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独尊
如愿得到了这个确凿无疑的答复,贝大夫似乎感到心满意足了,笑着起身说道:
“既是如此,我等便告辞了,不打搅尊神办正事。”
说罢,贝大夫冲着同来的贾丹比划了一个手势,两妖大摇大摆地朝着包围圈的外面走去。望着它们的远去背影,林旭面色难看地嘟囔了一声说道:
“……恕不远送。”
深呼吸数次,平复了波动的情绪,林旭叫过两个儿子,一指贝大夫远去的瘦消背影,说道:
“林离,林合,你们看到了吧!这就是智慧的力量,单以武力而论,这俩家伙今天该死一千次亦是不为过,但人家用道理拿住强者,得以从容脱身离开险境,这就是生存智慧。唉,贝大夫的心计的确真不是我所能比拟的呀!这份机变之巧妙你们必须要好好学,当今之世,众生如釜底游鱼朝不保夕,全凭武力又岂能安身立命?此番霍山君自断臂膀,还真是匪夷所思啊!”
第012章 国士
一阵略带几分焦枯味道的微风,轻轻地吹过荒芜了的田地,阡陌上生长茁壮的野草随风左右摇摆,一颗露珠从嫩绿的叶尖滑落下来,宛若一滴泪珠。这时,路边干涸的渠道中,一具被尘土虚掩着散乱白骨随着荒草低垂而暴露出来,战乱兵祸的萧瑟气息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路边一株枯死乌桕树上蹲着几只乌鸦,它们嘎嘎怪叫起来扇动翅膀,斜眼张望着打搅了自己进餐的行路人。
抬头看了一眼这只乌鸦,白正宗顿时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加快了步伐继续往前赶路。
所谓近乡情怯,越是靠近老家,游子的心情也就越是担心害怕。在返乡的这一路上,白正宗已经看过太多惨不忍睹的人间悲剧,他实在不知自己家中会变成何种模样。作为林旭塑体重生计划的小白鼠,幸运地获得了第二次生命,白正宗孤身一人穿行在战乱的中原腹地,不单要躲避乱兵和盗匪的劫掠,时不时窜出的成群野狼和野狗,这些吃惯了人肉的家伙也并不好对付。
一路上历经磨难才回到了河东老家,白正宗仗着一口地道的乡音取得了侥幸存活的本地人的信任,几经辗转找到了他的一位母系远房亲戚。
双方一见面,面有菜色的亲属看清来人是谁,他可是吓得不轻,无比惊诧地说道:
“白大爷,听说您不是已经……那个了吗?”
一个人死而复生这样的稀罕事,大概千百年也未见得出一回,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况且,白正宗也不希望别人用看待怪物的那种眼光盯着自己,他只得设词搪塞说道:
“呃,那是谣传。对,谣传。”
闲扯了几句岔开话题,随后白正宗迫不及待地问道:
“徐贤弟,我家里可还好?”
“唉,去岁兵乱,胡人由乡里经过,你们家跑得慢了点,如今……”
闻听此言,白正宗登时如遭雷殛,手脚冰凉嘴唇颤抖。过了好大一会功夫,他缓过劲来,追问说道:
“难不成,连一个活的都没了?”
这位应该管白正宗叫一声表舅的徐麟摇了摇头,说道:
“该是有跑掉的,大伙当时都在逃难,回来之后也未曾找见哪!”
听了这话,白正宗心如刀绞,仰面高呼说道:
“苍天哪!你欲绝我的生路吗?”
