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盛年悠然笑道:“这么说,你也要暂时留在紫竹轩了?若不怕挤,就和我睡一屋罢。”
屈翠枫大喜过望,说道:“小侄还望盛大叔多加指点提携,就怕打扰了您的静修。”
盛年道:“你是担心我这两天荒于修炼,便斗不过鬼锋了么?”他仰头鲸吞,将坛中烈酒须臾喝干,长吁一口气:“盛某的石中剑已有多年未曾出鞘,能与劲敌快意一战,不亦乐乎!”
屈翠枫道:“那小侄就先一步恭祝盛大叔旗开得胜、荡平仇寇!”想起一事又问道:“为何不见卫师兄?他不在山上么?”
盛年道:“我让他到天雷山庄住上两天,陪陪罗师弟,顺便也多讨教些《天道》下卷的心得,估计三两个月里是回不来的。”
这只不过是表面理由,实际上,盛年是要卫惊蛰协助雷鹏、辽锋等人拱卫天雷山庄,以防罗牛受伤消息传出后,有人要乘火打劫。
卫惊蛰乃他教导多年的得意弟子,除非是什么顶尖高手亲自出马,否则能从他剑下讨得便宜的人,屈指可数。
屈翠枫失望道:“那小侄这趟见不着卫师兄了。这次剑会他也不参加了么?”
盛年道:“他五年前已拔得头筹,再参加一次,结果亦无非如此。万一生出骄躁之心,反而得不偿失,所以,即便人在翠霞也不会报名了。”
屈翠枫心中羡慕翠霞派藏龙卧虎,非本门能及,所谓名师出高徒,只要想想盛年是何等英雄了得,便可明白卫惊蛰的厉害。
用过饭后,盛年并没回房休息,而是照例到竹林深处传授小蛋天照九剑。
屈翠枫不便跟去,见罗羽杉也回了自己的房里早早歇下,虽有常彦梧在眼前晃悠,可毕竟“北海八鬼”名声在外,不惹最好。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小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罗师妹和盛大叔都对他关爱有加?可那红衣少女骂他是小淫贼,小蛋分明心虚不敢辩驳,忽灵光一闪。
盛大叔深藏不露,此举必有深意,倒是罗师妹太过善良天真,被小蛋天生的一副傻样给骗了。看来自己得暗中留意他们师徒的动静。有机会,需得提醒罗师妹一声。
他想着心事回屋,常彦梧望着背影,喃喃暗骂道:“屈箭南的儿子又怎样,盛年刚走,就对老子爱理不理,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
“小兔崽子,你看不起我常五爷,老子还看不起你呢!”
数日过去,那红衣少女再无音讯,翠霞剑会则在九悬观召开了。
五年一度的翠霞剑会,乃开山祖师创立,其主旨之一,就是考教各支门下年轻弟子近些年来的修为进境,通过比试相互激励切磋,印证各支绝学所长。
但到后来,各支在剑会一较高低、显示门下实力的味道,渐渐浓厚,每逢剑会,必定是精英尽出、力争头筹,谁也不愿甘堕人后。
传到盛年这一代,除了翠霞六仙中尚且健在的淡怒真人和淡嗔师太,碧澜山庄已由姬别天之子姬榄执掌,飞瀑斋也是罗和的独子罗鲲坐镇,原本因上任掌门淡一真人而地位超然的翠霞观,则是由其首徒无缺真人继任观主之位,声势大不如从前。
惟独盛年同门三人出于不同缘由,最后只剩下他继承了淡言真人的衣钵,束发出家,独自留守紫竹轩,座下的弟子也仅卫惊蛰一人而已。
剑会开始的两天是分组初赛,关注程度并不算太高,各家的杰出弟子彼此知根知底,谁能进入下一轮的淘汰对决,大体上也各自有谱,偶尔爆出冷门,便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盛年做为紫竹轩首座,不得不每天正襟危坐在主台之上,监督剑会进行,屈翠枫、罗羽杉和小蛋时分时合,反正胜负与己无关,也就是凑个热闹。
常彦梧则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每天往九悬观跑得比盛年还勤快,一方面想借这个难得良机,好生揣摩翠霞绝学,另一方面的用心,就有点不可告人了——久闻翠霞派的珍藏“九转金丹”功效奇异,服食一粒,足以抵得上六十年的苦修,如果能探查出藏在何处,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剑会上的时机弄出来,岂不比白得《天道》下卷副本还要划算?
