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如此刀光剑影大战了三十余个回合,双方依旧不分胜负。饶是丹火真君眼高于顶,素来只将苏真视作平生唯一大敌,此刻亦忍不住暗赞道:“农老儿虽位列天陆正道十大高手之列,但平素仅以医术闻名,少有见他出手。今日这一战,方才知他实至名归,无愧此誉。我又何苦去招惹他?”此念一生,心中顿萌退意,渐渐地朝外圈后撤,招式里攻少守多,任由欧阳修宏大呼大喝与农百草拼个你死我活。
这样一来欧阳修宏压力骤增,他的修为本就不如农百草,兼之元气大伤,又失了护身至宝荼阳蟒带,眼下更加的吃力。
斗到着紧处,小腿又被神农百草杖险险扫中,一个趔趄侧摔出去,恼羞成怒道:“你奶奶个熊,老子要发飙啦!”荼阳掌灌注十成功力,爆发出一团红蒙蒙火浪排山倒海般涌向农百草。
这招看似不可一世,但招式简陋并无出奇,农百草若想闪躲自是轻而易举。但他身后就是桌上摆放的丹炉,却禁不起荼阳掌的蛮力轰击,势必会影响到炉内千金茶调丸的炼制。故此农百草不进反退,直撄其锋,神农杖飞点欧阳修宏掌心。
“砰!”两股巨力一接,欧阳修宏右臂酸麻几无知觉,身躯蹬蹬连退,气血翻涌。农百草的身子亦是剧烈晃动,神农杖上泛起一层殷红光彩,咄咄热流直逼体内。
丹火真君瞧出便宜,无声无息潜到农百草身侧,钻木爪向他的肩头迅即插落。
农百草无暇调匀内息,只得沉肩侧身朝右一闪。突听“喀喀”窗户碎裂,两束森寒碧芒风驰电掣般激射而入,犹如毒蛇吐信,噬向农百草后心。
农百草暗吃一惊道:“竟还有第三人!”生死之间已不容他多想,腾空飘飞,双足点中碧芒。“啪啪”两响,碧芒如惊鸿翩飞现出真身,却是两道环索。
然而农百草尚来不及喘上一口气,猛地灵台警觉,身侧风动。一名身着惨绿色衣衫的老妪凭空欺近,却是运用了“风遁”之术,扬起细长的鬼爪偷袭而至。
农百草再无法躲闪,剎那里只能运劲硬接。
“噗!”血光四溅,鬼爪深深插入左肩。
第五章 医者父母
农百草低哼一声,整个左半边身躯顷刻麻木。他暗自凛然道:“不好,爪上有毒!”身形一晃,脱出鬼爪,翻身落在木屋中央。
三名魔头鼎足而立,而三人之中,纯论修为无疑以饕心碧妪为首,故而也毫不客气地担任起关键时刻突袭农百草,以期能毕其功于一役的大任。
饕心碧妪收住翠玉双飞燕,将沾满鲜血的手爪伸到嘴边,用舌头津津有味地吮舔,喋喋阴笑道:“农老儿,你的味道还不错!”
农百草漠然望着饕心碧妪没有回答,暗暗运功封住血气。好在他常年接触各类草药,其中不乏剧毒之物,体内自然而然生成抗体,对方的破戮爪虽毒,一时半刻却也要不了自己的性命。然而左肩的伤势颇重,却会令出手大受影响。
他手持神农百草杖,身处天陆魔道三大顶尖高手的包围中,心头夷然无惧,唯一顾念的却是桌上的那炉千金茶调丸。
一旦药丸毁损,要重新炼制少说也需七日之功。而七天之内,又不知会有多少百姓丧命,那是无论如何也耽误延缓不得。
此刻他如果振声长啸,即可惊动留守在山下的正道五大剑派高手,或能引得他们赶来救援。可农百草一身傲骨,从不在人前低头示弱。他日前又不假颜色将各派宿老逐出百草仙居,这时候焉肯厚颜求救?
饕心碧妪见农百草不答,以为他是怕了,得意道:“农老儿,再给你个机会,说出叶无青的去向,饶你不死,如何?”
