我是水车?他以为我是什么?我是堂堂正正的直男,不是断臂山下来的。王策一个哆嗦,这句临死遗言也太基情了。
“王大年。”
一声呼喊王大年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大人,什么事?”
王大年比起半年前的落魄,那是意气风发多了。他二十年下来都不过是熬资历成了副百户,跟了王策半年,就连续两次升迁,被认为摊上好上司,撞了狗屎运,摇身一变成了新出炉的参领。
不是心腹,却也被提拔,王大年自然心存感激,恨不得立刻为王策效死以表忠诚。
“查一查,京城有什么地方,跟石磨或水车相关。”王策交代下去,查到固然好,查不到也没什么。反正他素来就爱公器私用,谁敢歪嘴。
交代了王大年,王策看了一会卷宗和情报,才又一次来了一处。
虽然有点尴尬,可他不能不承认,恰是特务集团这一个信息流通的环境,才令他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并了解这个世界。
身为一名非土著,王策最知晓信息的力量。
索性是趁着还没跑路,赶紧多熟悉多阅读,多了解这个世界,那才是王道。不然,一出去就是两眼一抹黑,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罢休。
……
两衙关于东洲以外的情报很少。
对此工作上的无能,两衙表示毫无压力。他们的工作重心,是东洲,而不是其他地方。
一个东洲,就有二十多个国家,其中一南一北两个上等大国。北边是大世,南边是大岳,分别是两头的霸主。
并非两衙无能,实在是朝廷不关心东洲以外,也没必要。这就好像地球人不会关心银河系以外,关心也没用,连个火星都征服不了,还盼望银河系外边,异想天开吧?
东洲分别和北洲,以及西洲接壤。往北洲的话,接壤面积较大。往西洲,那便还是乘船近一些。
从卷宗里的粗糙得没法再粗糙的地图来看,东洲还真是位于北部一带。当然,北洲要更加的北部一点。
“本以为十二省的北唐就不小了。结果,多少还是有点坐井观天的感觉。”王策感慨这世界之大。
也难怪各洲之间少有来往交流,实在因为行程不方便,路途太遥远。没个真武九境的修为就想玩洲际旅行?你就是三条腿,不累死你也走死你。
王策相信自家悲剧了,凄凉不已:“我梦想的环游世界,我的洲际旅行啊。没个神化九境的修为,基本是没多少指望了。”
洲际旅行,以他当前的修为,那就是一个奢侈的美梦。
下班之前,王大年神色匆匆地赶回来:“大人,查出来了。有这么几个地方,跟石磨和水车搭得上关系。有几处商行,是卖这些玩意的。”
王策瞪他:“说要紧的。”
王大年讪笑:“京城里,倒是有一条街有一个胡同的名字跟石磨和水车有关,另一个地方则是有水车。”他没说石磨,石磨这玩意很多人家都有呢。
“喊上一些人,跟我一道去查一查。”王策沉吟交代。
一行人等很快就在风雪中,赶来其中一个目的地,这是一个宅院,大门深锁。王策点头:“弄开。”
南衙办事不必讲道理,一旦入了其中,王策立刻就先看见了一个在庭院中的水车。水车这玩意,其实有一些豪富权贵家中也有,只是做的小而精致,放在流水当中当景物装饰,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不过,这一户人家的水车,是孤零零的耸立在一旁,看来连摆设都不是。
“搜。顺便找找有没有石磨。”王大年下令,一群特务兴奋地冲进去。不一会,就有人扛着石磨出来。
石磨这东西,不一定是家家户户都有,但十户人家,至少七八户都有。实在因为生活里,很多地方都要用到。
王策端详一会石磨,又看了一会水车。忽然从一名特务身边拔出一把刀,用力地一下劈在水车上,哗啦啦的砍碎掉。
水车轰然倒下,王策一刀磕碎一根支架,立刻露出一本册子。捡起来翻阅一下,他猛翻白眼:“这个犀利哥真是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这个。”
无非便是户部那批消失的账本,王策都知晓那五千万的下落了,自然不在乎这东西了。
有王策示范,特务们很快就把藏在水车里的账本陆续找出来。王策交代:“事关机密,严禁翻阅。一并找出来,然后上交给我。”
等账本交上来,王策拈下巴,仔细端详这一个石磨。王大年试探:“大人?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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