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天地失去了色彩,生命在绽放绚烂,两个人隔着窗,却将彼此的心灵紧紧贴慰,一偿相思之苦。
突然,罗羽杉推开小蛋,明眸中闪烁着凄楚、不舍的泪光,一转身,掩面消失在漫漫黑夜中,唯有那一缕幽香久久随风飘送。
“你别走!”小蛋猝不及防,手扶窗棂探身叫道,但空荡荡的庭院里却一无回应。
小蛋唇上犹存玉人香吻的余韵,一股股酸楚而又甜蜜的滋味占据心头蔓延全身,让他停止了思想,麻木了心念,眼前晃来闪去的尽是罗羽杉临别时那黯然神伤的含泪笑靥,心痛得如有火在烧炙。
尹雪瑶倚在软榻上,静静凝望着他孤寂的背影,目光中蕴藏着一抹失落与冷厉,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去追她?”
小蛋苦涩一笑,木然摇了摇头,隔了许久才低声回答道:“不用了。”
“砰!”他一回身,却差点教背后的椅子绊倒,猛一甩手将它狠狠地掷到墙角。
霸下吓了一大跳。在它的记忆中从未见过小蛋发过这么大的火,刚想出言劝慰,猛一瞧见他脸上沉闷的表情,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望着墙角散裂的椅子,小蛋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怅怅地出了口气。
霸下问道:“干爹,你没事吧?等明天的事结束了,咱们一块儿去找乾娘。”
小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意兴阑珊地换了张椅子,坐下道:“我想歇会儿了。”
霸下连连点头道:“不错,是该养足了精神,明早才好打架。”
小蛋不答,缓缓闭上了眼,奈何心情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罗羽杉凄绝的泪光、哀婉的笑容,翻来覆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像销魂蚀骨的刀锋,一下又一下切割、剜碎着五脏六腑,让他疼到了极点。
窗外的夜很长,然而光阴荏苒,终究会有翌日的天明,会有旧的一天离去。
蓦地,他的小腹一阵剧烈绞痛,翻江倒海的痛楚瞬间扩散向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燃烧起来,一团团白茫茫的雾气从七窍里嫋嫋冒出。
小蛋竟是恍若未觉——比起心中的伤痛,这点肉体的疼委实算不了什么,甚而可以在剧痛中麻醉自己,忘记所有。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时不时泛起一抹抹妖艳的红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淌下,双手青筋蹦跳死死抓着两侧的座椅扶手,却硬顶着一声不吭。
霸下看着不妙,叫道:“干爹,干爹!”陡地一闪念:“不好,该死的圣淫虫又来捣乱了!”
尹雪瑶踉跄着下床,抢身到小蛋跟前,孰知纤手甫一触及他的脉门就被狠狠弹开,一缕冰冷的寒意直透肺腑,令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小蛋的身子竟也随之“扑通”一声,连人带椅摔倒在地,而坚硬的扶手吃不住他指尖的力量,“喀喇喇”爆碎成粉。
外屋的无涯大师闻声而至,见小蛋情形不妙,也来不及和尹雪瑶、霸下打招呼,将他从地上扶坐起来,右掌一按背心大椎穴,将雄浑醇正的佛门正宗禅功毫不吝啬地输进他的体内。
小蛋经脉一暖,晓得是有人出手襄助自己,当下因势利导护持心脉,合当世两大高手之力苦苦与圣淫虫精气相抗。
自北海之行后,圣淫虫精气已久不发作。小蛋本以为纠缠自己数年的怪症兴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不治自愈了,如今看来方知大错特错,敢情是这怪家伙一直在他肚子里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来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无涯方丈的头顶也腾起冉冉水雾,却不敢轻易撤掌,竭尽所能地协助小蛋抵御圣淫虫精气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
小蛋面色一片赤红,口鼻中喷吐出的寒雾越发浓厚,宛若黏稠的乳白色液体汩汩流淌并旋转在他的身周,衣衫早已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尹雪瑶气虚体弱,禁受不住小蛋体内散发出的凛冽寒气,不得不退回到榻前,取了两颗灵丹服下,才稍稍好受了些。
无涯方丈的身上也覆满白霜,一双鼓荡如风的大袍不停颤动,连眉毛上都凝结起一簇银白的霜雪。
霸下的心越收越紧,怎也没料到这回圣淫虫精气的爆发竟来得如此猛烈,似乎以无涯方丈苦修了近三甲子的佛门般若神功都克制不下。
猛然“轰”的一记巨响,从小蛋身体里迸发出一蓬沛然莫御的能量,居然将背后的无涯方丈霍然震飞,直撞到丈许外的墙上,一声低哼,嘴角溢血。
尹雪瑶花容变色,惊呼道:“小蛋!”檀口甫张,已教一股冷风灌入,从咽喉到内腑彷佛刹那间都结起了寒冰。
白茫茫的雾气滚滚盛绽开来,像潮水般从窗口和屋顶泻去,已是夏夜的幽清庭院里温度骤然跌坠,好像一眨眼又回到了冰天雪地之中。
霸下不顾一切地往小蛋扑去,却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呆了,失声叫道:“干爹!”
