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农冰衣问道:“小蛋,你是跟咱们几个走,还是要回忘情宫去?”
  小蛋答道:“我得先回明驼堡等师姐。”想到出来了这么久,也不晓得楚儿是否追不到欧阳泰克已先行折返明驼堡等自己,如果是这样,自己又该挨骂了。
  卫惊蛰颔首道:“也好,你正可与欧阳姑娘同路。两人互相照应,也安全些。”
  当下众人互道珍重分道扬镳。临别时,小蛋本想托卫惊蛰替他向盛年、罗牛问候,但转念一想还是没说。这两位大叔对自己的恩情,又岂是一两句问候可以折抵,莫如留待将来有机会,他再尽心报答。
  送走卫惊蛰三人,独尊谷里越发冷清,颇有些曲终人散的寂寥。小蛋说道:“欧阳姑娘,我们也上路吧。”
  谁知欧阳霓摇头道:“我还有些私事,想在谷里多留两天。常公子,不如你先回去,也替我向家里报声平安。”
  小蛋一怔,不知欧阳霓为何先前说得好好的,转眼就改变了计划,问道:“要不我留下来等你一起走。万一欧阳谷主回来找你麻烦,咱们也能有个照应。”
  欧阳霓婉拒道:“不用了。楚儿小姐必定已在明驼堡等你多时,若是因为我再耽误了常公子的行期,也太过意不去。你先走一步,我不会有事的。”
  小蛋见欧阳霓意思甚为坚决,也不勉强,与她作别后独自御风前往明驼堡。
  路上无话,翌日天明小蛋终于抵达明驼堡。这时堡内已恢复了正常气象,柳翩仙与仙鸳门的人俱都退走,代欧阳霓主持事务的是她的堂兄欧阳泰斗。惟一的意外,便是楚儿并未回返,也无音讯传回。
  小蛋暗暗叫苦,心想,这回师姐是铁了心,要拿欧阳泰克的人头回忘情宫向师父复命。可惜欧阳泰克已死在独尊谷外,尸骨都给埋进了黄土,师姐到哪里再去找他的踪影?有心立即出堡寻找楚儿,又怕两人走岔。
  草草用过早点,小蛋便由一名欧阳世家的仆人引着到暖房沐浴。他关上门,望着澡盆里冒出热气腾腾的水雾,第一次觉得能够舒舒服服地洗一把热水澡,是何其美妙的一件事。
  他站到澡盆前,催动心念,身上的乌犀怒甲微鸣,立时脱卸浮在面前。一蓬红光闪过,甲胄的各个部件齐齐收缩,剎那间重组,变作一头昂首怒啸的赤色犀牛,堪可将它托在手心里。
  小蛋暗自惊奇,欣喜道:“没想到它能收得这么小,以后不用时就能藏在怀里边,一点也不碍事。”
  他试着再向乌犀怒甲传输意念,驭动它徐徐落到澡盆边用来搁放衣物的架上,赤犀身上的红光慢慢隐没。
  小蛋从胸襟里捧出霸下,这小家伙也正醒着,瞪圆了眼珠瞅着他。小蛋略一迟疑,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你怕不怕水,要不要和我一块儿洗个澡?”
  霸下扭头望望澡盆,突然“噌”一下蹦了进去,在水面上舒展四肢十分享受地游动。小蛋大喜,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也跳进温暖的洗澡水里。
  霸下游到他的胸前,抬起小脑袋蹭蹭他,显得异常亲热。小蛋极是欢喜,用手托起霸下,道:“多亏欧阳谷主留下的九阳丹,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救治你。”
  忽然,他听到耳边有脆生生的声音唤道:“妈妈,妈妈——”
  小蛋大奇,左右张望,也没察觉到暖房外有人。可那声音却又连续唤了几声,他这才惊觉居然是手心里的霸下在说话。
  小蛋呆呆瞧着霸下,过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在叫我?”
  霸下的小脑袋点了两下,又呼喊道:“妈妈,妈妈!”
  小蛋这下确定了,苦笑道:“我不是你妈妈,再说我是男的,也不可能做妈妈。”
  霸下竟似听懂了,立刻改口叫道:“爸爸,爸爸!”
  小蛋好险没晕在澡盆里,解释道:“我是小蛋,也不是你的爸爸。你的父母应该是仙界的神龙,和我可没啥关系。”
  霸下偏着头想了想,道:“没错啊,我是从蛋里生出来的,你不正是我爸爸么?”
  小蛋彻底失语,只好把自己拾着霸下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所以,我这个蛋和你钻出的那个蛋完全是两码事。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妈妈,明白了么?”
