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独尊
止不住地从鬓角淌下。
好不容易抑制住立刻转身拔腿狂奔的逃跑冲动,白正宗不错眼珠地盯着林旭,口中说道:
“原来是你。”
听到这一番奇怪的对话,陈凉看了看林旭,随后又瞧了瞧白正宗,实在猜不透他们这是在唱哪一出。
不欲暴露自己的秘密,林旭朝着陈凉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你有公事要忙,我也就不打扰了,待会咱们再谈。”
说罢,不等陈凉作出答复,林旭就和燕赤霞一道离开了大帐,身后只留下白正宗和陈凉君臣二人面面相觑。
术业有专攻!真要说到造反这一档子事,白莲教堪称是行业内精英荟萃达人辈出的专业社团。若问到具体如何秘密结社,稳妥而迅速地传递消息,怎样传教招徕信徒,持续扩大在某地的影响力,乃至于将一帮乌合之众武装组织起来成为造反的主力军,煽动他们舍生忘死的战斗,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然而,最令白莲教为之头疼的棘手难题,确实也很叫人意外。
由于几乎所有准备都是围绕着造反这个主题而展开,在造反成功之后,如何治理占领地区,巩固政权和建立新的统治机构,白莲教成员们由上至下都是一脑袋糨糊。
可想而知,在政出多门,领导层又没有统一思想指导的前提之下,红巾军的占领区内会出现多么悲催的场景。
那些地位卑贱,本就处于社会下层的百姓们首先便遭了殃。反正甭管你是种田的,放牧的,打铁的,总而言之,无论先前从事什么行当,红巾军到来后一概强制集中起来接受洗脑教育。
这么多的劳动力被强迫脱离生产,那么只消费不生产的结果,这种事用屁股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刚开始的时候,白莲教还能组织穷人吃大户,吃完了地主吃富农,富农没了吃中农。直到大伙都成了家徒四壁的贫农,面对着粮仓空荡荡地饿死老鼠的境况,这种只有掠夺没有生产的循环方式就再也延续不下去了。不客气地说,消灭白莲教造反大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困在一个区域内无法流窜,任由这帮蝗虫似的家伙肆意胡为。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吃光了所有积蓄,最终的出路除却坐以待毙以外,大约就只剩下发起无望的自杀性冲锋了。
正如前面所描述的那种凄惨境遇,现如今,在红巾军治下的地区,包括洛阳在内的近畿也是处于这样一种日暮途穷的饥荒状态。
本就缺乏良好的生产组织,频繁举行宗教仪式又耽搁了播种和收割的宝贵农时,夏粮产量之低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只要明白了红巾军的处境,当然能理解他们不是觉得兴汉军好欺负才动手的,而是迫于生计发起袭击,再不从别人手里抢点粮食,他们马上就要饿死了。反正挨刀是死,饿死也是死,好歹前者死的还能痛快点不是?
从古至今,华夏百姓思考人生与命运的思路便显得异常简单直接。从来不考虑什么虚幻的理想和深奥的哲学,只要自己还能填饱肚子,被什么人统治着。无论日常生活中承受的重压多么可怕,跟沙漠里的骆驼一样善于忍饥耐渴的华夏百姓都能坚持下来。可是一旦他们确信自己的生活陷入绝境,眼看着就连一口安稳饱饭都没得吃了,随即状况发生大逆转。实在对不住您了,没有武器不打紧,哪怕连菜刀都没有一把,老子们也要揭竿斩木,这样照样可以造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百姓是信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甭管是什么帝王将相,天王老子来了也照样拉下马。任凭这你嘴上的功夫了得,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那也是作了无用功。简而言之一句话,不给老子饭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尽管加入兴汉军的时间不长,像是白正宗这样既有丰富的指挥大军作战经验,过往又有署理一地民政的前官僚,他对于民生疾苦毫不陌生。分析一下战场情报,白正宗马上就看出了红巾军的窘迫处境,这次来访就是为了跟陈凉单独谈一谈这件大事。
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清除了对林旭的胡思乱想,白正宗此刻一板一眼地说道:
“启奏大王,末将拟定了一条计策,请您过目定夺。”
展开白正宗呈上的手卷,陈凉草草看过一遍内容,知道了计划大意之后他已是喜上眉梢,抬眼望着白正宗说道:
“唔,攻心之策?好,这法子甚好,不知你有几分把握?”