他的这番居心别说盛年,就连小蛋也不知道。
小蛋日思夜想的,都是盛年所传的天照九剑,和自己误打误撞悟出的“星移斗转”,对于剑会争雄兴趣不大,只是罗羽杉每次前往九悬观时,总会特意邀自己一道,小蛋无从拒绝,也不愿拒绝她的好意。
这日下午,剑会进入淘汰对决的第一天,其中一场就是由那日遇见的飞瀑斋门下赵姓弟子,和九悬观的清易道人交手。
罗羽杉和屈翠枫尽皆去为那位赵师兄助威,小蛋正在拍脑袋想着关于天照九剑第五式“吾身独往”的疑问,见没人注意,也就悄悄溜回了紫竹轩。
第四章 竹林斗剑
小蛋回到紫竹轩,不料远远看见盛年独自坐在屋后的坟冢前,手握酒坛默默出神,便走上前去,问道:“盛大叔,您怎么也回来了?”
盛年彷佛从沉思里被他惊醒,淡淡笑道:“我酒瘾犯了,就偷溜了回来。”喝了口酒,问道:“小蛋,你不看剑会比试,跑回紫竹轩做什么?”
小蛋道:“我总觉得自己不是翠霞派的弟子,整天看人家用师门绝学切磋比试不太好,反正自己也想多练练您传授的天照九剑,别让干爹又说我偷懒。”
盛年笑道:“你已很用心刻苦了,别把自己逼太紧。”一拍身边的空位,道:“来,坐一会儿。”
小蛋坐下,盛年问道:“喝不喝酒?”
小蛋先摇摇头,见盛年微觉失望,急忙又点点头,接过了酒坛,屏息不去闻冲鼻的辛辣酒气,“咕嘟咕嘟”学着盛年喝酒的模样,仰头倒进喉咙里,顿时呛得涕泪横流。
盛年哈哈大笑,道:“没关系,第一次喝酒被呛很正常,习惯了就好。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哪能不喝酒?”
这恐怕是小蛋唯一不敢苟同盛年的观点,他眼泪汪汪望向面前的坟冢,道:“盛大叔,这里面是您的师父罢?”
“是。”盛年的神色蓦地沉重崇敬,说道:“没有先师,也就没有你盛大叔、罗大叔和丁大叔。他是我平生最敬佩爱戴的人,可惜去得太早。”
当年,淡言真人为救护罗牛,以元神出窍的代价,从云林禅寺内携爱徒突出重围,最后油尽灯枯、因而仙逝的旧事,小蛋早已有所耳闻,他注视着石碑上的铭文,心情不知为何有点乱,低声道:“他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盛年深深颔首,静默许久。
“没错,先师的的确确是世上最好的师父。能拜入他的门下,是我一生的幸运。
“小蛋,先师在世时也如你一般,少言寡语,很少会在人前高谈阔论,甚至在教导我们时,也极少说话。”
小蛋若有所悟,轻轻道:“淡言……”
“正是。”盛年说道:“先师一生淡于言,重于行,他从不用空泛的道理说教压人,只默默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却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顿了顿,盛年凝视小蛋继续道:“其实你很聪明,但因为担心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反而为此束手束脚、适得其反。你想改掉它么?”
小蛋诚心诚意地点点头,盛年一字一顿道:“千金不如一默,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道理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世上所有的事莫不如此。
“只要记着对自己有信心,遇事不慌,保持冷静,三思而后行,你会表现得很好。”
小蛋听着听着,微微含笑起来,盛大叔能遇见淡言真人是最大的幸运,其实自己能遇见他和罗大叔,何尝不是幸运?
盛年欣然注视小蛋唇边那抹阳光般的笑容,目光一转,望向淡言真人的坟冢。
师父,小蛋应该就像年轻时候的您罢?假如有一天他能不负我今日的叮咛,成就大器,您老人家该会由衷高兴罢?
