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系列作品
“青鳞!”他提高了声音喊道:“青鳞,你在吗?”
青鳞不是先要带他去城外,然后再作打算的吗?
……那不是白梅吗?
难道……疏影回来了?
定了定神,他走下了车。
四周安静地出奇,白雪寒梅,美丽的景致令他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青鳞怎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车上?
青鳞他……
“青鳞……”依稀看见了远处的崖边站了一个身影,他慢慢走了去。
“青鳞……”到了身前,他想喊他名字,却没有能再喊出来。
这个人……
“你是谁?”傅云苍扶着石桌,看着眼前这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你是谁?”
“你醒了吗?”
“青鳞?”声音明明是青鳞的,可是这个人……
这个人回头了,对他笑了一笑,问他:“你睡得可好?”
傅云苍晃了一晃,差点站不稳了。
这个人……不是……
“我是青鳞。”这个人用手把一缕被吹乱的发握在指间,动作优雅好看之极:“不过我不是解青鳞,我就叫做青鳞。”
他的发在夜风中舞动,俊美的五官还是带着微笑。
可是,这不是青鳞,青麟的衣发近乎黑色,但这个人的发在月光下闪烁着青绿色的暗沉。还有眼睛,他的眼睛……
“青鳞……”
“是我啊!”
“你得我个样子可怕吗?”青鳞一步步地靠近了来。
“你不是青鳞……”傅云苍白着脸:“你不是……青鳞呢?青鳞……你把青鳞还我!你这个……”
“妖怪?”青鳞笑了一声:“你想我是妖怪对不对?”
傅云苍看着他,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对,我是妖怪不错。可青鳞一定是人吗?你肯定青鳞就一定不是妖吗?”青鳞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云苍,我是青鳞啊!你看看我,你一定认得出我的,对不对?”
傅云苍不由自主地在他的眉眼之寻找着熟悉的痕迹。
青鳞的眼神……青鳞的笑容……青鳞……
青鳞……是一个……
“妖!青鳞是妖!”青鳞替他说了出来,然后叹了口气:“云苍,你现在知道你爱着的青鳞是一个妖,你准备怎么办呢?”
“妖……”蓦得手腕一热,傅云苍急忙捂住了手腕,制止着躁动的琉璃。
“你准备杀了我吗?”看着他指间透出的光,青鳞像是毫不在意地问他:“云苍,你想杀了我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云苍呆滞地看着他,喃喃地问:“青鳞……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告诉了你,你会怎么样呢?恐怕会立刻让我魂飞魄散吧!”青鳞伸手摸上了他没有一分血色的脸庞:“云苍,你是一个狠心的凡人呢!”
“青鳞……”傅云苍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着:“你既然要瞒着我……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呢?”
“云苍,如果我说我真的深爱着你,你会不会介意我是个妖?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了呢?”青鳞收起了笑容,真真切切地问他:“云苍,你会不会因为我是妖而不爱我了呢?”
“你是……妖……”傅云苍的手一颤。
“不错,我就是妖!”
“不……就算你是妖……”傅云苍垂下了眼帘:“你是青鳞……我怎会杀你……”
“那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天涯海角,永不分离?”青鳞恳求似地看着他。
傅云苍看着自己的手抓住的青鳞的手。
修长莹白,坚定有力的手。
青鳞的手……这是青鳞……
许诺着天涯海角,永不分的青鳞……
“你是青鳞……”傅云苍终于说:“不论你是人是妖,你就是青鳞。我决定了和青鳞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就是和你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淡淡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分明。
“没关系的,青鳞。”傅云苍抬起了头,带着倦怠的,苍白的笑容:“就算你是妖,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回应他的,不是温暖的怀抱,是一个有些冰冷,有些嘲弄的声音。
“真可惜!”那个声音这么对他说:“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傅云苍又晃了一晃,再也站立不住,终于捂着心口坐倒在了身后的石椅上。
他的脸,比雪还要白,他的嘴唇,一瞬成了深色。
“为什么……”
“傅云苍,你知道我是谁吗?”青鳞身上墨绿色的衣服在风里舞动,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来自九天外的可怕神魔:“你还记得在困龙谷里遇到的,那个叫做翡翠的妖精吗?”
翡翠……翡翠……困龙谷……妖精……
“你杀了她,实在是太可惜了,她这么妖娆妩媚,你也下得了手?你这人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青鳞张狂地笑着:“不过,你有断袖之癖,也难怪你不懂得欣赏美丽的女人。”
“翡翠……谁……”
“虽然翡翠算得上咎由自取,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人,你杀了她,不就是在和我作对吗?”青鳞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你说,你这么公然地和我作对,我怎么可以轻易地就放过你了?”
“你……她是你的人……”傅云苍只听见了这句。
他想起来了,那一夜,那一个想要杀他的妖精……
妩媚妖娆……
腥甜的液体涌上了喉咙。
“你这是在捉弄我……”傅云苍盯着他的眼睛:“青鳞,你这是在捉弄我……为了报复我杀死了那个妖精……你报复我……”
“不是报复,这怎么能说是报复呢?”青鳞摇了摇头,心情很好地说:“这是个玩笑,最多也只能说是一个游戏。我赢了,而你,输得一败涂地。”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你是为我……”
“解青鳞是为你傅云苍而来的。”青鳞替他说完,脸上带着惋惜的神色:“只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青鳞这个人。”
“你骗我!”再也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就这么从傅云苍的嘴里吐了出来。
“我当然是在骗你。”青鳞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我凭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你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你以为你这种模样,也能让我倾心?”
