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羽幻境





  小蛋忙定了定神,将适才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罗牛诧异道:“鬼锋居然也来了,不知那冰流道人到底是何路数?”
  小蛋摇头道:“好像冰流道人的头上还有个‘老板’。”
  常彦梧问道:“楚儿侄女,你们不是都守在前厅里么,为何会全都着了道?”
  楚儿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就在你们走后不久,厅里突然冒出一蓬迷烟,因为光线太暗,等到我们发觉时却已迟了。冯彦海他们纷纷起身,听着外面的笛声,如木偶般走了出去。我中毒略轻,有心想探一探对方底细,便将计就计,也装作被迷失了心神,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后花园。”
  小蛋道:“对了,干爹,我听冰流道人说,是二伯找上了他们合作,要用贯海冰剑换取那些人的援助。说不定,毒烟也是他放的。”
  “我操他褚老二的八辈祖姥姥!”常彦梧大怒,破口骂道:“难怪老子路上遇见厉魄拦截。这吃里扒外的龟孙子有没有逃走,让老子揪了他出来抽筋剥皮!”
  那边罗羽杉注意到楚儿的香肩尚裸露在外,走上前,取出一方丝巾道:“这位姐姐,我替你将伤口包扎上罢。”
  孰知楚儿冷冷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来。”说完,打袖口里抽出一条红色丝巾,一端用贝齿咬住,右手握紧另一端,往肩头缠去。
  小蛋心知楚儿待人一向如此冷傲,更不愿领情,便说道:“师姐,我帮你罢。”接过丝巾替楚儿仔细地将伤口包裹好。
  罗羽杉手握丝巾僵在原地,怔怔看着小蛋为楚儿包扎,再想到刚才小蛋抱住楚儿用嘴吸出毒血的情形,芳心蓦地一酸。
  这时顾智飘身飞落,望了眼正给楚儿裹伤的小蛋,说道:“主人,我和辽锋在后花园的酒窖下面,找到了冯彦海他们。这些人均都神志不清,正由辽锋看着。”
  常彦梧闻言叫道:“走,让老子瞧瞧褚老二还在不在里头?”
  于是众人由顾智引路,进到酒窖下,路上常彦梧总算想起把霸下还给了小蛋,但见冯彦海父子、崔彦峨、顾氏兄弟等人尽皆呆呆坐在地上,惟独不见褚彦烈。
  常彦梧失望道:“他奶奶的,这混蛋溜得比兔子还快。”瞅瞅冯彦海等人,又犯愁道:“咱们得想个法子把他们给弄醒才好。”
  罗牛道:“常兄,让我来试试。”他气沉丹田,暗运翠霞派绝学“定心咒”,口中发出雄壮啸音,犹如惊雷滚动,震得酒窖轰鸣摇颤。
  不一刻,冯彦海等人一个个如大梦初醒,茫然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兀自没有回过神来。
  在这些人里,冯彦海的修为最深,当先清醒。他站起身,看到罗牛,抱拳施礼道:“阁下便是罗府主罢,承蒙你仗义相救,冯某感激不尽。”
  罗牛也是一抱拳,逊谢道:“真正救下诸位的,是小蛋贤侄和楚儿姑娘,并非罗某。”
  常彦梧大是得意,说道:“听到罗兄的话没,救你们的可是小蛋。俗话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往后你们可得对我干儿子好一点。”
  说着,将自己是怎样千辛万苦赶到天雷山庄向罗牛求援,而小蛋与楚儿又是如何恶战冰流道人的经过,绘声绘色地吹了一通,种种景象直如亲见,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砰!”冯彦海狠狠一拳捶碎酒桶,咬牙切齿道:“褚彦烈,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常彦梧得意洋洋道:“常言说得好,家贼难防,有谁能料到褚老二居然会出卖咱们?多亏小蛋查出了真相,不然大伙儿还都蒙在鼓里。”
  花彦娘冲着小蛋妩媚一笑,“好侄儿,你说六姨应该如何谢你才对?”
  小蛋浑身寒毛倒竖,连忙摇头。
  魏彦雄全没想到褚彦烈居然连着自己也一并给卖了,又恨又怒,道:“我们还在这儿等什么,这就杀进褚彦烈的老窝,灭了他全家!”
  北海八鬼听得魏彦雄的提议,一起赞同道:“不错!”
  惟有崔彦峨冷笑道:“算了罢,褚老二还会傻呵呵地待在家里等死?”
