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佛录
他根本别无选择,若是自己再撒手不管,只会有更多的人丧命于玄武之手,至于他自己的生死此刻早已置之度外。
黑暗中不知名处,传来了一声微带讶异的声音:“咦?”
几声闷响,黑气霍然止住,在官道上空盘旋不去。
李牧狂喷着鲜血从云中倒飞而出,速度之快,简直比去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倍,接连撞破几道墙后狠狠的砸在地面上。
黑云如墨,狂风卷地。
黑气中传来一个沙哑声音,道:“你是谁?敢管我闲事?”
李牧踉跄着爬起来,他面容扭曲的变了形,头发根根倒竖,身上的青袍片片褴褛,满脸的血污,那血水拌着冷汗如雨而下,再一看,他的右手竟然被硬生生的扭断,那血肉模糊的断臂处竟有丝丝黑烟冒出,凄惨之极。
他却什么话也不说,也没有扭头看伤口一眼,只是眼中闪烁着任何人也扑灭不了的火焰,脚步也越发坚定,走到那黑云的跟前,背对着逐渐远离的人群,钉子似的站在了那里,像一座巍峨雄伟的大山,任狂风暴雨也不能动其分毫。唯一的左手紧紧的把一把黑色的长刀缓缓的举到额前。脸上黑气越来越重,嘴角也不断流出血来,似乎已是难以支撑,但仍然强撑着不愿倒下。
一个人,一把刀,面对整个世界,也绝无退意。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尽可能多的撑久一点,让这里的城民能够跑的更远。
正在疯跑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幕令他终身难忘的场景。那男子的背影,没有一丝慌张,是那么坚定,残缺的断臂抹着一股异样的艳红,漆黑的长刀遥指苍穹,带着一丝决然和凄凉。忽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猛的一热,有泪花闪动,那一刻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眼中只有这男子坚持的背影。他猛的回头,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加快了步伐赶上了前面的人群,只是那眼泪终究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黑云一阵蠕动,一道深红异芒在其中闪了一闪,刹那间官道周围,狂风大作,魔气大盛。那风呼啸而动,竟然平地卷起那栋李牧曾经待过的三层旅店朝着李牧当头压下。
李牧眼中陡然抹过一丝血样的深红,左手长刀猛然朝天一劈,一道弥天盖地的刀气陡然划破苍穹。
一声惊天巨响,旅店应声而破。无数砖瓦纷纷扬扬的落下,瞬间覆盖了李牧周围十丈方圆的空地。
“修为还不错嘛,嘿嘿,正好可以借你的脑髓一用,胜过那些草民千倍。”沙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夹杂着些须的兴奋和贪婪。
李牧脸色越发红艳,宛如要滴出血一般,那目光却依然坚定,心中的那股的信念不曾有丝毫的改变。一身青衣飘飘,有风吹过,白衣角吹起,仿佛下一秒就要飞上九天,但身影还是紧紧的站在那,任凭雷打不动。有谁知道拥在怀中被长刀掩盖住的手,手指紧紧的插进手心里,隐有血光闪出,还在微微的颤抖。
他的下半身深陷青石地中,坚硬的泥土业已没到了膝盖。深红的近乎发黑的浓血不停的从他嘴角流出,染红了周围的一片土地。
听到玄武的声音,他眼中掠过一丝凄凉之色,但在顷刻间便被另一种坚毅决然之色所取代。风,从身边吹过,千万年未曾改变。
下一刻,那黑云蓦然从天而降,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地。
在魂消魄散的前一刻,李牧分明看到了那个在黑云中翻滚腾跃,闪着一双深红血眼的玄武正对着他露出贪婪,丑恶的嘴脸。突然,那玄武化做了一条黑色的巨龙,仰天一声龙吟,朝着他电闪而下。
那一刻,他突然微微一笑,带着一种临死前的安详,带着身后万千个活着的生命,带着对无数人深情的思念和祝福安静的闭上了眼。手中的长刀哐啷一声掉了下去,直直的插进地里,发出铿锵尖锐的声响,竟是那么的凄凉。
……
龙吟声渐渐远去,黑云不再,阳光普照。
李牧仍然倔强的矗立在村头,背对着古老的官道,面向着巍巍的群山,那种姿势没有丝毫的改变,那股坚强在风吹云压之后依旧那么浓烈。
