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独尊
人老成精的太尉李奉贤此时颇为知趣地凑近皇帝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陛下,您听这外面的喊杀声,好像是越来越近了。若是继续迟疑不决,老臣只恐耽搁下去,等到想走的时候,咱们也走不成了。”
性格软弱,缺乏主见的秦八十五世一听这话,他立时没了主意,马上将求助目光投向满朝的文武大臣,话音颤抖地说道:
“卿等有何良策,以解朕燃眉之急?”
话音落地,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是死一般的沉寂和压抑,三公九卿和大臣们谁也不吭声,他们倒是笃定得很。
前日,趁着新君大发慈悲之机,公卿们提前把家眷和金银细软等物都转移到咸阳城外,如今算一算脚程,估计这当口都该到洛阳了。既然免除了后顾之忧,大臣们也有充裕的时间跟秦八十五世皇帝陛下慢慢耗下去。城外的铁勒人固然强悍,不过精锐秦军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天下皆知,胡人不擅攻城,即使以诡异手段攻破了城门,但要消灭驻守咸阳城内的十余万精锐秦军,绝非旬日之间所能做到的事情。
此前,大臣们之所以轮番上前谏言,危言耸听地恫吓皇帝,无非是打算藉此捞取更大的晋身资本。今后国家会怎么样,其实他们并不在乎,只要自己的权力还在,万事都好商量。
长久的沉默压抑,殿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双重折磨终于摧垮了秦八十五世的精神防线。这时,只见他涕泪横流地说道:
“朕……咳咳!朕准了……迁都洛阳。”
得到了皇帝口谕,太尉李奉贤即刻转过脸,道貌岸然地说道:
“郎中令、卫尉何在?”
在九卿之中,郎中令负责主管宫殿警卫,卫尉则是掌管着宫门警卫。如果皇帝准备移驾洛阳,首先需要他们两个调动军队随行进行保护。
当太尉叫到两位大臣的官衔,二人随即由人群中出列,冲着明摆着一副死了亲爹娘凄惨模样的秦八十五世叩拜,说道:
“微臣等叩见陛下,聆听圣训。”
太尉李奉贤咳嗽一声,他转头看了看皇帝此刻六神无主,一点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李奉贤只得唱起了独角戏,说道:
“陛下刚刚已有口谕,即日迁都洛阳。汝等火速调动军士,拱卫陛下的车驾前往函谷关。”
郎中令和卫尉跟满朝大臣一样,心里跟明镜似的,当下他们也不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道:
“下臣请陛下赐予虎符。”
真的要把虎符交出来了,这时皇帝好歹也提起了点精神,毕竟这是军权哪!疑虑不安的目光交替在两位公卿身上游移,皇帝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咳咳……卿等可有把握安全护卫朕出城?”
见状,卫尉李楚接过了话头,说道:
“启奏陛下,郎中令大人现有一万五千人马,微臣也掌管着一万军马,足可保陛下万全。”
认真考虑了一下,似乎也没别的出路了,秦八十五世只得掩面而泣,他哽咽着取出了两枚虎符,分别交给卫尉李楚和郎中令司马操之,无力地摆手说道:
“卿等立刻去办吧!”
大人物们已然准备好了迁地为良,那些无法从咸阳逃走的平民百姓则成了这场兵祸的最大受害者。
今时今日,整个咸阳城仿如化作了一个巨大的犯罪现场,烧杀掳掠已是家常便饭。
那些隶属于主力部队的铁勒士兵在嫡系将领们督促下,仍在遵从着思结祢度大汗的命令,继续朝宫城方向发起突击,与秦军士兵逐条街巷进行肉搏撕杀。从中小部落被强征入伍的炮灰士兵失去了约束,他们早已按捺不住兽欲,只要看到年貌尚可的女子,不管是在大街上还是民居内,立马就脱裤子提枪上马,丝毫不顾及场合和周围观众们的心情如何。
那些世代生活在关中的老秦人也不是没了血性的阉鸡,当他们奋起反抗之际,双方的激烈冲突在所难免。
在一户靠近倒塌的人家里,匆忙赶回的男主人远远地望见了自己的妻子被七、八个铁勒士兵排队侮辱,他大吼一声操起扁担冲上前来。没等他冲到近前,一名在附近巡逻的铁勒兵就发现了这名反抗者,当即弯弓搭箭射向他。
“噗!啊!娃他娘——”
势大力沉的箭矢由背后直透胸膛,正欲保卫家园的秦人口吐血沫颓然倒地,片刻后已是气息全无。
下层游牧民的生活是异常贫苦的,许多草原人家里连一口铁锅都是传家宝。许多来自被铁勒吞并小部落的士兵,随身携带的自备箭矢都是用燧石箭头凑合着打磨出来的。