只有人真正死过一回才能晓得活着不易,白正宗也是作过鬼的,又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胸襟眼界自非凡人可比。在一通恸哭嚎啕过后,他擦干了泪水,开始冷静地为日后打算。
那个白正宗为之效忠奋战一生的大秦帝国业已灰飞烟灭,即使洛阳朝廷没有覆灭的时候,为大秦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的白正宗也没被朝廷大佬们正眼瞧过。刚刚他已经仔细问过徐麟自己的身后事,大秦朝廷是如何处置的。当年白正宗在肤施城兵败自刎的消息传出后,他家中的遗属没得到半点抚恤。换句话说,白正宗的这条性命虽然已卖了,架不住买主在事后翻脸不认帐。
常言道: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华夏的“士”这个社会阶层从春秋时代列国纷争开始兴盛繁荣,具有一些显著特点,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准则就是待遇问题。
春秋战国之交,三家分晋的前夕,那位坚持要替被赵襄子所灭的智伯复仇的刺客豫让。当被赵襄子当面问到,为什么从前所侍奉的主家同样被灭,他不会如此卖命的理由时。豫让毫不掩饰地自我剖白说,前面侍奉的那些主家只给了他相当于一般士人的待遇,所以他就用一般士人的标准来报答主家的给予。智伯是按照对待一国之中杰出人士的礼遇来对待豫让,那么他有义务按照国士的标准来报答主家的器重与赏识。
由此可知,士人出仕的基本原则是物质待遇和接待规格并重,一旦接受了什么等级的待遇,此后就该按这个标准做人做事,这是天经地义的。
儒家亚圣孟子也很坦白,赤裸裸地叫嚣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天下间的一切权利和义务都必须是符合对等原则的,那种上位者要求下位者承担无限义务;无偿付出;无私贡献;假使撇去了大义的浮云和掩人耳目的道德外衣,映入眼帘的唯有明火执仗的若干大盗而已。
面对着如此蛮横无理的主顾,士人可以名正言顺地选择拂袖走开。一句话,咱们是等价交换,没好处的话,大爷凭什么低三下四伺候你呀!
这种彼此心照不宣的社会契约,直到始皇帝赵政一统天下迎来了终结之期。随着列国竞争的格局成为历史,待价而沽的卖方市场猛然间跌入了别无二价的买方垄断市场,华夏士人的独立精神随即受到沉重打击。
称得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白正宗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可称是大秦的国士了。然而,大秦帝国居然用如此冷淡的态度来报答他的付出和贡献,这又岂止是当作庶人对待,根本是视如草芥一般轻贱。既然如此,事实证明双方恩断义绝,漫说洛阳朝廷已成明日黄花,即使昔日的大秦皇帝犹在咸阳,深感心灰意冷的白正宗也失去了效忠这个帝国的理由。
雇主负义在先,恶意地撕毁了双方业已达成的默契,白正宗如今恢复自由之身,他尽可随意挑选新主顾,不会有人跳出来责难某人不忠不义。
自觉成为了待业中年的白正宗,此刻正摸着下巴上新冒起的一层胡子茬,琢磨前途走向,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红巾军?呸,一群贼寇,白某岂能从贼?”
跟山贼草寇属于同行的红巾军,白正宗铁定是看不上眼的,跟叶飞那带路党一样投奔铁勒人,那就更不用考虑了。前些年白正宗还跟那班人杀得七荤八素,最后赔上了一条老命,难道要他屈膝侍奉蛮夷吗?这玩笑是不是开大了?
天下纷争的乱局接近尾声,留存下来的势力也不太多了,白正宗选来选去只剩了一个不错的选项,那就是南下渡河投奔兴汉军。不管怎么说,陈凉建立的大汉总还有几分蓬勃向上的精神头。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也颇得人心,白正宗思来想去觉得只能这么办了。于是,在林旭南下百越之地讨伐虎妖霍山君的同一时间,名副其实两世为人的白正宗摸到了兴汉军南阳大营的门口。
陈凉的一部三国演义没白看,深得乱世枭雄曹操唯才是举的精髓,在他上位之初颁布的那道求贤令长期保持有效。
只是话虽如此,一名普通平民百姓想要毛遂自荐,总归还是得有人引荐一下才稳妥,贸然跑到营寨门口要求找工作的楞头青着实不常见。
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没能成为明面上的规则,只因为一旦拿出来一说就站不住脚,犹如冬日冰雪见不得夏天的阳光。
白正宗来到兴汉军的营门口,自称是来投奔兴汉军的贤者,几名把守营门的军官不敢擅自作主,连忙派人向内通报。闻知这条讯息,专职负责文牍工作的参军祭酒宁采臣,受到无暇分身的陈凉指派前来营寨门口,先替陈凉验一验货色。
这时,宁采臣来到近前,他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身形孔武有力的白正宗,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宁采臣也正了正衣冠,拱手说道:
“敢问,可是足下欲求见汉王?”
闻声,白正宗同样拱手还礼,说道:
“正是,不才白某前来投奔汉王。”
人的名,树的影。但凡出来混的,终归要讲个名头高低,拦路抢劫的山大王尚且要取个坐地虎、钻天侯之类诨号打响自家招牌,何况是自问有几分才干的人物呢?