只是……他的头不见了。
那颗曾经高傲的头颅如同风一样消失了。
浓黑的血依旧汩汩的从断颈处冒出来,带着些须的热量。
那把黑亮的长刀也静静的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寒光幽幽,犹如一座不倒的丰碑。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伤心魔尊
东方天际,红日冉冉升起,天色大亮。霞光飞舞,金光万道,染红了黛蓝长空。
魔界中部,一座雄伟的城池遥遥雄矗,红墙如带,迤俪绵延。城头高楼,旌旗飘飘,猎猎招展。东西南北四条交错纵横的官道绵绵延伸入城,构成一副迤俪的画卷。
雪月城──魔界京城,四海之都,乃是仅此于东部东合走廊的第二大富庶繁华的城市。据说此城纵横百里,彩楼高插入云,车马如龙,人潮似海,满城烟柳,夹道秋槐,飞檐流瓦,金碧辉煌,骏马香车当街纵横交错,美女如云满楼红袖招展……
然而此时,从西面的官道上飞来一快骑,迅如奔雷,蹄声得得。只见那马上骑士身披精亮黑盔,弯身紧伏在马背之上,依稀可见他背后插着三根鸿翎羽箭,狠命的挥舞着马鞭抽打着马臀。当真是马蹄如飞,一泄千里。
在离城墙还有数十丈之地时,那黑甲骑士突然腾空而起,直冲那城墙上飞去,抽出背后的羽箭,对着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大声道:“大风郡急报!魔蛟王归天!”
“大风郡急报!魔蛟王归天!”一时间,满城之上都回荡着骑士凄厉的叫声。
魔宫内,众魔将面如死灰的看着神色冷酷的韩一啸,神情激动,双目含泪。透骨的冰冷,如置身深深冥界的冰狱,十几个木然的男人,不能置信的听着那久久回荡在城中的声音。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幽冷魔宫之中,久久不散,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雪月城,魔宫大殿。
李牧去世,到现在足足十二个时辰了。这段时间里,早有不知名的人将李牧的尸身送到了京城,帝释天等人将李牧的尸身火化,收藏在了一个骨灰瓮中。此刻,这个青花小瓮,就安静地放在他手边的案几上。
帝释天凝望着小瓮良久,轻叹一声,转开了目光。想起初次见到李牧凄惨无比的尸身的场景,虽然没有亲眼在现场看到一切,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那个场面的悲凉。李牧就这样走了,这个曾经与他同甘共苦数百年的汉子就这样永远的消失了。就在两天前,李牧还争吵着主动请缨前往大风郡巡视,那时的英容笑貌至今仍历历在目,而如今他却只能对着冰冷的骨灰瓮轻轻的念叨一声“大哥”了。
两天前流云城的变故发生后,韩一啸一直缩在自己房中,至今没有出来。魔界的大小事务都交由辛汉臣和他代为处理。
他依稀记得十二个时辰前,当韩一啸听到李牧去世的噩耗时,那个放眼天下几乎无所畏惧的男子,竟然都如失了魂魄一般,神情恍惚而悲凉。整个人失魂落魄,一个字也没有说,空洞着眼神很茫然的走着,走着走着,竟然直接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之上,以至让额头都流下了鲜血。而他,竟也毫无知觉一般,缓缓转过身子,脚下依稀有些踉跄般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脚步声从旁边响起,打断了帝释天的思绪。他抬起头来,瞧见凌燕的身影如幽灵一般飘了进来,站在他的身旁,却没有直接看他,而是向他身后的房间望了一眼,低声道:“韩大哥还没出来吗?”
帝释天缓缓摇头,目光温柔如许的看着凌艳娇嫩的俏脸,心想如今在魔界,大概也只有她敢叫韩一啸一声大哥了。
凌燕秋波流转,幽幽的看着那个青花小瓮,玉容含悲,默然不语。
帝释天怜惜的叹了口气,突然内心一阵冲动,一把抓住凌燕柔若无骨的玉手,深深看进她的美眸里,深情的说道:“燕妹,如果有一天我也象大哥一样死掉了,你会不会伤心流泪?”
凌燕娇躯一颤,回头娇嗔的白了帝释天一眼,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玉手轻轻一抽,却怎么也抽不出来,不由急道:“你这呆子说什么傻话,快放手啦!”
