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正道这边云林禅寺、翠霞派居中,燕山剑派、越秀剑派和碧落剑派、太清宫分占两翼,可谓高手云集阵容鼎盛。
在侧后方,南荒漠北以及魔教的众多豪杰呈扇形排开,毕虎等人也夹杂其中。
卫惊蛰远远见到盛年,当下引着小蛋、农冰衣和尹雪瑶前往拜见。因凌云霄和灭盘圣祖的激战已到刺刀见红的最后关头,众人只稍作寒暄,便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之上,无不盼着凌云霄能旗开得胜。
但见灭盘圣祖怒目暴睁,手舞吞天食地化血轮,围着凌云霄周身要害上下翻飞,幻化出一股股夺目妖艳的血光,不时发出“哗啷啷”的沙哑鸣响扰人心神。
凌云霄的“大寒七式”大开大阖犹如浩荡雪潮,自天际滚滚而下,浑若一体,与灭盘圣祖展开热血贲张的对攻战,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斗到酣处招式越来越快,均是不假思索随意挥洒,到后来只见一白一红,两团雷光在黑暗的天地间跌宕起伏,缠绕激撞,几已看不清双方的身影。
农冰衣还是头一遭亲眼目睹灭盘圣祖的身手,见这老魔将手中的一只化血轮使得神出鬼没、凶狠绝伦,不由得替凌云霄暗暗担心。
可两人的招式变幻委实太快,不一会儿她直觉眼前渐渐发晃,好像有一朵朵红白二色的亮丽光花飞来掠去,一阵头晕目眩。
农冰衣急忙深吸口凉风,神志稍稍一舒,问道:“小卫,凌老爷子不会输吧?”
谁知卫惊蛰看得入神,并未听到她在说话。农冰衣不见卫惊蛰回答,正想再问,蓦然听见场中一声石破天惊的轰鸣,脑海里不由自主“嗡”的一响,一蓬夹杂着热浪雪流的罡风铺天盖地迫面袭来,几将她肺里的空气榨干。
卫惊蛰眼捷手快,侧跨半步挡在她身前,一把按住农冰衣香肩,掌心吐力助她护持心脉疏导浊气。好半晌农冰衣才缓过神来,迫不及待道:“怎么回事?”
卫惊蛰一边输功一边回答道:“不打紧,刚才凌老宫主和灭盘老魔实打实地硬拼了一招,谁也没占着便宜。这场大战也该结束了。”
农冰衣闻言,定睛打量,果见凌云霄仙剑低垂于地,面向灭盘圣祖扬声笑道:“过瘾!自蓬莱仙会后,老朽已有二十多年没这么痛快淋漓地干上一架了!”
灭盘圣祖反手扣着吞天食地化血轮,须发怒张目放凶光,恶狠狠对着凌云霄道:“老王八羔子果然有两手。来,咱们再斗三百合!”
凌云霄摇头道:“不打了,你要留着精神夺宝,我也不想拼命,咱们就算打到明天天亮也还是一样分不出胜负。莫如各自回家,早早上床睡觉。”
说罢也不理会灭盘圣祖是否答应,还剑入鞘,取出九株宝葫酣畅地痛饮一口,径自往盛年等人行来。
农冰衣笑着迎上道:“凌老爷子,一到梵孤山你就躲了起来,原来是养精蓄锐准备晚上找人打架呢。”
凌云霄呵呵一笑,转眼望见小蛋,招呼道:“小兄弟,你也来了?”
小蛋见此老与灭盘圣祖一战之后,气不喘面不红,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禁不住心生佩服,将尹雪瑶和小鲜向他一一作了引见。
这时候就听年旃哈哈大笑道:“你个龟儿子的要是还没打够,老子不妨辛苦点儿,再陪你玩上两招。就怕你上回被我揍出的内伤还没好!”
灭盘圣祖早就瞧见了年旃,虽然眼前强敌环伺,叶无青又背约撤兵,只留下他一路人马孤军奋战独对数百正魔两道高手,可撞上这结了两百多年的老冤家,他却半点亏也不肯吃。
他扯开嗓门道:“你奶奶的吹牛也不怕风大把舌头吹飞了。上回明明是你个龟儿子被我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才几天的工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年旃勃然大怒道:“王八羔子给脸不要脸,谁不晓得从你穿开裆裤起,哪次打架有赢过老子?要不然那老不死的为何会将九宝冥轮传给老子?”
两人越骂嗓门越高,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听得众人又好气又好笑,暗暗地摇头。
两人正唾沫横飞对骂得不可开交之际,突然黑暗中有一个冷峻孤傲的声音道:“年老鬼,你倒骂得痛快了,却不知早已有人潜下小月湖打算捷足先登了!”