不问可知,这些继续沿用打磨石器工艺制作的箭头,在技术上跟几万年前人类猎人射杀动物所用的同类器物没有任何差别。
在去年战败后,大秦帝国向草原上的三大联盟支付了一笔数额庞大的赔偿金,付出钱粮绢帛换回了短暂的和平时期。然而,这些赔偿落到一般牧人手里的,那是少之又少,只是养肥了大小可汗和部落头领们。
这些穷得眼睛发绿,放开手脚大肆劫掠的铁勒士兵,对敢于反抗他们奸淫掳掠强盗行为的人只有一种道理好讲,叫对方永远地闭上嘴巴。
原本在咸阳城定居的居民人口便有近六十万之众,再加上由于躲避胡骑威胁进入城内的百姓,如今怕不有百万之多的平民聚集在咸阳城中。
随着行为愈发放肆的抢劫者和不甘忍受欺压的民众冲突不断升级,外出抢劫的铁勒人已经不敢三三两两地入户抢掠,最低限度也要以百人队的规模集体行动。若是据守咸阳的秦军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发起反攻,一举将铁勒人赶出咸阳也未尝没有可能,奈何秦八十五世皇帝业已被大臣们所描绘的恐怖场景吓得魂不附体,他全无奋起反抗的念头。
这时候,秦八十五世所仅存的一点勇气,无非是命令宦官们取来御用的铠甲和兵刃,协助他穿戴整齐,好在跑路时保持形象光鲜。
“启奏陛下,车马业已准备完毕,请陛下乘御辇移驾出宫吧!”
闻听卫尉李楚的奏请,全身铠甲闪耀着珠光宝气的秦八十五世,面色苍白如纸地在众多宦官宫女的搀扶之下,勉强爬上了龙辇。
不同于此前皇帝率领群臣出巡的堂皇气派令人艳羡,这一回是仓皇夺路而走。大秦帝国千年积累下来的无数奇珍异宝,馆阁中陈列的万卷图书典章,以及秦八十五世死鬼老爹留下的后宫三千佳丽,到了这个生死关头是全都顾不上了,皇帝唯一挂念的就是他那些贼心不死的兄弟们。当秦八十五世一想到这些人落入铁勒人手中,可能对他产生多么大的危害,哪怕是这位性情软弱的新皇帝,心肠也不由得硬了起来。
权衡思量着利害关系,秦八十五世皇帝转过头去,冲着骑马随行的宗正秦无忌说道:
“宗正,汝速带一队兵士往诸王府邸,命他们随驾前往洛阳巡幸,若有抗命不遵者,朕准你先斩后奏。”
在心中念叨着无情最是帝王家的古训,秦无忌不敢怠慢,现在是顶头上司考验他忠诚度的时候,稍微犹豫一下都有可能被认为立场不够坚定,秦无忌马上应承下来,说道:
“是,下臣领命。”
安排好了心头最为挂念的一桩大事,秦八十五世不无眷恋地看了几眼咸阳城,依依不舍地下令移驾东都洛阳。
全副武装的大队秦军拱卫着新皇帝和公卿们的车驾,一路上快马加鞭,急匆匆地从皇宫向东出了城门。后方那座正在冒起滚滚黑烟的帝都已经不值得留恋,皇帝等一行人马直奔渭水浮桥方向而去。
眼睁睁看着大秦皇帝和大臣们集体跑路,驻扎在咸阳城外铁勒人倒是很想出兵追击逃跑,现在问题是他们根本腾不出手来做这件事。
分散在关中各地抢掠袭扰的铁勒军就有十万以上,适才攻击咸阳城又冲进去了二十多万人,此刻这些人正陷于胶着的巷战中无法抽身。铁勒大汗思结祢度手里满打满算剩下十来万人马,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装样子的老弱残兵。动员数量几乎相等的兵力,在河渠纵横的平原上尾随攻击一支做好了战斗准备的精锐敌军,这个想法不管怎么来看都是够脑残的。
颇为无奈地望着狼狈而逃的大秦皇帝,思结祢度为错失了生平最具纪念价值的一件战利品而扼腕。惋惜了一下,他迅速调整思路,重又恢复了大草原上枭雄霸主杀伐果断的本色。
俗语说得好,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事到如今,咸阳城犹如树上熟透了的果子,稍微再加一把力就能拿下来,多少也能弥补一下思结祢度这份没能活捉大秦皇帝的遗憾。
当想到了这里,思结祢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立即冲着身边的侍从一挥手。随之,一阵苍凉高亢的号角声响彻云霄,这是铁勒人预先约定的总攻击号令,又仿如是在为行将覆亡的大秦帝国奏起一曲悲凉挽歌。
第104章 开棺
螃蟹在此祝各位书友中秋团圆,阖家欢乐。但愿世间人长久,眷属千里共婵娟。
“唉,俗话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平日里受万民供养拥戴的君王,面对着异族侵略者的时候不战弃城而走,好大的出息呀!怨不得你能把大秦的气运折损这么厉害,这样也好,省得我再费力算计你。小子,剩下的日子你掐着天过吧!”
