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光澜渐散,卫惊蛰和农冰衣冉冉落地,身上衣衫均有焦灼破损之处。而卫惊蛰的后背血肉模糊焦黑一片,更是触目惊心。只是他模样虽有些狼狈,但神采奕奕、气定神闲。
没等得及他和众人打过招呼,尤怨便迫不及待抢身到近前,一捶卫惊蛰胸口哈哈笑道:“好小子,这样你也死不了?真要佩服你命大啊!”
卫惊蛰揉揉被打疼的胸口笑道:“只差那么一点!”
原来当时他与农冰衣被荼阳蟒带逼入石洞内藏身,虽暂解燃眉之急,但危机犹存。
尽管卫惊蛰勉力把守住洞口,挡住五彩巨蟒的冲入,可荼阳火罡已逐渐烤酥了山岩,整座洞中火热滚烫,两人就像被放在热炉里烘烤着一样,大汗淋漓、焦头烂额,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农冰衣看到卫惊蛰头顶水雾腾腾,后背伤势骇人,当下道:“小卫,让我替你一阵。你先退到里头休息会儿,顺便把背上的伤势处理一下。”
卫惊蛰不敢回头,努力调匀呼吸,坚持道:“不要紧,我还撑得住。”
农冰衣不悦道:“你是害怕换了我把守洞口,会抵挡不住那条火蟒?小卫,是不是你的心里正在埋怨我碍手碍脚,拖了后腿。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我,方才你大可一鼓作气冲出独尊谷去,也不必在这儿被条蛇烤了吧?”
卫惊蛰一面奋力与荼阳蟒带周旋,一面爽朗笑道:“怎么会呢?要不是农姑姑在,我早被欧阳谷主毒倒了。”
农冰衣低哼道:“口是心非的家伙。跟你师父盛年一样,宁愿自己受累,也不肯让别人委屈。当年他遭人诬陷蒙冤不白,明明只要向你墨晶阿姨恳求一声,就能让她说出真相洗清冤枉,他却死撑着不开口。
“小卫,这点我看你还是不要跟你师父学,要像你丁师叔那样才好。”
卫惊蛰道:“师父和丁师叔都是好样的,我都要学。”
农冰衣缓过气来,听卫惊蛰的喘息渐沉,不由暗自埋怨道:“枉他还叫我姑姑,面对灾劫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靠他独力承担。
“要是丁大哥也在就好了,凭他的修为莫说区区一个欧阳老怪,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够他一顿拳脚。唉,好些年没有他的音讯,这家伙究竟去了哪里?”
念及丁原,眼前不由往事重现:与丁原邂逅云林禅寺客栈疗伤,并肩拼斗忘情宫宫主楚望天,乃至其后的长宵夜雨会战古剎,踏雪北上路逢凌云霄煮酒醉歌,一幕一幕飞掠而过。
火光里,卫惊蛰挺拔修长的背影,那身褚色的衣衫,竟似像极了丁原。只是往事随风逝去,此情已成追忆。
忽听卫惊蛰说道:“农姑姑,你小心往洞内察探,试试看能否找出一条出路?”
农冰衣一醒,应道:“好,我这就去瞧瞧。”其实刚一进入石洞,她就舒展灵觉把里面察看了一遍,倘若真的发现了石洞里另有生路,又何苦困守在这里?
她一面往洞内察探,一面用慧心短剑“叮叮当当”地敲击山岩。
这时,洞内已被荼阳火罡熏灼得烟雾弥漫,闷热无比。换作寻常之人,早已窒息晕死。坚硬的山岩冒起丝丝青烟,开始酥软,脚踩上去好似走在烧红的铁板上。
走了数丈,猛地脚下一软,靴子竟陷入烤软的山岩里,身躯也随之失去平衡往前摔倒。她不敢用手直接支撑以免烫伤,沉腕用慧心短剑朝地上一插,借势稳住身形。
“噗!”仙剑没入岩体如切腐竹,农冰衣大叫道:“小卫,这石头底下像是空的!”俯下身子,转动慧心短剑一搅,挑出团软绵绵的石块,下面隐隐有股微风吹出。
卫惊蛰无暇回头,说道:“农姑姑,你挖开来看看,底下是什么?”
“还用你说?”
农冰衣振作精神,挥动慧心短剑转眼挖出一个豁口,凝目往下方望去,惊喜叫道:“是个石窟,还有石桌石椅,说不定有人住在里头。”她快马加鞭掘大洞口,招呼道:“小卫,我下去瞧一瞧,你再顶上一会儿。”
卫惊蛰应了声,叮嘱道:“农姑姑,多加小心。”
农冰衣眼看有了一线生机,心情舒畅不少,轻笑道:“放心吧,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还会有错?”
