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
陈光世正自心想:“我该出去帮忙厉叔叔了。”哪知厉南星的身法比他的动念还快。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厉南星一声冷笑,说道:“不见得!”身形平地拔起,长剑向前伸出,拍在身前数尺外的一根石柱上,这一借力,伊如鹰隼穿林,登时掠过石柱,跃到石碑后面,那地方正是陈光世藏身之处。
陈光世张大嘴巴,“啊呀”一声却还未叫得出来,就给厉南星掩住。
厉南星掩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切不可给他们发现!”放开手,一个转身,又跃出去了。
玄风道人和炎炎和尚刚好跳上,厉海星站在最上一层台阶,居高临下,唰唰两剑,左一招“李广射石”右一招“玄鸟划砂”,势道凌厉之极,玄风道人回剑自保,只听得“嗤”的一声,炎炎和尚的僧袍却给他削去一幅,两人一惊之下,都是不由自己的接连退了三级台阶。厉南星占了地利,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玄风道人喝道:“有胆的你下来!”厉南星哈哈笑道:“有胆的你可别逃!”果然便跳下去,一招“鹰击长空”,把玄风道人和炎炎和尚逼得退下台阶,又在平地上和他们交锋。厉南星是因为不愿意让陈光世给他们发现,故此宁愿放弃居高临下的地利。
陈光世是个聪明人,吃惊过后,仔细琢磨,已是懂得厉南星的用意。心里想道:“不错,现在他们尚未知道我已知道他们的秘密,我可以在暗中行事。比厉叔叔出面,方便得多。若是给他们发觉,至少到三河县救人,就没有那么便利了。”
厉南星和三个强敌再度交锋,过了半柱香时刻,仍是不分高下,瞑色四合,暮霭含山,天色已是将近入黑的时分了。玄风道人与炎炎和尚都是同样心思,决不能容厉南星活着下山。炎炎和尚把火龙功发挥得淋漓尽致,玄风道人把乱披风剑法使得凌厉无前,葛老二本领虽稍差,那剩下的一支判官笔也像一道银蛇,绕着厉南星的身形飞舞,笔尖所指,不离三十六道大穴。
只见厉南星出剑收剑,似乎渐渐显得有点窒滞生硬,陈光世暗暗吃惊:“好汉敌不过人多,久战下去,只怕厉叔叔会有闪失。”炎炎和尚那热呼呼的掌风,饶是陈光世躲在云台后面,也是感到越来越是难受。
陈光世心里想道:“虽然我是不能让他们发觉,但厉叔叔受困,我焉能袖手旁观?不如我用冰魄神弹暗中助他,敌人未必知道。当真给他们发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陈光世却不知道,厉南星此时之所以采取守势,乃是因为他正在默远内功,准备反击的。
冰魄神弹乃是陈家的独门暗器、武林异宝,它是用唐吉古斯山上冰履之中的万载玄冰提炼成的,别的暗器讲究的是准头和劲力,只有冰魄神弹是仗着本身的阴寒之气伤人。
云台下面,剧斗方酣,陈光世偷偷弹出一颗冰魄神弹,想道:“厉叔叔练有正宗的上乘内功,阴寒之气,料想不会误伤了他。这野和尚的什么火龙功却是非给我的冰魄神弹克制不可!”
冰魄神弹见风即化,何况是飞入了好像是从鼓风炉中喷出来的热风里面。这颗冰蝉弹将出去,无声无息,下面的人果然都没发觉。
炎炎和尚正在把火龙功发挥得淋漓尽致,忽地感到一股寒气,奇寒刺骨,气血不舒!在运功的紧要关头,哪容得这样突如其来的侵扰,炎炎和尚凝聚在掌心的热力发不出去,倒涌回来,不由得大吼一声,口喷鲜血。其他两人却比较好些,玄风道人功力深厚,只是打了一个寒噤;葛老二的功力虽然还不及炎炎和尚,但因冰魄神弹是火龙功的克星,故此炎炎和尚受伤最重,葛老二却还勉强可以禁受得起。
他虽然禁受得起,厉南星可不容他再斗下去,腾的飞起一腿,将他踢得骨碌碌的滚下山坡,冷笑喝道:“你这厮值不得污我宝剑,饶你一死,滚吧!”