只见小蛋周身尽是透明的银白色丝光,犹如一件巧夺天工的剔透冰茧,将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封冻在内,恰似一座鬼斧神工的冰雕。
透过千丝万缕编织而成的冰层,可以清晰看见他的口鼻中,依旧在源源不绝地喷薄出雾蒙蒙的热气;双目紧紧合起,也不知他是昏迷还是清醒。
霸下瞠目结舌,望着这匪夷所思的情景,小脑袋里没了半点主张,有心喷火用荼阳火罡融化冰茧,又恐会适得其反把小蛋给烤熟了。
无涯方丈强按胸口翻腾的气血冲到近前,见此景,亦是惊讶莫名地说不出话来。
霸下遽然一省,叫喊道:“苏阁主就在越秀山上,快去找她来救乾爹!”
尹雪瑶涩声道:“屋外已被法阵包围,咱们谁也走不出去。”
霸下颓然不语,无涯方丈已镇定下来,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咱们不妨再等等。”
霸下垂头丧气道:“老和尚,你的话怎么听起来老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
尹雪瑶双目炯炯注视小蛋,徐徐道:“也许大师说的没错,这小子虽傻,命却向来硬得很,咱们等等无妨!”
两人一龙束手无策,只得围绕在小蛋的身周耐心守候,看着他坐在地上,口鼻不停地往外喷出雾气,最后逐渐将身形淹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尹雪瑶毕竟伤重,精力不支地靠在榻边沉沉昏睡过去。
小蛋身上的冰茧不可思议地生出一阵轻微波动,而后缓缓往体内收缩吸纳,露出里层包裹萦绕着的乳白色雾气。那雾气渐渐抬升,凝聚在他的头顶不散,犹如一朵洁白无瑕的昙花盛放。
小蛋的神智徐徐复苏,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似汪洋大海般的天地精气,不断涌入自己体内,毫无阻滞地与他经脉中汩汩奔流的真气水乳交融,并飞速壮大。
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元神正在不停膨胀,爆发着惊人能量,像一头觉醒的龙,翻腾着、跃跃欲试着,似欲挣脱肉身凡胎的禁锢,翱翔于九天之上。
人生岂能无憾,又何必凡事计较?
放下所有的执着,了却所有的牵挂,终于,他忘情地敞开胸怀,感应着日月的交替,天道的轮回,彻彻底底消融了自己,卸去一切羁绊。
东海之滨的盘桓,南海之巅的守盼,无数日夜生死离别中煎熬苦悟的红尘过往,此时此刻却如云水般蒸腾挥发,再不能在心上留有余痕。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第八章 大罗仙山
“轰——”一团绚丽夺目的彩光在小蛋的头顶上方炸开,在白雾涌动里元神赫然显现,令天地万物顿时黯然失色,齐齐被吞没在波澜壮阔的万丈光芒内。
小蛋的脑海也彷佛随着这记惊天动地的轰响而支离破碎,散裂成无数变幻莫测的璀璨星辰,不断变化组合出一幕幕的壮丽景象,忽而斗转星移、忽而森罗万象,像是将他的前世今生,与这无边无垠的广阔星海交织融合在这短短的刹那阴阳里。
蓦然,千万颗星辰宛如同时燃尽最后的一缕光亮,不约而同地暗灭在破碎的虚空深处。小蛋立时觉得自己深陷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寂黑暗中,莫名的孤独涌上心头,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那些曾经闪烁照耀的星辰呢?那轮曾经勃然东升的旭日呢?还有今晚的冷月和清凉的夏风,为何尽皆无影无踪?——万象无我,我本为无。像一个在荒凉戈壁中苦苦巡索千年的孤独行者,经历过一次次的辗转反覆、挫折绝望,抬眼处那一汪绿洲已在面前召唤。
小蛋的心间油然多了一缕顿悟,周遭依旧一团漆黑,他的心却已被点亮。
霸下难以置信地紧盯在小蛋头顶茁壮成长的元神,喃喃道:“见鬼,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尹雪瑶已被小蛋的动静惊醒,眼神复杂难言,冷冷地说道:“刚才受了刺激呗。傻人有傻福,他经此一劫否极泰来,或能一举冲上大乘境界也未可知。”
霸下喜不自禁道:“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刚才他还被圣淫虫精气折腾得死去活来,全身裹冰差点成了僵尸!”