老成谋国的白正宗不愿意轻易许诺,但是已经被主公问到,他也不好说得太谦虚,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说道:
“呃,回大王的话,末将有五成把握。”
战争是一个充满偶然性和突发事件的领域,事实上,九成把握跟三成把握之间的差别不像字面上看起来这样悬殊,白正宗所言的五成胜算对兵家而言足够豪赌一把了。
闻声,陈凉大喜,他迅速俯身提笔写下了一份手令交给白正宗,说道:
“嗯,那就照你的意思来办吧!”
在崖壁下方是潺潺伊水,这条向北流淌直至汇入浑浊河水的支流,两岸淡黄褐色的峭壁上开凿的洞窟和大小佛像。
驻足于崖壁之上,林旭环顾四周景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唉,古今兴废事,还看洛阳城。只看着这伊水两岸的浮屠洞窟,不计其数的佛陀菩萨造像,追忆往昔繁花似锦,两厢对比之下,好生叫人感慨呀!”
本身是道门弟子,讲究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现场唯一的听众燕赤霞对于人世繁华兴废变迁看得很平淡。若非一腔热血犹未冷,他也犯不上跑到天下争雄的棋局里搅合浑水,一心等着功行圆满飞升之日就行了。
这时,听到林旭的感慨言论,燕赤霞嘴角现出一抹笑意,接口说道:
“世事兴废本就平常,大秦享国千载,国祚超越夏商周三代,本已是异数。所谓有生便有死,有盛便有衰,尊神又何必如此唏嘘呢?”
闻声,林旭叹了一口气,轻笑说道:
“呵呵,睹物伤情,我辈性情中人概莫能免哪!”
这时,燕赤霞忽地收敛了笑容,继而作出侧耳倾听状,开口说道:
“这琴声的旋律如此熟悉……”
闻听此言,林旭也凝神一听,旋即他眯起了眼睛,语气阴恻恻地说道:
“六贼勾魂妙仙神梦曲……果然又是白莲教的手笔。呵呵,燕兄,不如咱们也过去凑个热闹吧!”
昔日,围绕着对江家集控制权的争夺,以林旭和黄世仁为首的地祇一方,与淮南白莲教众展开连番大战。在双方决战之际,白莲教大师姐凤无双的一曲瑶琴独奏便困住了墨门一众高手动弹不得,险些扭转了战局走向。不消说,当日作为当事人的燕赤霞至今还记忆犹新,拥有着神祇完全记忆能力的林旭更不可能忘怀此事,一听到这熟悉的琴曲旋律,当即回忆了当日的所见所闻。
第016章 征程
“驾!驾!”
“咔嗒!咔嗒!咔嗒……”
细碎急促的马蹄声叩击着地面,密集的声响好似雨打芭蕉一般。俯身骑在马背上狂奔,气喘吁吁脸色灰败的李铁枪此时内心充满了怨恨与懊恼。他是天生神力没错,精湛的枪法堪称百人敌也绝非吹嘘得来,这些本事却也无从应付这些来自己方阵营的围攻者。想一想今日的遭遇,李铁枪实在觉得自己冤枉得很,他不过是打算要割据一方作个诸侯而已。这点愿望也被白莲教的这些家伙视为大逆不道,天晓得这些口念无生老母的家伙究竟想要什么,难道他们真的要建立地上神国吗?
这时候,似乎是在回应着疲于奔命的李铁枪,从后面逐渐追赶上来的一群人中陡然传来一声大喝,说道: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尔等速随本座诛杀叛逆李铁枪!”