回忆起幼年学艺紫竹轩,与淡言真人朝夕相处的种种前尘往事,盛年感慨万端,将小蛋手里的酒坛取过一饮而尽,一股悲情忽然冲上,禁不住仰天长啸,声振群山。他突然弹身而起,伸食指在一株紫竹上快意挥洒,顷刻印下一行字痕。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小蛋身不由己也跟着站了起来,直想效仿盛年纵声长啸,一舒胸怀,可是他没有。
因为盛年的啸声徐歇,虎目精光闪烁,缓缓回身望向紫竹轩。
竹林飘荡的淡淡紫色雾气中,有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徐徐经过紫竹轩,朝着盛年走来,阳光彷似照射不到他的身上,寒意陡然弥漫林间。
鬼锋来了。
“沙、沙、沙……”脚步踏过落叶,一声声、一记记传入小蛋的耳际,鬼锋的身影由远而近,脚步声却始终保持着如出一辙的轻重,脚下的泥土,一缕缕潮湿的水汽冉冉冒出。
盛年只望过鬼锋一眼,然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悠悠俯身从地上取起另一坛酒揽在怀中,“啵!”拍开封泥,浓郁醉人的酒香扑鼻而起,盛年垂首在坛口贪婪地深深闻了下,问道:“喝酒么?我请。”
鬼锋停住脚步,漠然回答道:“我从不喝酒。”
盛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轻轻啜了一口,胡须浓密的黑脸庞上忽地升起亮红,眼睛里的光芒也更深更幽,彷似只这一口便已醉了。
经过与萧浣尘、罗牛和屈箭南的三番大战,鬼锋的身上丝毫看不出疲惫与憔悴,眼神反而越发犀利,就如同一把好刀,磨砺后更是锋芒毕露。
“通常,在一场生死大战前,我都忍不住要喝个痛快。”盛年眯着眼,一点也不急于应对鬼锋的来意,微笑道:“你不反对我喝完这坛酒后再交手罢?”
鬼锋静静伫立,冷漠的脸上掠过诧异的神情,缓缓道:“我等。”
“多谢!”盛年提起坛子,凑唇将烈酒灌下喉咙,满脸的红光越来越亮。
鬼锋默默看着他一口一口干完坛中烈酒。
“呼——”盛年反手将空荡荡的酒坛掷给小蛋,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腹,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你不喝酒。”
“叮——”悠扬雄浑的金石鸣响从紫竹轩中传来,一束乌黑色的光华,如电般穿越过十数丈竹林掠出,当它划过身侧,鬼锋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盛年抬手接住乌光,赫然是把锋刃宽阔厚重的黑色仙剑。
石中剑,这柄二十余年前笑饮强仇血、怒斩恶魁头、威震六合八荒的剑中之雄,再次回到主人手中。
盛年手抚剑锋,熟稔曼妙的感觉流动在指尖,刹那里他恍若回返到往昔的峥嵘岁月中,和罗牛、丁原并肩作战浴血终宵。而今,两位师弟一远在西北、一寄身海外,只剩下自己和手中的这把剑。
还有身后的两座坟。
酒力化豪情,他陡然振声虎啸,雄风四扬,沉声喝道:“来罢!”
“哗——”浩然气势,席卷起地上千万片黄叶,汇作一排浪峰,涌向鬼锋身前!
鬼锋的眼睛像风里幽灯,闪了闪,脚无声无息向下沉陷半寸,踩出了一对凹坑,借此将盛年发出的绝强气势消解转化。
“嗡——”如冰的颤音,破心雪剑霍然出鞘,紫竹林里裂过一道雪白耀眼的光,一切又重新趋于静止。
涌来的黄叶,在鬼锋身前丈许徐徐停住去势,而后如陀螺般原地旋动,冉冉上升,宛若有两只无形大手,向着同一个方向转动着它们。
叶片越聚越粗、越转越高,眨眼形成一道超逾三丈的巨大黄色云柱。
破心雪剑笔直竖立在鬼锋面前,向着前方慢慢下压,好似剑锋下的空气凝铸如铅,每沉落一寸,都需付出可观的消耗。
当它的锋芒遥遥虚指到盛年眉心,破心雪剑倏然凝住,鬼锋却开始动了。
“咔、咔、咔——”在他第二次抬步前行的时候,脚下发出的声音,也犹如踩踏在了坚硬的冰面上,脆而冷带着长长的余音,鼓荡着小蛋的耳膜。
丈许外,转动的云柱跟着鬼锋前行的节奏,渐渐推向盛年,转得更疾。
盛年的石中剑依旧横执在手,没有变化,阳光投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让地面拉出冗长而沉静的影子,镇定若恒地注视着鬼锋的双目。
三丈,两丈,一丈九,一丈七……鬼锋与云柱始终维持着丈许距离,却又缓慢而不停地迫近着盛年。
白茫茫的雾气,从鬼锋的身上散发出来,如寒雾笼罩着的幽灵,诡异而飘忽。
“喀喇喀喇——”空中流转的竹叶突然爆出密集的脆响,似一个个滚雷在内部炸开,叶片碎成两半,再分作四片,最后化为细小的粉尘,兀自狂舞不休。
“轰!”甫至盛年身前一丈两尺的半空,云柱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像爆散的云澜四下盛绽,吞没了十丈方圆的空间。
小蛋被强大的气浪推出数步,踉跄歪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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