帝释天嘿嘿一笑,却怎么也不肯松手,正待说话时,忽地,从他背后那座门扉之处,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门,缓缓打开了。
凌燕和帝释天身体一震,连忙转身看去。
简朴的木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低沉而轻微的“吱呀”声,带着几分往日沧桑,也许是在诉说着主人的悲凉。一只脚,从那个房间里轻轻踏了出来。韩一啸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如韩一啸一贯的生活,尽管魔宫建造的金碧辉煌,然而他的卧室却十分的清淡简陋,一床,一桌,一椅,似乎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凌燕和帝释天默默地望着,那个恍如隔世的男子竟然显得如此苍老,一头黑发竟然白了一半。那丝丝黑白相杂的头发无风轻摆,似乎在诉说着主人心中的悲凉。
帝释天的声音不知怎么,突然变得沙哑而迟疑,就连他自己听到,也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魔……尊,你还好……好吗?”
韩一啸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微仰起头,深深呼吸。
凌燕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看着这个曾经在心目中无比高大的男子刹那间如此的凄凉落寞,感觉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韩大哥,你……你的头发?”说话到后面,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杨天行,声音竟是一阵哽咽。
韩一啸双肩微颤,但很快平复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虽然沧桑与悲凉依然刻在他的脸上,但眼眸之中,却已有了淡淡光芒。
“我看起来老了许多吧。” 他竟是这么的说了一句,嘴角轻动,有微微的笑意,可是那其中,却满是苦涩。
“李牧走了,他的头也不见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韩一啸突然转头看着凌燕和帝释天,轻轻的叹息道。
凌燕和帝释天心中顿生悲凉,垂下头不敢再看这个苍老的男人。
韩一啸再一次的深深呼吸,吐出胸中之气,眼光转动,片刻后落在帝释天手边案几上,那一个青花小瓮之上。
“这里面的是……哦,是李牧的骨灰吧。”他淡淡的声音听起来竟是那么的平静。
凌燕和帝释天微微点头,目光凝处,那青花小瓮闪烁着淡淡的幽光。
韩一啸默默的拿起青花小瓮,放在手心里一阵缓缓的抚摩,良久,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而将小瓮交给帝释天,转身向殿外走去。临出门前,突然转头说道:“让大家都记住了,他是个英雄。”说罢,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大殿之外。
冷清的大殿之上,凌燕和帝释天默默的注视着那个青花小瓮,谁也没说话。
忽然,一阵风吹过,青花小瓮发出嗡嗡轻响。
雪月城西郊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深处有一小屋。这小屋相当奇特,因为它并不是由砖瓦砌成,而是全部由树藤草蔓编织而成。
屋前草地上有一个绿衣壮汉迎风而立,碧颜白发,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绿光之中。此时他正横笛嘴边,悠扬吹奏。
笛声清越幽婉,高旷疏淡,时而急促如林风簌簌,时而舒缓似泉水潺潺,令人闻之尘心尽涤,烦忧俱忘。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穿梭于山林碧野间久久回荡。
绿衣壮汉将碧玉笛斜插于腰,微微一笑,对着那满山的翠竹碧松说道:“魔尊,这曲笛音如何?”
此事甚奇,这漫山遍野除他之外的再无一人,却不知他这话究竟对谁而讲。
山野肃静,只有风吹叶响,鸟语不绝。一阵短暂的沉寂后,忽然,有话声幽幽飘来,“族长此曲,高旷悠远,清雅飘忽,即使是我这不懂音律的莽夫也都心旷神怡。”
话声中韩一啸黑衣如墨,衣袂飘风,宛如幽灵般的从树林中走出来,英俊无匹的绝世容颜上含着淡淡的忧伤。
原来,那绿衣壮汉不是别人,正是妖族族长天狼。
天狼默默的看着韩一啸良久,突然叹息道:“魔尊一夜之间白了半个头,想必是为李牧之死吧?”
韩一啸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惊讶天狼也知道此事,道:“族长也知道此事?”
天狼点了点头,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精光,缓缓的道:“玄武终于再无顾忌了,魔界危也。”
韩一啸为之动容,踏前一步,朗声道:“韩某正为此事而来,族长有何高见,不妨一说。”
天狼的眼角微微抽搐,深深向韩一啸望了一眼,淡淡的道:“魔尊的修为似乎仍没有什么突破?”
韩一啸脸色一黯,隐隐间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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