李铁枪吐槽得没错,白莲教扯旗造反的终极目标正是建立一座地上神国,换言之,政教合一的政权是他们的终极标靶。
当然了,这个宏伟目标固然是很远大,思想境界也不可谓不崇高,唯一的问题是白莲教没那个治国平天下的能耐。满打满算,白莲教从上到下一干人等悉数加起来,仍旧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乌合之众。在白莲教内部也不是没有聪明人看得出自家短板何在,过去的一段时期,少数明眼人说服了教内的反对派,维持与李铁枪等趁势而起的非虔诚信徒合作关系。
无论彼此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至少在明面上维护了白莲教与红巾军和谐一致的良好氛围,只可惜现在保有理智的少数派已经压制不住那些狂信徒的声音了。
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在太阳底下更没有新鲜事。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那就得大家凭良心说话了。必须承认,良心这路东西是老天爷分配最均匀的少数资源之一,从没有人抱怨过自己良心太少,可见是分得足够公平合理。
随着红巾军声威日盛,陆续占据了除河北之外,整个河水中下游的大部分州郡,实力之强令人侧目。恰恰也正在此时,白莲教内部的原教旨主义派开始发生激烈反弹,他们叫嚣着要从红巾军的现有高层人物,诸如李铁枪和杨梨花、韦虎头等不纯洁的伪信徒手中收回主导权。由此开始,双方的利益冲突迅速激化,终于发展到了眼下不得不从肉体层面来消灭对方的下下之策。
李铁枪的老相好兼军师杨梨花近来怀了身孕,为了让她将养身子,这次李铁枪没带杨梨花来跟那些他眼中不识好歹的家伙谈判。
事先李铁枪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这些家伙还没等过去河就已经要动手拆桥了,这是到底什么出牌套路啊!鸟尽弓藏不稀奇,现在可还没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白莲教这群白痴是发什么疯啊!思及此节,心里气恼万分的李铁枪委实想不通,自己为何会遭遇这样一场围杀。白莲教高层这些大师兄和大师姐,脑壳里装的莫非都是大粪吗?他们不晓得大敌当前,己方再自乱阵脚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吗?
这件事情说到底只怨李铁枪孤陋寡闻,他肯定没听过那句至理名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有句话说得好,精神病人思路广,脑残儿童欢乐多。其实李铁枪一开始就选错了合作者,正常人跟狂信徒们是无法沟通的,因为这些家伙的思维从来不走寻常路啊!
“啊——”
身侧一声惨叫传来,李铁枪转头一看,顿时红了眼圈,大声喊道:
“小五!”
随行的亲信连五郎高手被斜刺里飞来的一道剑光从头到脚斩做两片,见此情景,李铁枪满腔悲愤地扭头呼喊了一声,胯下的战马仍然片刻不敢停留。
号称闯荡江湖二十年未逢敌手,李铁枪也是在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狠角色,现下的问题是对上这些根本不跟他真刀真枪过招的白莲教大师兄,李铁枪好似一头牯牛掉在泥潭里,他纵有一身气力也无从发挥,如今这当口也只剩下亡命奔逃的份了。
远远地望着同室操戈的惨剧,燕赤霞拱手说道:
“尊神,我们要不要……”
闻声,林旭轻轻摆了摆手,叹息说道:
“人道自有决断,你我插手都不是什么好事,与其费力不讨好,不如在此作壁上观。”
听了林旭这话,燕赤霞无奈地摇了摇头,默认了这个建议的合理性。近些年来,燕赤霞的道行日深,他对林旭诸多忌惮也有了深一层的理解。
这俗语说的好,狐狸没打着反倒惹了一身骚。同理,因果不是那么好沾染的,除非当事者本身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能,今日之因必然铸成来日之果。前面说的还只是因果一项,再算上贸然插手人道内务这一码子事,惹来浑身麻烦都是可以预见到的。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喽!
除非是如传说中周穆王八骏那样神驹,再好的战马也跑不过遁光。一度称雄河东、河南等地的李铁枪终究没有一副老天给的皇帝命罩着,十面埋伏的杀局他也没能耐破开,接下来的事情没多少悬念可言。
经过一番短促而血腥的困兽之斗,李铁枪挥枪戳死了两个眼看胜利在望而得意忘形的白莲教大师兄,然后自己也当场被密集投射的符箭扎成刺猬一般。至此,一代枭雄李铁枪死不瞑目地倒在了伊水之滨的一片芦苇丛中,享年三十有六。
目睹了这起谋杀案件的全过程,林旭脸上罕有地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白莲教连卸磨杀驴的功夫都等不得,看来他们也难成大事。用不着咱们干预,这帮乌合之众也得内讧,陈凉这小子的运道果然不错。”
闻声,燕赤霞不敢苟同,摇头说道:
“尊神,单是白莲教也不容易对付。”
这时,林旭笑了起来,说道:
“事在人为,燕道长你不也领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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