  霸下被小蛋一通绕口令般的表述闹胡涂了,问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随便吧。”小蛋道。
  霸下怀疑道:“除了爸爸妈妈,真的叫什么都行?”看小蛋有气无力地在点头,霸下叫道:“干爹——”
  “噗!”小蛋一头栽进洗澡水里,老半天才露出脸来大喘口气。
  霸下很无辜地看着他,委委屈屈说道:“是你说的,我可以随便叫。现在,你是我干爹了,今后可要好好照顾我,别让我受欺负。当然,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也会罩着你。”
  天啊,从这小家伙的身上,哪里看得出半点天龙的血统风范,倒和常彦梧的作派差不多。难怪人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
  霸下可不管小蛋的脸色有多菜,接着道:“干爹,我饿了。”
  小蛋嗓子里梗了良久,才很小心地问道:“你——不会是找我要奶喝吧?”
  第五章 褚衣少年
  幸好,霸下终究是霸下,吃的东西也和别人两样。
  小蛋匆匆洗完澡,找到欧阳泰斗弄来大把热性丹药,也不管有毒没毒,霸下都嚼得眉飞色舞,眨眼间一扫而光。亏得欧阳泰斗有心讨好小蛋,又准备了一大包给他,否则小蛋真要欲哭无泪了。
  正当霸下伏在桌上,准备开始享受牠的第二轮大餐,欧阳泰斗抱着耳鼠,神色微有惊惶地走进屋子,道:“寞少,耳鼠回来了,却不见了楚儿小姐。”
  小蛋大吃一惊,道:“我师姐没回来?”
  欧阳泰斗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毕竟楚儿是为追捕欧阳泰克才失踪的,万一出了事,明驼堡岂不又将在劫难逃?
  霸下抬起头,好奇地问道:“楚儿小姐是谁,为什么你那么紧张,她是我干娘么?”
  欧阳泰斗惊愕道:“寞少,这、这头小红龟……牠会开口说话?”
  小蛋无奈颔首,说道:“欧阳兄,烦劳你将耳鼠借给我,我想立刻动身去找师姐?”
  欧阳泰斗忙将耳鼠递给小蛋,问道:“寞少,要不要我和您一起去?”
  “不用,”小蛋道:“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让耳鼠回来报信。”
  霸下瞧着那些红红绿绿满桌乱滚的丹丸,垂头丧气道:“这么急,我还没吃饱呢。”慢悠悠爬回小蛋怀里,不久便呼呼大睡起来。
  小蛋稍作收拾,带上耳鼠出了明驼堡。事隔多时又值隆冬大风呼啸,耳鼠的嗅觉再是神通广大,也无法再一路循着楚儿的气息找到她。小蛋只求牠能领着自己先寻到出事的地点,而后再作主意。
  他跟着耳鼠径直向北,又入大漠。路上风雪交加,行上数百里也难见人烟。小蛋心悬楚儿安危,不敢休息,直至傍晚时分,终于赶到出事的地方。
  那是一座建在荒漠绿洲上的小镇,不过百来户人家,乃漠北商路上的一个中转站。耳鼠带着小蛋进到一家设施粗陋的酒肆,里面摆放着四五张黑乎乎、油腻腻的桌子,有七八个商旅打扮的人正在歇脚。
  他一进门,便有伙计迎上热情招呼道:“这位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小蛋摇头道:“我来找人。小二哥,能不能向你打听点事?”
  那伙计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推托道:“对不住,我正忙着,有事回头再说。”
  小蛋一把拽住他,顺手塞给伙计一锭银子。
  伙计脸色换得比大漠的天气还快,忙不迭把银子往袖笼里一揣,眉开眼笑道:“公子你也太客气了,不就是打听个人嘛,只管问我就是。小人是通海镇上的包打听,还真没什么人是我不认得的。”
  说着,伙计引小蛋在一旁的空桌前落坐,手脚利落的沏上热马奶。
  小蛋不惯马奶刺鼻的味道,没去动它,问道:“这两天,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位穿红衣的年轻女子经过这里?”
  “有啊,”伙计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那姑娘长得可真漂亮,身边还带了只会飞的小老鼠——”他瞧了眼小蛋怀里的耳鼠,明白过来,笑道:“敢情公子是那位姑娘的朋友。那你问我,可算找对人了。”
  小蛋一喜,追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去了哪里?”
