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系列作品
傅老爷派人来暗示傅云苍是不是要问问这解青鳞到底打算怎么医?
傅云苍却说由着他去,也不着急。
这样过了半个月,转眼快要开春了。
这一天,解青鳞终于来找傅云苍。
那时正是清早,傅云苍气血不足,清晨时常昏昏沉沉的。所以虽然起了床,可人还不是那么清醒。本想开窗透透气的,却是靠在窗框上又睡了过去。
解青鳞远远就见他随意地披着外袍,头发也没有束好,用手撑着下颚在窗边打瞌睡。
走到近前,本想喊醒他,却想到了他不宜受到惊吓,于是解下了身上的披肩,用力一抖,轻盈地披到了傅云苍瘦削的肩头。
收回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为他撩开了落到脸上的发丝。
那张沉睡着的脸意外地带着一丝稚气,解青鳞这才第一次意识到眼前不过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
想起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他在雪地里望着寒梅的那种眼神,那一点也不像是二十岁的人应有的眼神。
淡然到……就像是世间没有任何事值得留恋……
虽然说这种需要心绪平静的疾病也许是他性格淡漠的原因,可是这个人的身上总应该有些不同的东西在的……
解青鳞的目光下移,落到了他的手腕上。
七彩的琉璃映着阳光闪烁生辉。
越看,那琉璃的颜色越发深邃美丽,解青鳞忍不住伸出了手……
就在解青鳞的指尖碰到琉璃表面的那一个瞬间,琉璃突然绿芒大盛,他胸口猛地一痛。
沉睡着的傅云苍这个时候动了动睫毛,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是你……”傅云苍迷朦的目光看着他:“你终于来了……还给我……”
解青鳞一惊,后退了一步。
光芒在他的手指离开琉璃的瞬间完全消失。
傅云苍眨了眨眼睛,迷朦逐渐被清醒替代。
“是你?”傅云苍疑惑地看着脸色有点不太一样的解青鳞:“你怎么来了?”
“你说了什么?”解青鳞惊疑不定地问他。
“我说了什么?”傅云苍不明所以地重复着:“我是问你怎么来了?”
“你醒过来的时候对我说……”
“醒过来?我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傅云苍突然有些尴尬地说:“真是抱歉,我清早起床的时候总是迷迷糊糊的,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你不要在意。”
他想到了有次,一个丫鬟清早喊他起床,不过摇了他两下,他居然拔起了墙上的剑喊着大胆砍过去。幸好那剑没有开锋,不过也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不,其实也没什么。”解青鳞感觉到急速的心跳开始平稳下来,于是扯起了笑容:“是我来得太早,打扰公子休息了。”
“没关系,我已经醒了。”傅云苍把长发拢到一边,垂放在胸前。
这才注意到了身上多了件披肩,有些诧异。
“这是……”他把那浅色的披肩拿了下来。
“我见你睡得熟,怕你受了凉。”解青鳞把披肩接了过来。
“多谢。”傅云苍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请进来吧!”
“不了,其实我这么早过来,是想请傅公子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解青鳞含笑看着他。
“那好。”傅云苍想也没想,对他说:“那你等我一下。”
解青鳞嘴角始终挂着的微笑,在傅云苍转身离开的时候隐去,换上了一脸的深思。
那块琉璃……
***
解青鳞没有让其他人跟着,而是亲自驾车带着傅云苍出行。
马车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到了他说所的那个地方。
一路上傅云苍也曾往车外看过,环境越来越是荒凉,明显是出了城外。
车停下来以后,车帘被掀开,解青鳞的脸出现在门边。
“我们到了。”解青鳞把手伸过来。
傅云苍借着他的扶持,弯腰出了车门。
一抬头,他就怔住了。
满目白梅。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卷带起清冽的梅香,在天地间轻扬四散。
傅云苍就这样站在车上,环视着四周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梅林,觉得似乎置身梦中。
“很美,是吗?”解青鳞了解地看着他一脸恍惚:“要是下了雪,那这里的景致才是最美。”
“这里……”在惠州城的附近,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的梅林?“是什么地方?”