炎炎和尚只道是厉南星的一种独门功夫,就在最后才下杀手的,喷出一口鲜血之后,又惊又怒,喝道:“厉南星,老子与你拼了!”他料想厉南星决不会饶他,是以明知拼斗不过,也不能不豁出性命扑将过去。玄风道人抱着了同一心思,长剑闪电般的向厉南星急刺。
陈光世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果然没有给他们发觉。”他知道炎炎和尚的火龙功已是大为减弱,葛老二又已跑了,厉南星以一敌二自是稳操胜算,用不着自己再发冰魄神弹。
不料心念未已,只听得炎炎和尚一声大吼,从厉南星身旁冲过,飞跑下山;玄风道人的衣袖一片殷红,跟着也跑了。厉南星似乎是想去追赶他们,但身子摇摇晃晃,迈出两步,便即凝身,显然也是受了伤。
陈光世又是吃惊,又是后悔,心道:“早知如此,我应该再发几颗神弹,拼着给他们发觉,但厉叔叔却可以免于受伤了。”
炎炎和尚与厉南星最后拼的那掌,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是性命难保的,一拼之下,忽觉厉南昌的内力减弱许多,虽然自己还是拼他不过,但他似乎亦已是受了自己所伤。
炎炎和尚得意之极,纵声笑道:“厉南星,你虽然伤了老子,你至少,也得卧病半年。咱们后会有期,但愿你的伤治得好,可莫短命死了。”言下之意,即是还要找厉南星报仇。他虽然不敢回头再斗,门面话可是不能不说。
厉南昌故意喘着气说道:“很好,很好。我也但愿你的伤能够快好,咱们再决雌雄。”说了这几句话,似乎已是有点支持不住的样子,坐在地上。炎炎和尚与玄风道人已是去得远了。
陈光世跳下云台,说道:“厉叔叔,你怎么啦?”正要过去扶他起来,厉南星已是一跃而起,哈哈笑道:“我装得像吗?想不到连你也给我骗了。”
陈光世又惊又喜,说道:“厉叔叔,原来你并没有受伤。但你为什么要放他们?”
厉南星笑道:“我是让他们以为我是受了伤,他们才不会提防我呀!多谢你这颗冰魄神弹,不过,你出手却也早了点儿。我本来想再斗百招之后,才装作两败俱伤,好教他们更不会起疑的。”
陈光世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说道:“厉叔叔,你装作受伤,是为了方便入京行事吧?”
厉南星道:“不错,我要杀他们不是不能,但还是留下他们的好。让牟宗涛帮忙尉迟炯把李光夏救出来,不是可以省却咱们许多气力吗?杀了他们,反而打草惊蛇,吓得北宫望和牟宗涛不敢按照原来的计划,那就倒是误了事了。”
陈光世说道:“原来他们的说话,厉叔叔你也都听见了。我却在为尉迟大侠担心呢。”
厉南星道:“你是不是想入京报讯?”
陈光世道:“不错,但我又好生委决不下。邵老前辈和萧夫人的女儿被他们捉去了,家父和他们两家颇有交情,此事我已得知,自是不能坐视。”
厉南星道:“你到三河县救人,我入京报讯。”
陈光世正是这个主意,说道:“好。那么我先到三河,但愿能够顺利救出她们,再入京拜见厉叔叔和尉迟大侠。”
厉南星道:“你救了人赶快回去,切莫入京。”
陈光世诧道:“为什么?”
厉南星说道:“北宫望的统领府,能人不少。炎炎和尚虽然不知道是你发的冰魄神弹,回去一说,别人看了他的伤势就难保没有人看得出来。我想令尊大概也不愿意你在外面‘闯祸’的。”原来陈光世的祖父曾经做过朝廷的大官,是以他的父亲陈天宇虽与反清的义士结交,但却不愿正面与朝廷作对。
陈光世方才明白,原来厉南星刚才不许他露面还有这么一个原因。心里想道:“其实爹爹早已是受鹰爪思疑的了。那年萨福鼎六十大寿,送了帖子来,我爹爹不去道贺,听说他们就很不高兴,声言要对付我的爹爹。目前不过暂且相安无事而已,迟早也免不了要和他们冲突。”不过厉南量以长辈的身份嘱咐他,陈光世却也不便多言,只好应诺。
厉南星道:“救人如救火,咱们这就分道扬镰吧。”
陈光世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厉叔叔,你到了京城,会不会去见戴谟?”
厉南星道:“戴谟是我的老朋友,我这次到北京去,本就是准备住在他的家里的。你有什么事吗?”