宁采臣定神瞧着白正宗,愈发感觉此人非比寻常,于是他耐心询问说道:
“那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白正宗的眉头一挑,朗声说道:
“在下乃前大秦上郡太守白正宗。”
闻听此言,宁采臣脸上表情看起来很古怪,沉默片刻之后,他苦笑着说道:
“噢,在下好像听闻白郡守不甘受辱于胡人,在破城之日便于肤施城头拔剑自刎而亡,未知足下……”
讲话文绉绉的读书人特别喜欢讲究个措辞委婉的调调,实际上,宁采臣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我知道白正宗死了,你小子跑来想要冒名顶替的话,对不住,这事已经露馅了,识相的话自己赶紧滚蛋吧!
抱定了真金不怕火炼的主旨,白正宗丝毫不为所动,自负地一笑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可否代为通禀一声?”
见状,宁采臣也算见多识广,既然晓得对方有恃无恐,他也不必非得做这个恶人不可,当即点头说道:
“呵呵,既是如此,请先生在此稍候。”
说完,宁采臣转身快步来到中军帐,一五一十向陈凉汇报了此事。听罢宁采臣的报告,陈凉略加思索,摇着头起身说道:
“孤一向求才若渴,焉能见贤才而不问?纵是有假,孤也不过空忙一场,好过怠慢了贤达之士,你来引路。”
当年,林旭开始暗中培养陈凉的时候,尤为注重对他个人器量方面的塑造,时常灌输一些诸如礼贤下士和千金买马骨的历史典故,这些内容也被好学不倦的陈凉牢记于心。尽管外面这个前来投奔的白正宗真假莫辨,但是堂堂的白郡守之名在关中,乃至于整个中原都有着强烈的象征意义,很多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很快想通了这一点,陈凉倒也不介意冒着上当受骗的可能亲自接见来人,他错了一回又有何妨,外人知道了还得夸赞陈凉求贤若渴,所以才会上当呢!
双方一碰头,陈凉刚一看到虎背熊腰,面有风霜之色的白正宗,认真端详了几眼,他心中已然有底了,这位就算不是白正宗也断非寻常人物。
当即,陈凉抢先几步,一把拉着白正宗的手说道:
“孤正是陈凉,未知阁下可是白公正宗?”
闻声,白正宗连忙躬身下拜,口中说道:
“在下白正宗,参见汉王殿下。”
比起以貌取人这种肤浅的观察方式,久居高位的陈凉养成的习惯是观察气度精神。一个人的生活经历和出身背景直接决定了他在举手投足间,必定会带有某种特点,从来没有例外的。除非是奥斯卡影帝级别的专业表演者,持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扮演另一个人,否则的话,单凭观察气度的办法就很容易知晓,观察对象那些无法抹除的外在特征。
身材高大的白正宗站在那里,双脚不丁不八,双手自然垂下,左手总是不自觉地稍稍向后移动。
近些年来在行伍中摸爬滚打的陈凉知道,这是那些习惯了手扶腰间刀剑的武将才会养成的细节习惯,像是司徒雅和苗仁辅都有类似的小毛病,只不过是轻重程度不一。再看一看白正宗的眼神,迷惘之中略带几分哀凉之气,面对陈凉这样气场强烈的人物,交谈之时仍能宠辱不惊侃侃而谈。至此,陈凉不再怀疑白正宗的身份来历造假,这个时代还不兴拿着野鸡大学的假文凭到处招摇撞骗,如此杰出人物也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定会有不少人认识,压根没必要冒充别人。
想清楚了这些疑点,此刻陈凉加倍热情地拉着白正宗的胳膊,连声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白义士之名天下皆知,您能前来指教陈某,实乃不胜荣幸,快些里面请。”
第013章 自爆
烟霭缥缈,浮云蔽日。层峦叠嶂的百越群山在淡淡的薄雾笼罩下显出了深幽难测的空灵意境,如此空山鸟语的自然景致,沉静中透出几许清冷。
林旭手上端着茶碗,一边听着林离朗读报告,一边指点祂相关注意事项,说道:
“照这么说,疏散工作全部完成了?”
笃定地点了点头,俨然一副翩跹美少年模样的林离自信地笑道: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