尹雪瑶低哼道:“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道理你懂不懂?他因祸得福,不仅没被圣淫虫反客为主吞噬身心,反将它炼化的千载精气完全吸纳融合,据为己有。
“又情知明日之事凶多吉少,索性抛下一切,臻至忘情无我的天道至境,便似那凤凰一般涅盘重生、脱胎换骨。不同的是凤凰浴火,而这小子身上包的却是冰。”
霸下奇道:“你是干爹肚里的蛔虫么?怎晓得他明天一定凶多吉少?”
尹雪瑶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伤,淡淡道:“若非如此,他为什么会任由罗羽杉离去?外面虽有法阵,却挡不住他的奇门遁术。”
霸下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喜悦顷刻荡然无存,一边偷看无涯方丈,一边一字一顿道:“我跟你赌,明天干爹一定会没事!”等了半天却不见老和尚有丝毫动静,显然又在装聋作哑,更不知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说着话的工夫,小蛋的元神已赫然扩展到九尺余高,在半空中嗡嗡鸣响鼓荡充盈,焕发出美轮美奂的绮丽光华。
雪恋仙剑在鞘中铿然弹响,激越颤动,一蓬蓬银白剑晕如雪雾漫空,亮丽晶莹的锋刃上迸发出雄浑剑气,直冲霄汉。
正在这时,突然又有一蓬恢宏的星光从小蛋的体内迸出,刺得众人身不由己地一闭眼。待到光芒稍退睁开双目时,却骇然发现小蛋肉躯上方的那尊元神已不翼而飞!
霸下惊叫道:“我干爹的元神呢?怎么没了?”
尹雪瑶的面容惨白如纸,却道:“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唯有无涯方丈盯着小蛋余留的肉躯若有所思,沉默不言,目光里露出无比惊讶。
原来小蛋将将有所明悟之际,黑冰雪狱下的最后一幅天道石刻,已倏地扑面而来。尽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一颗仙心已在忘我感应,像是一个盲者纵然置身黑夜却犹能望见天道昭彰。——道隐无名,彷佛巨大拼图的最后一块缺片,在这一瞬,天衣无缝地焊接于心头。
所有的异变与升华都发生得那样突然,又是那样的自然,顺理成章。
往日的苦心参悟、生死搏杀,譬如一股股涓涓细流,最终汇聚一处水到渠成,将天道星图中最为瑰丽深邃的一幅“道隐无名”画卷,赫然展现在他的心中。
从一个修为浅陋的懵懂少年,数年间,他一步又一步地跨越过横亘在身前的艰险台阶,跋山涉水、九死一生,而今终是来到了这里。
可这是哪里呢?小蛋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正站在一座峰顶上,而周围的虚空不知不觉亮了起来,就像长夜已经流尽,黎明业已来临。
他揉了揉眼睛,诧异地四下观望,重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在身前一株孤零零屹立的遒劲苍松之下,赫然竖着一块古老石碑,上面空荡荡的什么字都没有,恍如自洪荒蒙化之初便已守立在此处。
嶙峋高耸的悬崖峭壁外萦绕着五光十色的云涛浩渺,日行于中、月没于西,缤纷炫目的霞光布满天穹,让人抑郁的胸襟立时为之一舒。
“我这是在哪儿,是在作梦么?”小蛋恍恍惚惚地环顾身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背,顿有一股痛感传出。
天高云飞,风清松伫,忽地那块无字石碑亮起一蓬青色光华,渐渐浮现起一座熟悉的村落。嫋嫋炊烟中,他依稀听到田间地头的鸡鸣犬吠,更有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幽静安宁的小山村,回荡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之间。
石碑上的景象缓缓往小村里推近,就像是自己正漫步走进一家喜气洋洋的农舍里。一个庄稼汉正兴高采烈地用双手高高举起,那兀自呱呱大哭不止的新生婴儿,喜悦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在一旁的榻上,面色憔悴疲惫的妇人满眼慈爱,注视着丈夫手里高举的婴儿,却又唯恐他一个不慎将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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