  伙计看上去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忙,在小蛋身边坐下说道:“那位姑娘是昨天早上到这儿来歇脚。她只要了点羊奶,连菜都没点。只跟我们打听一个身穿白衣、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
  “我说没见过这人,她就不再问了,慢悠悠喝了几口羊奶。没过多久,门口又进来几个人,打头的客官也身穿白袍,起初我还以为这位姑娘要找的正是他。可后来一瞧,那人年纪稍大了点,手里拿的不是折扇,而是一支玉箫,模样气派得很。”
  伙计说得嘴干,自顾自倒了碗马奶咕噜咕噜喝个精光,自是把帐记在了小蛋头上,继续说道:“他一进来就坐到了对面桌上,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却全都站着。我上去招呼,那家伙却不耐烦地一摆手,叫老子‘滚开’。”
  伙计越说越气,粗话也不知不觉爆出口,忿忿道:“他妈的,一双狗眼色迷迷盯着人家大姑娘瞅了半天,还装潇洒吹起箫来。我呸,吹的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
  他说着又倒了碗马奶。
  小蛋也不催促,耐着性子等伙计喝完,才问道:“后来呢?”
  “后来?”伙计舔干沾在嘴唇上的马奶,又道:“后来满屋子的人都听得头昏脑胀,耳朵里嗡嗡乱响,有几位客人还吐了。
  “可说来奇怪,那位姑娘一点事儿也没有,反倒是身上发出红颜色的光来,突然就从袖口里飞出一条长长的软鞭,‘啪’地越过桌子直抽那家伙的脑门。”
  小蛋一听就明白了,多半是楚儿顶不住白衣人的箫声,不得不抢先出手。由此可见,来人的修为着实不弱,不知是何方神圣。他问道:“软鞭有没有打中那人?”
  伙计摇头道:“我巴不得那混蛋捱上一鞭,可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屁股底下的椅子却猛地往后挪了一尺多,刚好躲过软鞭,手里的箫吹得更来劲了。那位姑娘不知怎么就飞过桌面拔出一把短剑,二话不说便刺了出去。”
  若在平时,他这般比说书人更绘声绘色的叙述,小蛋定会听得津津有味,奈何现在不是光听热闹的时候,只好打断伙计道:“小二哥,这当中过程你不用说得那么详细,只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就成。”
  伙计很不满意地看了小蛋一眼,似乎在埋怨他不懂得欣赏自己的语言天赋,道:“好,下面我讲快点。那白衣客官用箫架住短剑,冷笑着说:‘鞭剑双绝,红衣如霞,果然是叶老魔座下的小妖女!’
  “说着话,两人就在屋里打起来,没两下又飞到门外的房顶上。咱们都跟了出去,站在屋檐底下看热闹。可他们动作快得像天上的闪电一样,连人影都瞧不清。”
  伙计说得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道:“打了约莫一炷香工夫,红衣姑娘好像有点慢了下来,让白衣人用大袖子扫到腰上,一下子飞了出去。”
  小蛋“啊”了声,克制住心头的焦灼与担心,问道:“她伤得重不重?”
  “怎么不重,你以为那袖子是唱戏的舞着好玩的?”伙计说道:“我早已瞧出来了,那白衣客官是个传说里的剑仙。
  “他那一袖子打上去,红衣姑娘当场就吐血了。白衣客官二话不说,又接着吹箫。没多一会儿,红衣姑娘身子摇了两摇就倒在了街上。诺,就在那儿——”
  伙计伸手往门外一指,道:“白衣客官带来的几个手下,把红衣姑娘夹住,又在她背上点了几下。然后有一个家伙扔了块银子给我们老板,刮着风便飞走了。他妈的,有银子、是剑仙,就很了不起么?”
  小蛋暗道:“看样子,师姐是被这伙人捉走了。只是按照小二的说法,白衣客官和师姐并不熟悉,抓她做什么?”
  他不理会伙计的牢骚,追问道:“你可晓得这些人捉了红衣姑娘往哪里去了?”
  “我当然知道,”伙计手往东面一指道:“那边,他们一溜烟就飞不见了。”
  小蛋不禁心里苦笑,从漠北往东,便是中土,乃天陆人才荟萃之地。正魔两道的门派不计其数,仙林高手更是层出不穷,自己往哪儿去探访这伙人的来历?
  他想了想,道:“那白衣客官可曾说过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伙计挠挠头,咕哝道:“我看见那混蛋就来气,也没问他叫什么,打哪儿来。”
  小蛋闻言禁不住发愁,脑海里开始回忆干爹曾对自己说起过的,擅用箫技伤敌的白衣高手。
  他正数算着,忽听角落里有人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