他的话音随着夜风徐徐传来,似一股冷冽泉流般空灵飘逸,无形之中却将年旃与灭盘圣祖如滚雷轰鸣的叫骂,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
这话好似胜过世上所有的圣旨钧令,年旃与灭盘圣祖齐齐停下骂声,愕然望去。
但见苏真大袖当风衣袂飘飞,携着水轻盈缓步行到阵前。
玉华辉洒下,这位继魔教前教主羽翼浓后,天陆公认的魔道第一高手望之竟仍如四十许人,清俊孤逸的脸上看不出丝毫风霜留下的印痕,那双深不可测的目光有如一汪寒潭,淡淡拂视间,直教人心神一震,彷佛刹那间已洞穿心底。
在他身边,水轻盈一身素衣淡定雍容,借着朦胧月色让人几疑是仙子谪尘。
年旃转怒为喜,嘿嘿笑道:“我当是谁,二十多年没见,你还是这副冷冰冰的德性!”
周陌烟惦记藏宝之事,问道:“苏老魔,你刚才说有人已偷下小月湖掘宝,是谁?”
苏真眼神在他脸上一转,撇过头去冷哼了声没说话,似是不屑回答他。
周陌烟老脸一红,火往上撞。
水轻盈对夫君的脾气了如指掌,晓得他素来对正道各派看不顺眼,故意给对方一个难堪,于是代答道:“适才愚夫妇在湖畔观战,刚好瞧见叶无青与童铮率着六名部属并未撤退回西岸,业已悄悄潜下小月湖。”
古灿冷笑道:“好个叶无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趁着咱们与灭盘老魔大打出手的机会瞒天过海,偷偷下湖寻宝。亏得两位提醒,不然咱们在这儿杀得昏天黑地,倒教他不声不响坐收了渔翁之利。”
殿青堂嘿然道:“难怪他方才撤得那么痛快,敢情是早有预谋。早知如此,先前就该将这魔头留在湖东,一网打尽!”
盛年向灭盘圣祖问道:“叶宫主已先行一步,不知圣祖作何打算?”
灭盘圣祖心里正老大不爽,寻思道:“好你个孙子,说好了咱们今晚连手摆平正道三派,扫清湖东障碍,结果你小子不招呼一声就撇下老子撤了,让我傻乎乎跟这帮王八羔子拼命。嘿嘿,敢情是把老子当枪使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咱们骑驴看唱本,不定谁会笑到最后!”
想到这里他已无心恋战,应声道:“盛掌门,老子明人不做暗事。今晚偷袭碧落、燕山和太清宫三家的计划全是叶无青所定,我也是上了他的恶当。老子现在要去找叶无青算帐,你不会帮着他把我留下吧?”
盛年心下不由好笑道:“这老魔出口成脏,好似粗豪暴戾全无心机之人。可简简单单几句话不但撇清了干系,还顺带泼了叶无青一盆脏水。”
但在场除了翠霞等正道六派的高手外,还有南荒、漠北、魔教等各路人马,这事绝非他一个人可以做得了主。
即使在正道六派里,刚才一战燕山、碧落两家死伤惨重,连燕山四峰之一的严陌远也教靳柯和饕心碧妪连手格杀,可谓仇深似海,是否肯暂时罢战尤未可知。
他缓缓望过无涯方丈、周陌烟、停心真人、守残真人和伍端等各家首脑的脸庞,沉声问道:“各位意下如何?”
第七章 湖底奇宫
须臾的工夫,漓渡仙境的一干魔头撤得一乾二净,除了湖畔青草上随处可见的点点碧血,彷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
一道道人影错落有序地潜入湖中,在湖面上荡漾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霸下悬在小蛋身前来回晃荡,不停催促道:“干爹,这种事最讲究先来后到了。你瞧连太清宫的守残真人都下去了,再不赶快可要抓瞎啦!”
小蛋正站在湖边与卫惊蛰、凌云霄、盛年等人寒暄,不以为意道:“我不下去了。”
霸下诧异道:“为什么?就算不去拣些宝贝,瞧个热闹也好啊。”
小蛋望着月色里波光闪烁的湖水低声道:“不为什么。”
盛年已听卫惊蛰说过先前小蛋为了保全碧落、太清宫两派与叶无青翻脸决裂,令乃师含怒离去的事情,心中一省道:“稍后在湖底为了抢夺魔圣宝藏难保不会重起纷争,小蛋是为了回避叶无青才要守在岸上。”
他暗叹一声,想来如果换成自己是小蛋,除此之外委实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于是拍了拍小蛋肩膀道:“你留下也好,正可帮咱们监视湖对岸的动静。”
说着他又转首吩咐道:“惊蛰,冰衣正忙着为各派救助伤者,你不妨也留下帮忙。”
卫惊蛰心头莫名地一慌:“莫非师父已看出我和农姑姑的关系了?”