丹火真君闻言大急,他本已心生犹豫,但如今农百草重伤在饕心碧妪的破戮爪下,这段仇怨已无可挽回,登时杀机大炽,寻思道:“那两个老家伙居无定所,尽可溜之大吉。老夫却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农百草断绝后患,免得他日后纠集正道人物,找老夫的麻烦。”
他嘿然说道:“婆婆不必再问了,这老儿的脾气臭得很。咱们莫要再给他迫毒疗伤的机会。先解决了农百草,再一起去追杀叶无青。”
丹火真君的话正合欧阳修宏心意,他低喝道:“正是,快刀斩乱麻,先杀了他!”犹如千军万马里的急先锋,青铜魔杖一上一下,自左往右横扫农百草。
“哗——”饕心碧妪的翠玉双飞燕也几乎在同时出手,击打农百草双肩,好令他顾此失彼,无法全力招架欧阳修宏的双杖。
反倒是丹火真君叫得最响,出招偏落在了后面,凝念催动累劫扳指,激射出一串火蛇,“嗤嗤”怪鸣凌空扑袭农百草头顶。
这三人齐齐出手,声势大是不同。农百草左肩负伤尚在其次,他不仅要留神毒气蔓延,还需时时刻刻顾忌着桌上的丹炉,一心数用如何能够,转瞬便险象环生,全凭三甲子精纯的修为苦苦支撑不倒。
饕心碧妪看出端倪,隐隐猜到农百草对丹炉视若性命,不敢有丝毫毁损。她只求寻到叶无青能迫出忘情八法,对百草仙居的灵丹妙药却一概漠不关心。故此一招一式无不有意朝着丹炉轰去,逼得农百草屡次舍命封架。
而越是这样,欧阳修宏和丹火真君越觉得这炉丹药非同寻常,更生出窥觑之心。两人配合着饕心碧妪的攻势,远交近攻,将农百草紧紧困在桌边。
“喀喇”一响,尽避双方都存心避让,但木桌终究承受不起屋内激荡的惊涛骇浪,桌腿断裂,轰塌下来。
农百草手疾眼快,左袖一展卷住丹炉,握在手中,可他亦因此等若自缚一臂,战况愈发的吃紧。堪堪斗过二十余招,“砰”地大腿上又中了一击翠玉双飞燕,顿时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饕心碧妪乘胜追击,尚不忘招呼同伙道:“留活口,好问他叶无青的行踪!”
突然,百草仙居外一声清啸由远至近滚滚而来,啸音激越悠长,显示高手所为。
丹火真君脸上变色道:“怕是农老儿的帮手来了,速战速决!”
欧阳修宏、饕心碧妪心同此意,不约而同加紧攻势。农百草苦苦护持着左手的丹炉不遭毁伤,短短瞬间身上又中一掌一爪。
“爷爷——”一声惊急焦灼的呼喊在门外响起,倩影一晃农冰衣破门而入,目睹浑身浴血力战群魔的农百草,不由得柔肠寸断。慧心短剑愤然掠出,奋不顾身地扑向丹火真君。
丹火真君听得背后劲风疾响,头也不回反手挥冥火凤翅镗“叮”地崩开慧心短剑。农冰衣毕竟修为相差悬殊,娇躯一震不由自主地往旁侧滑,右臂火辣辣的淤塞。
正这时,一名器宇轩昂的赭衣青年腾空杀到,朗声说道:“农神医,晚辈来迟,望请恕罪!”
一句话间,手中仙剑大开大阖,睥睨纵横,和丹火真君的冥火凤翅镗连抗六招,这才拧身飘落,立在农冰衣身侧,却是盛年惟一嫡传弟子卫惊蛰。
原来忘情宫内乱后,席魉也不忘遣专人星夜兼程赶往翠霞山,向盛年传书报讯。一方面信中语意暗蕴示好赔罪之意,似欲后翠霞派捐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而另一方面则别有用心地点出叶无青身中忘情水毒,多半由小蛋护送前往百草仙居求医的可能。言下之意,自然是借刀杀人,希望翠霞派乘机寻仇,击杀叶无青。
盛年收下书信后不置一词,只按礼数送走了忘情宫专使,但并未即刻召集各支同门下山复仇。
恰巧第二天农冰衣赶到翠霞山,闻知此讯不禁心急如焚,惟恐爷爷受此牵连,引来麻烦,便欲立刻回返百草仙居。
卫惊蛰放心不下,同时也牵挂小蛋安危,便求得盛年首允,护送农冰衣同来。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抵达覆舟山时,正碰上欧阳修宏等人围攻农百草,情势岌岌可危。农冰衣含怒出手,卫惊蛰惟恐有失,亦随即亮剑对上丹火真君。
屋中战事一停,众人齐齐望向农冰衣与卫惊蛰。农冰衣却是见到农百草伤痕累累,面色惨白,芳心直如要绞碎了一般酸痛,扑入他的怀中悲声道:“爷爷!”
农百草的身子险些被孙女一下撞倒,他忙稳住脚跟,心中一凛道:“我竟是要油尽灯枯了!”他勉力运气迫毒,借机喘息着道:“很好,你回来了。”
农冰衣紧紧抱住农百草,泪如雨下道:“爷爷,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农百草哼道:“哭什么,我还没死。擦干眼泪,别让这些卑鄙之徒在一边看咱们农家的笑话!”