  常彦梧惟恐天下不乱,说道:“就算褚老二逃了,咱们也要给他的宅子放一把火,出出心头一口恶气。”
  顾彦窦附和:“五哥说得对。咱们包不准还能追上褚老二。”
  常彦梧见顾彦窦赞成自己的建议,越发来了兴致,“小蛋,去不去?”
  小蛋踌躇道:“我还有事,怕不能陪您去了。”
  常彦梧却是想歪了,偷瞥了罗羽杉一眼,神秘兮兮地怪笑道:“好,干爹不耽误你的正事。兄弟们,走啊!”
  当下崔彦峨等人与罗牛告辞,与常彦梧出了酒窖,径自杀奔褚彦烈的家中,冯彦海家门剧变,老妻爱孙惨死,虽不能随行,让冯秉义也一同跟去。
  小蛋想起冰流道人说的那些稀奇古怪数字,又想提醒常彦梧多加小心,忙叫道:“干爹,我忘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常彦梧难得有一回让其它同门惟他马首是瞻,岂肯耽搁?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有事回头再说,明天没日子了么?”
  小蛋无奈目送他出了酒窖,只得扬声道:“干爹,多多保重!”遥遥听见常彦梧不以为意道:“晓得啦,真是啰嗦。”
  第九章 与子偕行
  小蛋等人出了酒窖,已然天色微明。
  罗牛施展神功,又替一众迷失心神的庄丁仆从解了禁制,泉庄总算恢复了些许人气。
  冯彦海心事重重,却不愿在罗牛面前失了礼数,便请众人前往茶斋歇息。
  罗牛婉拒道:“贵庄突遭大变,罗某不便打扰,这就告辞。若是他日有暇,欢迎冯兄前来敝府作客。”
  若是平日,能得到罗牛的邀请,冯彦海多半会兴奋不已,但现下却怎也高兴不起来,勉强笑道:“多谢罗府主盛情,待敝庄事了,在下定当亲自登门拜谢。”将罗牛送到庄外,便匆匆回返处理善后。
  顾智打量小蛋身上的乌犀怒甲,问道:“小蛋,你这穿的是什么?”
  小蛋一省,道:“这是乌犀怒甲,我倒忘了脱下来。”心念微动,乌犀怒甲从身上飞起,在空中恢复原形,缩小成弹丸大小,收入小蛋衣襟内。
  罗牛说道:“小蛋,你如果不急着回返忘情宫,就到天雷山庄坐一坐,顺便也让这位楚儿姑娘好生休养一下。”
  楚儿漠然道:“多谢罗府主好意,我的伤并不碍事,也不必前往天雷山庄了。”
  小蛋道:“罗大叔,实不相瞒,我得去一次中州迭青山。”
  罗羽杉走在罗牛身侧,似乎不经意地看了眼小蛋的右腕,玉容悄然一黯,默默低下了玉首。
  辽锋诧异道:“你去迭青山做什么?那里离碧落剑派不远,别让那班牛鼻子老道撞见了,找你的晦气。”
  小蛋笑笑,道:“多谢辽大叔提醒,我是受一位朋友之托,去送还一件东西。”
  楚儿说道:“常寞,我要找地方疗伤,便不陪你去了。你办完了事,尽快回宫,我在宿业峰下的苦肠涧等你。”
  小蛋一想,楚儿的伤势的确不宜远行,便道:“要不我留下来,先等你养好伤?”
  楚儿摇头道:“不用了,当我不晓得你要去干什么?最好别多耽搁,不然让师父起了疑心,谁都救不了你。”
  小蛋一惊,暗道:“原来师姐都已猜到了,不知师父清不清楚?”他沉吟道:“那我让小龙留下来陪你。”
  楚儿傲然道:“我何须牠的保护?记着,先和我在苦肠涧会合,然后再回宫。”说罢身影一闪,如一抹红云径自御风而去。
  顾智看不惯楚儿的傲气,冷哼道:“好个霸道的丫头,不愧是叶无青的门徒。”
  罗牛苦笑道:“忘情宫和咱们誓不两立,楚儿姑娘的态度亦情有可原,顾兄也不必太过见怪。小蛋,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
  小蛋回答道:“还好罢。罗大叔,虎子和婶婶他们都还好么?你的伤也全好了罢?”