陈光世道:“正是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叔叔。”厉南星道:“说吧!”
“我刚才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他就是和孟元超齐名的宋腾霄。他和他的一位姓吕的师妹也是住在戴谟家里的,今天才从京城出来,到此游玩,听说准备在这里逗留几天,在这山上的道观借宿。”
厉南星道:“宋腾霄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我也常常听得武林朋友谈起他。可惜我现在都没有工夫见他了。可是他有什么事情要你转告戴谟么?”
陈光世道:“他这欢到北京是想找寻他的好友孟元超的,但如得不到他的消息,也不知他来了没有。”
厉南星道:“刚才那个炎炎和尚和那牛鼻子(玄风道人)谈话,好像是说孟元超已经到了北京。北宫望和牟宗涛串通,就是想要对付他。”
陈光世道:“是呀。所以我想转托叔叔,将这件事情告诉戴谟。他是老北京,说不定可以打听到孟元超的消息。”
厉南昌道:“好,我会留心在意的。我与孟元超在泰山之会结识,我也很想再见到他呢。”
两人分手之后,陈光世连夜赶往三河县。他却不知道在他的前面有一个人也正是要到三河县的,这个人乃是孟元超。
这两天北京风声正紧,孟元超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心里想道:“我负了义军的重托,可不能闹出事来。”蓦地想起云紫萝的老家是在三河县,三河县离北京不过两日路程,“不如到三河县看看紫萝是否已经回家,顺便避一避风头,待得风声平静,再回京吧。”打定主意,于是就转道前往三河了。
孟元超小时候曾跟随师父金刀吕寿昆到过三河,也曾在云紫萝家里住过,旧地重来,不知不觉已是将近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事,一到心头,儿时旧侣,相见恐无由。孟元超踏进这条山村,自是不禁甚多感触了。
蓦地想起了与云紫萝分手前夕,宋腾霄给他看的那幅图画,那幅画是宋腾霄父亲少年时候画的,画中三个少年骑着骏马在原野上奔驰,一个是孟元超的师父吕寿昆,一个是云紫萝的父亲云重山,还有一个就是宋腾霄的父亲宋时轮自己。宋时轮这幅画就是纪念他们三人的友谊的。
孟元超心头怅愁,低声吟诵画上的题词:“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忆昨牢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
旧地重来,心头浪涌。孟元超不禁想道:“唉,上一代的交情不知我们这一代还能不能继续下去?宋腾霄和我还有见面的机会的,只是紫萝和我却怕是相亲争如不亲,有情却似无情了。唉,我和她的孩子今年也已经有九岁了。她纵然不想见我,我也非得见她不可。”
浮想连翩,不知不觉云家的大屋已经在望。此时大约是三更时分,夜深人静,忽听得屋内似有笑语喧喧。
重门深锁,屋子里的话声外面的人本来是不容易听见的,但因孟元超是自小练过暗器功夫的,耳目特别灵敏。是以未到门前,已是听得内间人语。
一听之下,孟元超不禁大为奇怪了。“怎的里面全是男人的声音,有的还是在划拳赌酒。紫萝和她的姨妈都是爱好清静的,决不会邀请这些粗豪的客人在家中闹酒。”
孟元超心知有异,于是毫不声响,悄悄的绕到屋背,施展轻功,偷偷进去。
云家的客厅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庭,院子里有几株梧桐树,孟元超藏身在一棵梧桐树上,只见客厅里有六七个粗豪汉子,果然正在闹酒。
忽地有一个人说道:“咱们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可别喝醉了。”另一个人道:“怕甚么?”那人说道:“你忘记了玄风道长怎样吩咐咱们吗?”此言一出,接连有好几个人笑了起来!“廖大哥你也忒小心,看守两个小姑娘,还怕她们会飞吗?”
那姓廖的说道:“他们当然是飞不出去,但也得提防有人来救她们呀!你们知不知道,云紫萝新近有了一个情人,这个人就是缪长风。”
这几句话听入孟元超耳朵,不由得他不又是吃惊,又是恼怒,心里想道:“这班家伙想必不是强盗就是鹰爪,我岂能容得他们信口雌黄,污蔑紫萝?但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是有两位少女被他们囚在这儿,这两位姑娘却不知是谁?这班家伙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来这儿把紫萝的老屋占作巢穴?”为了摸清这班人的道路,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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