农冰衣一省道:“不错,仇敌未去,现在还不是和爷爷说话的时候!”她抬袖拭去珠泪,飞速取了颗丹丸塞入农百草口中,又伸指连点,封住伤口血脉。
卫惊蛰长身卓立在两人身前,留意着欧阳修宏等人的动静。他年纪虽较农冰衣为轻,但见识阅历乃至心智眼力,却远胜于这位农姑姑。
仅仅一瞥之下,卫惊蛰便已瞧出这三个魔头的修为着实了得,哪怕最弱的欧阳修宏当日也曾杀得自己和农冰衣、屈翠枫九死一生,差点丧命。
尽避时过境迁,经过年余的苦修,自己修为又有精进,隐隐直追翠霞派五支首座,可要对付眼前三人,依旧凶多吉少。
他剑眉一扬,计上心来,不露声色道:“农神医,山下五大剑派的数十位高手即刻便会赶至。他们已猖狂不了多久,您尽可宽心。”
农冰衣一怔,虽说她上山时也曾远远见着了五大剑派的人,可情急赶路并未上前寒暄,那些人亦无赶往百草仙居的迹象,卫惊蛰这话显然不实。
但她迅即领会到了卫惊蛰的用意,颔首道:“爷爷,惊蛰说的没错。等屈掌门他们赶来了,看这帮无耻鼠辈还往哪儿逃!”
丹火真君将信将疑,但山下有正道五大剑派的高手驻扎,则是他亲眼所见,确有其事。他上下打量适才与自己交手的赭衣青年,说道:“你是卫惊蛰?”
卫惊蛰早在蓬莱仙会时,曾与丹火真君有过一面之缘,其时他尚是稚龄,而今相貌大改,倒亏对方还能记得,沉声道:“我是。尊驾强闯百草仙居,意欲何为?”
饕心碧妪没想会节外生枝,半路里杀出了农冰衣和卫惊蛰,又听两人言道五派人马即将来援,更不耐多话,截住话狞声笑道:“要你们的命!”探爪插落。
农百草将丹炉交与农冰衣,低声叮嘱道:“小心保管!”横杖封架,挡住饕心碧妪。
欧阳修宏见丹炉落到了农冰衣手里,一记爆吼道:“小妞儿,把丹炉给老子!”阔步近身,青铜魔杖重愈万钧朝她头顶双双砸落。
卫惊蛰沉肩轻撞,将农冰衣推开尺许,低喝道:“农姑姑,让我来!”任情仙剑斜斜上挑,凝重古朴,气象万千,却是一招天照九式中的“擎天柱石”。
“铿铿!”仙剑击中青铜魔杖,看似是一记实打实的正面硬撼,却暗藏玄机,借力打力,令一长一短两根魔杖不由自主交击在一处,又是“当”的一响攻势尽消。
卫惊蛰乘隙中宫直进,仙剑猛地一沉一转,化作“吾身独往”刺向欧阳修宏前心。
欧阳修宏急忙退身趋避,挥杖反攻。奈何今次狭路相逢,两人的实力已悄然发生此消彼涨的变化,尽避欧阳修宏的功力仍可高出一筹,但招式之巧妙,身法之灵动,较之卫惊蛰潜心修炼了二十多年的翠霞派玄门绝学,未免远有不及。
双方你来我往,一晃眼便是十余个回合,卫惊蛰步步为营不急不躁,和对方打得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欧阳修宏却越斗越恼,毫不吝惜荼阳火气,青铜魔杖呼啸狂舞,将卫惊蛰紧紧卷裹在团团光澜罡风之内,却始终伤不到对手半片衣角。
那边农冰衣左手托护丹炉,仅凭右手的慧心短剑与丹火真君周旋,没两个回合已然香汗淋漓,节节败退。她明白爷爷既将丹炉交付自己保管,里面炼制的药丸势必珍贵无比,不容有失,所以尽避险象频出,仍不肯放手。
幸好农百草腾出了左手,虽肩膀毒伤颇深,却也聊胜于无,挥动神农杖屡次救险,替孙女击退丹火真君的进攻。
时间一长,渐渐形成了祖孙二人合斗饕心碧妪与丹火真君两大魔头的局面,而近八成的攻势皆由农百草奋力接下。
欧阳修宏眼瞧丹火真君紧盯农冰衣,打得顺风顺水好不轻松,而相形之下自己这头却陷入苦战,难见分晓,心中不忿道:“这老鬼自己挑了个软柿子吃,却把难啃的骨头留给老子。他娘的,老子偏不上这当!”
他猛地一声大吼,舍下卫惊蛰举杖直扑农冰衣。农冰衣不及闪躲,只能挥剑招架。“叮”的金石脆响,慧心短剑被短杖狠狠激飞,另一根长杖摧枯拉朽砸了下来。
农冰衣花容失色,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听“当”又是一响,农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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