  “早好啦,”罗牛笑道:“虎子还常常念叨起你。就连羽杉这次回来探亲,原本说好今日就要回山,可一听常兄说,你在泉庄遇到了麻烦,也陪着我,一块儿赶了过来。
  “对了,那些星图你参悟得如何了?听盛师兄来信说,前些日子你和惊蛰还在漠北巧遇,合力跟地龙斗了一场,听说古大先生他们都对你赞赏有加。”
  小蛋听罗牛说起罗羽杉特意赶来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偷偷向她望去,只见她看着远处的荒岭怔怔出神。
  他愣了愣,寻思道:“奇怪,从见到罗姑娘开始,她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好像有点不开心。”又一转念,醒悟道:“是了,她今日就要回返天一阁,从此又将离开父母远隔重洋,难免有点离愁。”
  当下整理思绪,将自己参悟天道星图所发生的种种异状,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罗牛听完,又是困惑又是惊喜,说道:“难得你能有这般的际遇巧合,可惜其中玄妙我也不太明白。不过,你能在短短两年不到的工夫里参透这么多,着实难得。”
  又行出一段,泉庄已被众人远远抛在了山麓里。罗牛驻步道:“好啦,咱们就在此作别罢,小蛋。等到明年二月,我会前往翠霞山为你和盛师兄助阵。”
  小蛋也停下了脚步,心头涌起依依不舍的别绪。辽锋却向始终默不作声的罗羽杉问道:“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们回天雷山庄?”
  罗羽杉低呼了一声,恍若从梦中被辽锋唤醒,心不在焉道:“你说什么?”
  辽锋一愣,心想小姐怎么忽然变得有点反常,将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罗羽杉这才听清,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回去了,就直接从这儿回南海罢。”
  罗牛一贯了无城府,也没觉出女儿有什么问题,颔首道:“也好,你和小蛋刚巧同路,不如结伴而行,彼此也有个照应。”
  罗羽杉樱唇轻轻歙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顾智在旁边察言观色,隐约猜到了她的心思。
  奈何这类女儿家的事情,他也不便多言,只暗暗摇头道:“小姐怎会对这呆头鹅上心?真教人看不懂。”
  众人略作寒暄,便在山路上分道扬镳。
  罗牛率着顾智和辽锋回返天雷山庄自是不提,且说小蛋与罗羽杉御风往东,朝着迭青山的方向行去。
  一路之上罗羽杉跟在小蛋身侧,眉目宛若秋水,隐隐藏着一抹惆怅落寞,不发一言。
  小蛋见了,只当她舍不得罗牛夫妇和小虎等人,也不知该从何安慰罗羽杉。而他与罗羽杉久别重逢后,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可在脑子里转了又转,偏又总不好意思先说出口。
  如此一来,两人均自满怀心事,只管埋头赶路。
  直到日渐偏西,进了中州地界,罗羽杉察觉到小蛋面有倦色,想是昨晚连番恶战,未得休息之故,这才低声说道:“小蛋,咱们到前边的镇上歇一歇脚罢。”
  小蛋早有此意,只是担心误了罗羽杉的归期才没肯停下歇息,转头见她神态娴静淡雅,殊无劳累之色,显然这一年多里修为亦是突飞猛进,仍在自己之上,心里醒悟道:“她是察觉到我有点累了,才这样说的。”
  念及至此,小蛋身上不禁生出丝丝暖意,几乎把遍体的疲劳也一扫而光。他俯首眺望四下,说道:“好啊,似乎南边不远就有一座挺大的县城。”
  两人在城外降下身形,并肩而入。
  此刻日薄西山,晚霞满天,街上熙熙攘攘尽是忙碌一天,将将收工的人群,到处洋溢着质朴爽朗的欢声笑语。
  进了城,刚走了一段,罗羽杉无意看到左首的一条大街街角上,立着块年深日久的石碑,镌刻着“玉水”二字,心头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领着小蛋拐了过去。
  她偷眼扫过身边懵然不觉的小蛋,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借着回返南海天一阁的由头,与这少年千里同行。
  也许,私下里她是想给小蛋一个解释的机会,而那又何尝不是为自己寻找一丝藉慰?
  一路之上,她的脑海里,总是翻来覆去地浮现起小蛋搂住楚儿纤腰、俯头替她吸吮毒血的情景,然后是楚儿用含有敌意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帮她包扎伤口,而由小蛋亲手为她包裹上。
  那毫不掩饰的亲热神态,还有小蛋右腕上消失了的红丝结,犹如千缕丝线缠绕于芳心之间,令她柔肠百转,黯然神伤。
  而小蛋对此,却不作任何的辩白,甚至直到现在,都没有对自己说上哪怕一句问候的话语。莫非,他真的和别人日久生情,心中另有所属?
  罗羽杉的心底禁不住升起一阵阵酸楚,幽幽心道:“楚儿姑娘光艳照人,才貌双绝远胜于我。小蛋喜欢上她,也是意料中事。
  “或许,是我不该。从一开始,他也只当我是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在翠霞山他甘愿舍身相救,也是因着他本性如此,更是为了报答我爹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