不一刻,就听农冰衣的声音在下方响起,说道:“小卫,赶紧下来,我找到了个藏身的好地方!”
卫惊蛰一喜,迫退荼阳蟒带抽身飞退,穿过农冰衣挖开的洞口,飘入下方的石窟中。
农冰衣正站在一尊红色石棺前,用慧心短剑撬动棺盖,催促道:“快过来帮忙!”
卫惊蛰苦笑道:“这可是具石棺?”
“有什么不可以吗?”农冰衣道:“你要是怕里面的骷髅,就别跟进来。”石棺盖沉重坚实,农冰衣连撬几下都没成功,不由嗔道:“你帮不帮忙?”
卫惊蛰叹了口气,说道:“这大火既然能将石洞烤酥,咱们就算躲进去又能如何?”
农冰衣一怔,颓然收回慧心短剑,赌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卫惊蛰尚未回话,突察觉到上方有异。那条五彩巨蟒已蹑踪而至,“轰”撞大豁口俯冲下来,张开大嘴便朝两人喷出一串火球。
“呼——”石窟内立时火苗四起。卫惊蛰不及细想,揽臂挽住农冰衣飞转身形朝旁一带,任情仙剑呼啸劈出,挡开扑来的火头。
农冰衣惊呼道:“这下糟了,这家伙也跟了进来,咱们可没地方好躲啦!”
卫惊蛰一摇头,冷静道:“不,我们可以躲进石棺里。”
农冰衣皱眉道:“你刚才不是还说石棺一样没法挡住火烧,进去也是白搭么?”
卫惊蛰身形再闪过荼阳蟒带的第二波攻势,回答道:“刚才是我错了。农姑姑,你不妨再仔细看一看那尊石棺。”
农冰衣闻言再次打量石棺,就见一串串流火击打在棺壁上哧哧弹飞,平滑的石面上,连一点焦灼的印记都看不到,竟似不惧五彩巨蟒喷吐出的荼阳火罡。
卫惊蛰松开农冰衣,道:“把石棺撬开,我来对付火蟒,咱们跟老天爷赌上一把!”
他振声龙吟,翠微真气鼓啸涌动,从体内散发出柔和恢宏的淡青色光晕,游走周天直灌任情仙剑。“叮”的悠长镝鸣,仙剑光华如瀑照亮石府,甚至盖过了五彩巨蟒喷射出的荼阳火罡。
心晋空明的一剎,卫惊蛰左手捏诀,默运“翠岚御魔诀”身躯徐徐飘升,任情仙剑遥指高空中盘桓肆虐的五彩巨蟒,扬声喝道:“咄!”
“呼——”剑气经天,碧澜如潮,千万缕剑芒喷薄锐啸,向着五彩巨蟒澎湃涌去。一时间石府里充盈起浩荡罡风,隆隆雷鸣,漫空的大火齐齐黯灭,只有那蓬一往无前气势雄浑的碧澜,摧枯拉朽席卷而上。
轰然剧震中,五彩巨蟒发出嘶哑怒吼,长而硕大的身躯,被剑气刺破数十道纵横交错的伤痕,裸露出里头深红色的精芒。
尽管牠通体红光一闪,伤痕随即隐去,但已元气大伤,竟不敢逗留,腾身从缺口遁入上方的石洞中。
卫惊蛰手握任情仙剑气吞斗牛,双目光芒炯炯迫视五彩巨蟒遁去,飘浮在半空中,如同威风凛凛的天神般,仍旧保持御剑出手之际的姿势纹丝不动。
“我打开它啦!”农冰衣一声欢呼,奋力一推被慧心短剑撬起的棺盖,露出尺许缝隙,里面空空荡荡,并没有预料中狰狞的骷髅。她欣喜抬头,不料正瞧见卫惊蛰的身躯在空中晃了晃,旋即栽落。
农冰衣忙纵身接住卫惊蛰,问道:“小卫,你又受伤了?”