“你跟我来。”解青鳞把他扶下了马车,带着他往梅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小会,眼前慢慢开阔起来。
沿着渐有的青石小路走过去,稀疏梅树后天青朗朗,竟是走到了一片悬崖。
崖边有一株看来年龄不小的梅树,枝桠纵横,正是开淂满枝灿烂白梅。
梅树边有一间小屋,粉墙乌瓦,和梅树相映成趣。
崖边有青石的围栏,解青鳞拉着他来到栏边,指着南面叫他看。
在连绵的密林后,隐约有着楼宇的轮廓。
“这里是栖凤山?”大致想了想方位,傅云苍惊讶地说。
“不错,栖凤山,白梅岭。”
傅云苍低头看了看脚下,峭壁下只见暗影重重,深不见底。
看得头有些晕,不由得拉住了身边解青鳞的衣袖。
“你没事吧!”解青鳞急忙把他扶到了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没事。”傅云苍放开了手,环顾四周。
“解大夫,你们已经来了啊!”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
傅云苍回过头看去。
梅花!
不!是个女子!
一个宛如白梅化身的女子!
入目都是白色,全身上下一片雪白,鬓边还簪着梅花样式的白玉发饰。
那肤色也比傅云苍见过的女子要白上几分,于是,发色更显得乌黑,唇色更加艳丽。
等她走了过来,一种淡雅的梅香也一同弥漫过来。
“疏影!”解青鳞朝那女子说:“你出去了吗?”
“知道有贵客要来,我当然是要去备些茶点招待的。”那女子朝傅云苍行了个礼:“这位就是傅公子吧!小女子梅疏影,就住在这白梅岭上。”
“在下正是傅云苍。”傅云苍连忙站起来回礼:“梅小姐有礼了。”
“原本听解大夫说傅公子是个高洁出众,世间少有的人物,我本来还是不太相信的。”那梅疏影抬头看了看他,目光中隐隐可见好奇:“可现在见了,才知道解大夫为什么要这么说了。”
本来只觉得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子看在眼里很是舒服,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傅云苍的脸颊不知为什么有些泛红。
他这一脸红,梅疏影用袖子掩住嘴角偷笑起来。
这傅公子是个可爱单纯的人呢……
三人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梅疏影在提着的藤篮里取出了糕点,又从屋里沏来了茶,三个人就这么在崖边喝茶谈天。
不过多是解青鳞和梅疏影在说,傅云苍只是喝着梅花泡制的茶,在旁听着,遇到询问,也只是点头或者简短地答话。
“傅公子,你手上的饰物真是别致呢!”已经看了好一会的梅疏影好奇地问:“不但颜色特别,样式更是少见,可是有什么寓意的吗?”
“你说这个?”傅云苍抬起了手腕,露出了腕上的琉璃。
光芒耀眼,梅疏影点了点头,忍不住用袖子挡住了射进眼里的光线。
“具体是什么来历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十岁那年病重不治。有位异人飘然而至,把这块琉璃系在我的手上,吩咐我不能取下。我不久就转危为安,从此就一直带着这琉璃。”傅云苍抚摸着光滑的琉璃表面:“说是护身保命的吉祥事物也不为过。”
“异人?什么样的异人啊?”梅疏影为他添了点茶,追问着。
“我那时病得厉害,也说不太清,只是依稀记得那人……很冷……”
“很冷?他看上去很冷吗?为什么不多穿些衣服?”梅疏影惊讶地说。
“不是。”傅云苍轻声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那个人一身白色纱衣,看上去神情冰冷,就像是用寒冰雕琢而出的人形。他站在那里看了我一天一夜,从头至尾只说了‘要命的话就别取下来’这几个字。”
那几个字他模仿那人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出来,虽然不可能十分相象,但依稀可见那人神色之冷历。
一旁聆听着的解青鳞脸色微微变了一变。
梅疏影看见了,立刻转开了话题。
第三章
“对了,疏影,我放在你这里的东西呢?”不一会,解青鳞朝梅疏影说:“你不是偷偷吃掉了吧!”