他偷眼再打量盛年神色,并未发觉半丝的异常,稍稍定神应道:“是,师父!”
这时姬榄、罗鲲等人行了过来,禀报道:“掌门,我们这边已准备妥当。”
盛年点了点头,问道:“凌老宫主,你是否要和咱们一起下湖瞧瞧?”
凌云霄晃了晃空了大半的酒葫芦,一饮而尽道:“走罢,只可惜丁原不在!”
盛年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出凌云霄话里隐藏的意思,心下也是一声苦笑。谁都明白,若是丁原在此,今夜的小月湖断不会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混乱之局。
待会儿若是寻得魔圣宝藏,一旦大打出手起来,也只有他的修为和身分才能震慑各派,化杀戮于无形。否则场面只会比刚才的一战更加混乱。
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苦笑一声,说道:“听说丁师弟伤势已然痊愈,正留在天一阁潜心参悟《天一十章》的最后一篇心诀。恐怕是无法分神了。今夜湖底夺宝之争,戾气盈天,你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小蛋自与苏芷玉在越秀山分手后,尚是首次听到丁原的消息,获悉他伤势完全痊愈,心中也甚是欢喜。
他当日在歧茗仙山养伤时,曾听芊芊说起《天一十章》乃是天一阁的至高心法秘籍,尤其是最后的一篇心诀非得阁主首肯,便是本派的长老也不得私阅。
二十多年前辟星神君正是因为求借《天一十章》不成,在转修散仙之后找上天一阁,于歧茗仙山之上展开了一场夺宝血战。
而今天一阁竟主动将此至高心法借予丁原,固然有补偿丁寂被终生幽居观天井下的愧疚,更是感激于他挫退鹤仙人令仙阁转危为安之恩,却非关丁苏两人之间的私交。
盛年等人去后不久,尹雪瑶也携着霸下和小鲜潜下了小月湖。她说是要去看个热闹,实则一门心思要找屈翠枫和欧阳霓的晦气,以报宿业峰和越秀山的两箭之仇。
至于霸下和小鲜虽在脾性上大相径庭,却均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望着别人争先恐后地下湖夺宝正自心痒难熬,此刻岂有不自告奋勇的道理?
小蛋目送他们下水,说道:“卫大哥,差点忘了告诉你和农仙子,欧阳修宏死了。”
卫惊蛰眉宇一挑,问道:“死了,是被谁杀的?”
小蛋回答道:“是屈大哥和欧阳姑娘在越秀山上连手而为。”
卫惊蛰颇觉意外地“哦”了声,感慨道:“这老魔是杀害农神医的元凶之一。我和农姑姑找了他许久,始终不得其踪,没想到最后竟是死在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翠枫终是为他爹娘报了血海深仇。要是农姑姑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一定会十分开心。”说罢微笑起身道:“我去看看农姑姑。”
他快步往碧落剑派的营地里行去,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中,农冰衣正忙得不可开交,见着卫惊蛰进来,没好气道:“你倒是一身轻松,还不过来帮忙!”
卫惊蛰一笑走到农冰衣身旁,一边帮着她为一个受伤的燕山派弟子包扎,一边说道:“刚才小蛋告诉我,欧阳修宏已被屈翠枫和欧阳霓杀死在越秀山上。”
农冰衣怔了怔,默不作声地替一名碧落弟子接续伤骨,道:“这么说来,当日害死我爷爷的凶手,如今就只剩下那个死而复生的老妖婆了。”
卫惊蛰点点头,道:“你放心,她一定逃不了的。”
农冰衣手上忙碌不停,想着这些年来卫惊蛰陪伴着自己风餐露宿,踏遍天陆千山万水,九死一生不离不弃。若非是他,她只怕也坚持不到今天,芳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温暖,轻声道:“小卫,谢谢你!”
卫惊蛰没有说话,只拿眼望着农冰衣微微摇了摇头,彷佛是在告诉她——你我之间患难与共、生死同休,又何必再说谢字?
这时,突然脚下隐隐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似是从地底极深处发出。
整个地面应声微颤,用木头支起的帐篷摇摇晃晃,“吱呀”作响,远处的湖面上迅即冒出一个个水泡,像是煮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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