在咸阳城的北方,林旭在黄土岗上摆出聚集阴魂的阵法,望着源源不断的阴魂从咸阳城方向飘来,他尚且还有闲暇时间吐槽秦八十五世的所作所为。
无论是身为侵略者的铁勒人也好,作为受害者一方的秦人也罢,他们死后都会身不由己地被黄土岗上这个陷阱一般的阵法聚集过来。可以说,打从这座阵法开始自行运转,林旭的工作就已经完成了,余下的事情不外乎是在替地府收拢阴魂的同时,顺带以权谋私,替自己挑选一些高品质的阴魂转化成阴兵。
林旭发出这样一番感叹,起因是前一刻,秦八十五世弃城逃往洛阳之时,盘旋飞舞在咸阳上空,呈现出深紫色的龙形天子之气赫然出现了异变。
那条飞舞翱翔的紫色大龙,眨眼之间似是被无数从天而降的利刃给千刀万剐了,生生斩断成寸断。不过是转眼功夫,那道雄浑威武的天子之气,即使连林旭都要畏惧三分的龙形紫气,便由早先那条神形兼备的飞腾巨龙,迅速蜕变成了一副残鳞断爪体无完肤的凄惨模样,龙气飞腾起伏的高度也降低了三分之二还多。好端端的天子龙气落得这等凄惨模样,别说什么飞龙在天了,乍看起来倒像是一条在太阳底下被晒得奄奄一息的小泥鳅。
倒也难怪林旭要如此言辞刻薄地挖苦秦八十五世,的确是他太不争气了,哪怕是略作抵抗,万民愿力反噬形成的怨气也不会激烈到如此地步。不管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自作孽不可活呀!
位于关中平原与三川郡之间的隘口函谷关,自古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春秋战国之时,即有所谓“百二秦关”之说,形容函谷关的地势险要冠绝天下,守军两万人足可抵挡百万敌军的大举进攻。
春秋时代的中原霸主晋国,倚仗函谷关天险,令民风彪悍的秦国不能作寸进。一直拖到赵、魏、韩,三家分晋以后,秦人也经历了商鞅变法,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魏国手中夺取了河西之地和函谷关,从此走上了一统天下的道路。
尽管窝囊抵放弃了关中老家和陇西等诸郡,甚至连自家祖宗陵墓和宗庙、社稷都顾不得多作参详考虑,但秦八十五世皇帝和他的公卿们直奔洛阳时,途经函谷关,仍不忘命令守将加强关隘戒备。
东都洛阳也是一座雄城,东有虎牢关,西有函谷关,北临河水,南抵嵩山。倚仗着这些关隘天险阻隔,刚刚攻陷关中的铁勒人也好,正在河北大地上驰骋肆虐的东胡骑兵也罢,全都奈何不了龟缩在洛阳的大秦帝国朝廷,这个命悬一线的危局总算暂且安定下来。
随着皇帝东逃洛阳,顺道也把东起辽东,西到陇右,南达河水之滨,这绵延万里的大好河山和上面的亿兆黎民都丢给了跨马扬鞭的异族胡人。
由此,大秦帝国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疆域,连带河西走廊失陷,隔绝在外的西域都护府也等于丢了。
此等震动天下的剧变,无疑是动摇了帝国的统治根基。此前各地蜂起的义军都不能维持长久,那是因为豪杰之士认为朝廷的力量仍然强大,从事造反这项事业是没什么前途的。这回大秦帝国被南下胡骑戳穿了纸老虎的真面目,不甘寂寞的四方豪杰开始蠢蠢欲动。地方官吏们更是追忆起了王业衰微,诸侯争霸的东周时代。
继续当听命于人的地方官僚,与自立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之间,这二者应当如何抉择,对多数潜在野心家们来说,实在算不上一道难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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