“怎么会呢!”梅疏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盒,笑着说:“不过,真是香极了,害我馋淂半死,你要是不问我讨去,迟早是被我吃了。”
解青鳞把那玉盒拿在手里,小心地打开了。
香气四溢。
傅云苍闻到了那种动人的香气,也忍不住心中一动。
解青鳞竟把那盒子推到了傅云苍的面前,对他说:“吃了它吧!”
盒子里是一颗指头大小的雪白药丸。
“这是?”傅云苍不解地看着解青鳞。
“这药叫做金风玉露,可是解大夫多年的心血。”梅疏影抢着说:“好不容易才炼制成功的,解大夫想也不想地要给公子服用,可见是很看重公子啊!”
“多年心血?”傅云苍怔怔地看着那晶莹剔透的药丸,然后摇头:“不行,我不能吃。”
“为什么?”解青鳞和梅疏影一样一脸讶异:“公子可是对这药效怀有疑虑?”
“不是为了这个,看解大夫珍而重之的模样,定然是极为看重这药的。”傅云苍把盒子推回他的面前:“我这病注在骨中,不必浪费这么珍贵的药物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态平和,丝毫没有虚伪假意,一看就知道是真心这么想的。
梅疏影目光闪了一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解青鳞含笑看了一眼,只能跟着笑了。
“傅公子你不要误会,是疏影她让你会错意了,其实这药方固然花了我不少心血,不过炼制起来倒不是那么困难。”解青鳞把药丸从盒子里取出来,托在掌心递给了傅云苍:“还有,我是医者,只知道治病救人,没有想过要分什么重不重要的,可不可救的。”
傅云苍看进了他那双坦荡坚定的眼里,突然觉得有些歉疚。
刚才……怎么会突然觉得怀疑……
自己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病弱身躯,这样处处提防着,不是很好笑吗?
“那就多谢了。”傅云苍拿过药丸,和着茶水服了下去。
入口一片芳香,服下不一会,一阵晕眩过去,立刻觉得身子轻盈了不少。
傅云苍不由得站起来走了几步。
“这……”他惊喜地多走了几步,发现步履之间惯有的那种沉重居然减少了许多。
“果然有效。”解青鳞点了点头,一脸满意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的?”傅云苍一时忘形,拉着解青鳞的袖子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那狂喜的样子让解青鳞有一刻失神。
傅云苍只顾走着自己变得轻盈的步履,随手又放开了他。
不过毕竟改善有限,不一会,他撑在石桌上有些喘气,但脸上的喜悦丝毫不减。
“解大夫真是医术如神!”他转过头朝着解青鳞露出感激的笑容。
心头又是一阵急跳。
解青鳞的手放上了自己的心口……
***
那天过后,傅云苍每隔半个月就服用一颗解青鳞炼制的“金风雨露”,身体的情况果然一天好过一天。
到这个春天结束的时候,傅云苍已经可以不用他人搀扶,一个人慢慢地徒步从山下走上白梅岭了。
就算他再怎么淡然,这种健康的转变还是让他克制不住地欣喜。
这个身体终于可以不再依靠他人了……
如果有一天,能够靠自己的双脚走遍天下,这几乎就和遨游天际是一样的了……
“你在想什么?”坐在他身边的解青鳞放下手里的医书,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想什么人吗?”
“啊!我是在想……”想起自己那常人看来可能幼稚的愿望,傅云苍不太好意思说出口,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是在想疏影,不知道她今天准备了什么招待我们?”
他们这时正坐在马车里,往栖凤山去拜访梅疏影。
这些日子以来,傅云苍已经不知不觉把这两人看作了自己的好友。
他和解青鳞常常是清晨就往白梅岭去,三人抚琴,吟诗,煮酒,畅论天下,到黄昏日落时才告别离开。
“疏影?”解青鳞若有所思地说:“她倒真是个值得想念的女子……”
“什么?”傅云苍听不太明白:“什么叫值得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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