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
杨牧说道:“实不相瞒,我和孟元超也是结有梁子,并不仅仅是为了你们。”
段仇世道:“哦,原来如此!”
杨牧缓缓说道:“所以你们如果是同意的话,咱们倒不妨彼此合作,做一宗交易。”
段仇世冷冷说道:“你算是找到了买主了。这是一宗见不得光的交易吧?”
杨牧哈哈一笑,说道:“不错,现在天还未亮,这的确是见不得光的买卖。”
卜天雕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的办法如何?”
杨牧说道:“孟元超有个好朋友,名叫宋腾霄,这个人你们想必知道?”
段仇世道:“他们在小金川的时候,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听说这人的武功不在孟元超之下。”
杨牧点了点头,说道:“我见过他的武功,比孟元超稍差一点,孟元超有个孩子。”
话犹未了,卜天雕忽地骂起来道:“胡说八道,孟元超还未娶妻,哪里来的孩子?你这不是存心来骗我们吗?”
杨牧说道:“卜兄,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未成亲也可以有孩子的,这是孟元超的私生子!”
卜天雕是个浑人,搔搔头皮,想了半晌,明白过来,说道:“公的和母的住在起就会有孩子,不一定要拜堂成亲?对,对,你是说得不错,但这又怎样?”
杨牧说道:“这个孩子,如今正由宋腾霄将他带来苏州。他们走的是大路,你们很容易就可以在路上找着他。”
段仇世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是要在这孩子的身上做文章。”
杨牧说道:“不错,咱们报仇的办法就是要着落在这孩子的身上。宋腾霄的武功虽也不弱,但他要保护孩子,决计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可以在他的手上把这孩子夺来。”
卜天雕道:“我们要一个小孩子干吗?没的自讨麻烦!”
杨牧哈哈笑道:“孟元超的孩子在你们手上,你们要他如何就是如何,他还敢不依。”
卜天雕一拍脑袋,说道:“是呀,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怎样没有想起!”
杨牧取出一块汉玉,继续说道:“孟元超从未见过这个孩子,你们说的他未必相信。但他不认识这个孩子,这块玉他是一定认识的。”
原来这块汉玉乃是孟元超临走那晚,留下来给云紫萝的。他是个稳重的人,临走之时也曾想到,世事难恻,恐怕将来会有什么意外啊,是以留下这块家传的汉玉,嘱咐云紫萝,她在孩子长大之后,交给孩子。万一有甚意外变化,夫妻父子,不能团圆,留下汉玉,也可以当作父子相认的信物。
云紫萝嫁给杨牧之后,有一天给杨牧发现她收藏的这块汉玉,问起她来。云紫萝一来以为孟元超已经死掉,二来感激丈夫对她的恩义,便也不再隐瞒,把这块汉玉的来历,对丈夫说了。
那一晚云紫萝带孩子出走,临走匆匆,找不见这块汉玉,只道是自己记错了,收藏的地方,想不起来,只好算了。她可没有疑心到丈夫身上,却不知正是她的丈夫偷去的。
杨牧取出了这块汉五,接着说道:“你们把孟元超的儿子抢了过来,将这块玉挂在他的颈上,就可以带他去见孟元超了。不错,孟元超是个硬汉子,但三个响头交换自己的亲生骨肉,我想,这三个响头,只怕孟元超还是非磕不可的了。”
卜天雕大喜道:“好,好!这个办法好极了!”
段仇世冷冷说道:“不错,这样一来,我们的仇算是报了。但在这宗交易之中,你想得到的好处又是什么?”
杨牧咬一咬牙,恨恨说道:“我要得孟元超的性命。”
段仇世道:“哦,你和孟元超竟有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吗?不过,他既然给我磕头,我可不能替你杀他了。”
杨牧说道:“用不着你们动手,在他向你们磕头的时候,我自会用暗器取他性命。”
杨牧身上有见血封喉的暗器,心里想道:“即使孟元超不肯磕头,他见了孩子也必心神大乱,我用毒箭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段仇世道:“还有什么另外的条件吗?”