傅云苍放在胸口的手垂落了下来。
输了,一败涂地……
因为这个人,不,这个妖……
他居然敢这么对我,他怎么敢!
可恶!可恶!可恶!
手上的琉璃突然之间闪烁出千万光华。
慌乱之中,傅云苍直觉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琉璃。
一阵钻心的痛从手心里传了过来。
光芒居然透出了手背,直往青鳞射去。
“不!”傅云苍大叫。
七彩光华,却只是让青鳞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清晰。
青鳞的手在半空虚画了一个半圆。
光芒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镜子,四散反射到了空中。
这一个照面就让翡翠不治的光芒,在青鳞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下,成了无用的焰火……
“别白费力气了。”青鳞对他说,带着怜悯:“就算给你这琉璃的人亲自动手,我也未必会输。哪怕我想让你杀我,恐怕你也没那个本事。”
傅云苍松开了手,却发现手心上已经鲜血淋漓。
“怎么会……”
“啊!我忘了告诉你。”青鳞也看见了他手上的伤:“你最好不要继续带着那个东西了,那是镇妖的宝物。你身体渐渐妖化下去,只会让它也跟着死去,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法器。”
“什么?”他眼看腕上的琉璃光芒暗淡了下去,听到了奇怪的话:“妖化……”
“傅云苍,你都知道我是为什么找上你的了。就没有想过,那‘金风雨露’……”
“那是什么?”傅云苍厉声追问着他,语调却微微发抖。
“你看,你吐出来的又是什么呢?”青鳞指了指他面前的雪地。
他低下了头。
洁白的雪上,鲜红的血迹。
不是……不只是血,那是……
蛇!
细细长长的血色的蛇,扭曲着盘绕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鲜血,却是蛇……
“那本是我用来炼妖的药物,要是被凡人吃了,也会慢慢地慢慢地变成妖喔!”青鳞手一挥,一条蛇飞上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指间缓慢滑动着:“恭喜你,再过一阵子,你就会变成你生平最讨厌的妖物之一了。”
傅云苍伏在桌边呕了起来。
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呕吐干净一样。
“没有用的,就算你抵不住先死了,你的魂魄身体还是会被妖化。然后变做美食,千鬼万妖,啃食殆尽。”青鳞手一握,他手上的血蛇化作了一片红色的雾气,在空中消失无踪:“和我作对的人,只能是这样的下场,傅云苍,你现在知道了吗?”
“不过,看在你对我痴心一片的份上……”他话锋一转,又说:“如果你愿意求我的话,我也许会救你一命。”
听到了这里,傅云苍突然停下了呕吐。
在青鳞有些讶异的目光里,傅云苍抬起了头。
他竟在微笑。
“这是场游戏,不是爱情。”傅云苍抬起衣袖,轻轻擦掉了嘴边的血渍:“是我太过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值得一份真情。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个丑陋的,一无是处的男人。”
“我输了,一败涂地。”傅云苍站了起来,站得那么稳:“你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解青鳞……不,青鳞!”傅云苍看着他,目光一片冰冷:“什么天涯海角,什么永不分离……你不值得!你不值得我爱……”
有些失常的笑声里,傅云苍掉头离开。
走到一株梅树下,他停了下来。
伸手折了一枝梅花,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回身掷到了青鳞的脚下。
“我把这个还你。”傅云苍脸色依旧苍白,可神情里已经不见了刚才的软弱:“你不过送我一枝梅花,我现在还给你。我们之间,再不拖欠。”
青鳞弯腰捡了起来,轻笑着揉碎。
傅云苍也笑了,笑着转身,笑着离去。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一字一字地念着:“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那是解青鳞第一次遇见傅云苍的时候,所念的那首诗。
那时,解青鳞对傅云苍说:“我能和公子相逢于此,必定是有前世的宿缘。今日折梅相赠,望他日还能有缘相遇。”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 还寝梦佳期。”
那是傅云苍在明亮月色下,为解青鳞所念的诗。
那时,傅云苍想说:“不知何时,你才会愿赠我一握月光?”
无趣!
青鳞看着,听着,冷冷哼了一声。
这人真是倔强,就算是输了也不痛痛快快的。就算伤心之极,也摆出一付说放就放的样子。
不过是硬撑,不肯认输罢了!
没关系,我就不信,生死关头,你不来求我!
踏出围栏,他凭空飞起,不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风里传来了反反复复的诗句,雪地上洒落着断断续续的鲜血。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贵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烛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这是傅云苍和解青鳞最后一面时所念的诗。
这时,傅云苍决定,从此以后,和青鳞折梅断情,再不相见。
***
傅云苍走回了惠州城。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持着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也没有倒下。
走到家门前时,那红的喜字依旧张贴在大门上。
可傅云苍,却和昨日舍下这喜字离去时的那个傅云苍完全不同了。
他站在日出时分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看着那嘲讽似的鲜红。
人生如梦,人生如梦……
想着想着,眼前一暗,再也没有了知觉……
***
傅云苍大病了一场。
所有被请来为他看病的人都摇头,说要准备后事了。
“这人心都死了,哪里能救得活?”最后一个大夫是这么说的。
傅云苍看上去不像是说得这么严重。
他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照常起居,就和以前一样。
除了隔三岔五,他会突然之间吐血以外……可吐完以后,他还是安安静静地找人来收拾,然后继续做之前在做的事情。
元月十五,五行金日。
诸事不宜。
这一天,傅云苍的精神格外地好。
入夜时分,他找来了这些日子不愿见面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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