卫惊蛰强咽一口热血,面色苍白,微微摇头道:“没伤,可我为施展翠霞御魔诀已耗尽真力,现在连御风都不能了。快,先躲进石棺。欧阳谷主随时会闯进来,咱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原来他连日苦战,又两次祭出御剑诀,真气耗损自不必提,苦心修炼二十余年的真元亦有不继。待到迫退荼阳蟒带的攻击,已然是强弩之末。
农冰衣道:“干脆咱们冲了出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卫惊蛰喘息道:“我料火蟒短时间内只能守在上面不敢轻举妄动,可咱们想要冲上去也不容易。不知翠枫情形如何,我们惟有尽力拖延,等待凌老宫主和古大先生他们前来救援。”
农冰衣大感泄气,将卫惊蛰抱入石棺。她与卫惊蛰的师父,当今翠霞派掌门人盛年相识二十余年,也是紫竹轩的常客之一。昔日卫惊蛰六岁上山学艺,闲暇时农冰衣也曾抱着他漫山遍野地玩过。
然而此刻抱着卫惊蛰,农冰衣才陡然发现,这个一直恭恭敬敬唤自己为“姑姑”的小男孩儿,已经卓然成人,几乎高出自己一个头。
放下卫惊蛰,农冰衣望着彤红的巨石棺,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唇角逸出浅笑,道:“让我在这上头洒点调料。就算欧阳老怪自诩是使毒行家,只消手指轻轻一碰,也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取出一支瓷瓶,绕着石棺走了一圈,将里头的细小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欧阳修宏可能用手接触的地方。由于粉末色泽殷红与石棺极为接近,欧阳修宏为人又自负狂妄,着道的可能性少说也有五成。
她干完了活,低头望望石棺,说道:“小卫,你往里面躺点,给我腾点地方出来。”
卫惊蛰往里挪了挪,努力侧转身贴住石棺左壁,笑道:“农姑姑,这样够大了吧?”
农冰衣跃入石棺躺下,发现里面十分宽敞,卫惊蛰缩在一旁,距离自己还有好大一段空隙,哼了哼道:“你拼命贴在石棺上干嘛,怕我吃了你不成?”
卫惊蛰心道:“她明明是想让我躺得更舒服些,偏偏把话说得凶巴巴的。”微微一笑,放平了身子,但与农冰衣仍隔着半尺的距离。
虽说他比农冰衣小了一辈,可这位姑姑实际的年龄,也仅只比他大不到十岁。况且农冰衣至今是小姑独处,若非迫不得已,卫惊蛰绝不敢和她同卧一处。
农冰衣可没想那么多,手足并用想将棺盖合上。使了半天的劲,也只移动了不到三寸。
她知卫惊蛰精疲力竭,故此咬牙继续,不愿让他帮手,正累得娇喘吁吁,蓦地手上棺盖一轻,“砰”地合起,却是卫惊蛰不声不响双掌一托,助她关上。
但这一下用力过猛,卫惊蛰胸口气血激荡,“嘿”地吐出口血,忙凝神调息,镇住内伤。
农冰衣摸黑将一枚丹丸塞入他的嘴里,斥责道:“叫你躺着不准乱动,偏要逞能。这儿有我在,你只管疗伤,听见没有?”
卫惊蛰道:“听见了。不过,我可以再说上一句话么?”
“就你话多。”农冰衣不满道,顿了顿,又道:“什么话?”
卫惊蛰服下还神通阳丹,丹田暖意登生,精神渐渐旺盛,一边凝息运气,一边说道:“方才我用手托起棺盖,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好像刻了不少字。奇怪的是,这石窟的主人并未葬入石棺,难不成是他生前早已留好的遗言?可写在棺盖背面,却又是想给谁看?”
听卫惊蛰这么一说,农冰衣也生出好奇。
她嘴里嘀咕道:“只让你说一句话,你唠唠叨叨又讲了一大通。”手指却已摸上棺盖,果然发觉上面有一行行的蝇头小字。一皱眉,说道:“里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写些什么。”
想了想,农冰衣接着道:“小卫,不如你和我一人一边用手摸,瞧瞧到底上面写的是什么吧。”
卫惊蛰心道:“只要用慧心短剑照亮,不就能看见了?”
但农冰衣已摸索了起来。
第四章 吞丹重生
卫惊蛰用手指默读了一行,笑了笑道:“还好,字迹都在靠头的这一边。不然咱们就得脱靴子,用脚趾头一块儿摸了。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这石棺里空气不通,味道可难受得很。”
农冰衣咯地一笑,道:“那也是你的脚臭,和本姑娘无关。”
待两人默读完石刻,卫惊蛰道:“农姑姑,你那半边该是石棺主人的前半段留言,不晓得他说的是什么?”
农冰衣道:“这好像是他写给妻子的一封遗书。上面叙述了他们两人同门学艺,情投意合的往事。然后因为误会,他的妻子一怒之下离开他,此后四十年,他走遍天涯海角也无法寻到。最后心灰意冷,在这石窟住下来,自己取了个名叫‘情冢’。”
卫惊蛰接着道:“嗯,接下来他闭关修炼二十年,终于参悟出通天神功,再出情冢横扫天下全无敌手,赢得‘剑圣’之名。
“十年后,他自知羽化在即,便在曾与妻子定情的地方留下线索,指引情冢所在,期盼有朝一日她能回心转意。而后这位剑圣就回返情冢,以荼阳地火铸成这座石棺,等待仙化。”
“后来呢?”农冰衣追问道:“他的妻子有没有及时赶到,和他见上最后一面?”
“他的遗言到此就结束了。”卫惊蛰说道:“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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