杨牧道:“有。不过,这可要稍微委屈你们了。”
卜天雕道:“你帮了我们这个大忙,我们稍稍受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你说吧。”
杨牧说道:“事情过后,我会偷偷跟在你们后面,第二天方始在路上会见你们。那时我的装束可能完全改变,变成了和现在大不相同的另一个人。不过我的声音你们当然是记得的,是吗?”
卜天雕道:“当然记得。但你这样做却是为了什么?”
杨牧道:“我要那个孩子。请你们千万不要说穿你们是认识我的。我见了你们之后,会装出大怒的神气,痛骂你们,并且和你们动手,请你们不要见怪。你们装作给我打败,让我把孩子抢去。”
卜天雕皱起眉头,说道:“要我们点苍双煞败在你手下,这不能!”
杨牧道:“那就让我吃点亏了,你可以打我一掌,甚至把我打伤,但最后你们还是要让我把孩子抢去才行。”
卜天雕道:“好,这样倒还可以。反正我不想要那野孩子。”
杨牧大喜道:“这么说,这宗买卖算是成交啦!”
原来杨牧打的是个如意算盘,他把孩子抢了回来,云紫萝知道了消息,总有一天要自己回来找他。她当然不会疑心是他杀了孟元超,何况孩子也可以证明孟元超是给点苍双煞杀的。他可以说是因为不放心云紫萝,所以跑去苏州,在路上遇上点苍双煞的。那时情敌已除,云紫萝又一定会感激他肯冒性命的危险为她抢回孩子,那时他还会赢不到云紫萝的芳心吗?
算盘打得如意,可惜他错算了一着,没有把段仇世算准,段仇世虽然是个恶名远扬的魔头,但却不是如他所想象的一个卑鄙小人。
当杨牧说出这两个条件的时候,段仇世一直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他没有戴面具,却和戴上了人皮面具的杨牧一样,面上毫无表情。
杨牧只道大功告成,伸出手来,说道:“段大哥,这块玉交给你了。三天之后,晚上三更时分,我在那个园子,恭候你们两位的大驾。”他来的时候早已知道宋腾霄带着孩子走路,走得较慢,落在他的后面,约有百数十里之遥,是以他把时间算得很准,估计三天之内,点苍双煞一定能把事情办妥,回到云家。
不料话犹未了,段仇世突然一掌向他打去!
杨牧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毕竟是个临敌经验极为丰富的名武师,猝然遇袭,虽惊不乱,霍的一个“凤点头”,金刚六阳掌已是发了出来迎敌。
不过,他虽然应变得快,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段仇世的巨灵之掌,没有给他打着耳光。但段仇世的掌锋在他耳旁掠过,杨牧的面门已是感到火辣辣的作痛!
杨牧的金刚六阳掌一招六式,奇正相生,变化莫测,段仇世的本领虽然远在杨牧之上,但因未曾见过这路掌法,亦是不敢轻敌。一击不中,斜跃三步。
第八回 一念之差
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艾灸眉头瓜喷鼻,今日须难决绝。早患苦重来千叠。脱屐妻拿非易事,竞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圆缺?
——吴梅村
“当”的一声,杨牧手上的那块汉玉落在地上。
杨牧叫道:“段先生,生意不成,人情还在。有话总可慢慢商量!”
卜天雕也在一旁劝道:“是呀,二弟,我看这人对咱们并无恶意嘛,你何必动手打他?”
段仇世哼了一声,指着杨牧,冷笑说道:“不错,段某是要报仇,但报仇也要报得光明磊落!利用稚子,暗算人家,这算什么行径?哼,哼,你要我们去作小人,自己却充当好汉,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做的这宗买卖,也未免太无耻了吧!”
说到“无耻”二字,蓦地提高声音,喝道:“与你这卑鄙小人,有何人情可说?你给我滚!否则你可休怪我手下无情!”
杨牧有生以来,从来只有人向他奉承,几曾受过如此辱骂?段仇世这一掌没有打着他,倒是把他的尊严打掉了。他突然发觉自己在别人眼中,原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而且这个骂他的人,还是他所轻视的邪派魔头!
这霎那间,杨牧不禁有点儿愧悔了。脸上是火辣辣的发烧,身上却是冷汗直流!
但可惜这一愧悔的念头,转瞬即过。不过,他也不敢向段仇世发作。他觉得脸上隐隐发麻,倒是有点吃惊,想道:“我戴着面具,又未曾给他打中,难道也会中毒不成?”
杨牧识得段仇世毒掌的厉害,不敢发作,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你要充当好汉,你就去吧。”扔下了几句话,算是挽回了一些面子,便即灰溜溜的走了。
段仇世哈哈大笑,初时是得意的狂笑,渐渐带上了几分苍凉的味道,笑声也渐渐变得低沉了。他心里在想:“我骂他是卑鄙小人,但我对孟元超的所为,难道就算得正人君子么?”
卜天雕道:“二弟,听你的说法,那鬼东西是把咱们做傻子了。”
段仇世道:“不错,这回你有点聪明了。”
卜天雕道:“既然如此,那你还在想些什么,咱们回去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段仇世道:“我是在想——,嗯,大哥,咱们别忙回去,我和你去抢那个孩子!”
卜天雕喜道:“对啦,咱们把那孩子抢来,一样可以逼孟元超向咱们屈服,叫他磕三个响头,他决不敢磕少一个,但却用不着给那鬼东西占便宜了。”
段仇世道:“我要抢孟元超的孩子,可不是这个意思。”
卜天雕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段仇世望了望天色,东方已是现出一片红霞,朝阳就要冲出云层了。段仇世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咱们正好赶路,且待我们把那孩子抢到手中,我再和你细说。”
卜天雕不知师弟的闷葫芦里卖什么药,心里想道:“十年之内,我是不能亲自向孟元超报仇的了。不管师弟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是抢了孟元超的孩子,叫孟元超伤心也好。”于是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师弟,从大路跑去,准备中途截劫那个带着孟元超孩子的宋腾霄。
杨牧给段仇世掴了一掌,像丧家之犬似的夹着尾巴逃跑,心中又是羞惭,又是气恼。
“想不到我这名震江湖的名武师,竟然受此奇耻大辱,好在刚才没有人看见。”杨牧心想。回头一看,点苍双煞并没追来,他才放下了心,放慢脚步。
杨牧又再想道:“求人不如求己。我杨家祖传的武功,决不会输给那个孟元超,怪只怪我自己练得不好。姐姐练成刚柔兼济的金刚六阳掌就比我高明得多。但杨家的内功心法,爹爹却是按照”传子不传女“的家规,只是传给了我的。只要我肯痛下苦功,再练几年,我的功夫一定又要比姐姐高明了,那时再去找孟元超算帐不迟。”
但这几年却怎样挨得过去?练这种艰难的内功,当然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夜闭门苦练,决不能让外务分心的了,自己有这份耐性吗?练功的时候,想起妻子爱的是另一个人,自己又能安静得下这份心吗?何况,是否一定能够练得成功,练成功之后,又是否一定打得过孟元超,也还都是未可知之数。
思前想后,十分苦恼,戴着人皮面具,更感气闷,杨牧四顾无人,遂把人皮面具除了下来,透一口气。
正自胡思乱想,忽觉背后微风飒然,杨牧依然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那黑衣人似笑非笑地说道:“杨武师,幸会!幸会!”
杨牧定睛一瞧,记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个人,连忙说道:“你找错人了,我是穷棒子,可不是什么名武师。”
要知蓟州的名武师杨牧已经“埋葬”了的,杨牧当然不愿意给一个与他素味平生的人知道他是假死,尚在人间。
杨牧暗自思忖:“这人我不认识,想必是江湖上一个未入流的小脚色,不知在哪里见过我一两面的。我现在虽然没有戴上面具,但我这身寒酸的打扮,我这副肮脏的样子,哪有半分和‘蓟州的名武师’杨牧相同?只要我坚决否认,人有相似,物有同样,他一定会以为是看错人了。”
不料那黑衣人听了杨牧的否认之后,却是哈哈一笑,笑得极其难听,跟着说道:“杨武师,我没有找错人,你才是真的找错人了。”
杨牧怒道:“告诉你我不是杨武师,你歪缠什么?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人阴阳怪气地说道:“杨武师,真人面前莫说假话,你在昨晚今朝的遭遇我都已知道,你找点苍双煞给你报仇,这不是找错人了吗?应该找我才对。”
杨牧大吃一惊,杀机陡起,心里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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