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路
玉成温和一笑,紧随张翼轸身后。进屋之后,二人分宾主落座,少不得寒喧几句。玉成言谈举止无不彬彬有礼,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似乎这玉成天生就有一股冲和温润之气,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信任。张翼轸心道,古人所言“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果不其然!
玉成先是客套几句,见张翼轸一脸惶恐不肯接受他的刻意的夸奖,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这少年性格冲淡,随性而为之中又有几分坚韧,确实是个值得信赖和托付之人,当下也不再顾忌,问道:“张道兄,依你所说,那竹仙和杏仙与你以友相称,你可知道,木石若能化形而出,其精魄便是天材地宝,如能炼化为自己所用,必能增长数百年功力。张道兄可有此意?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只求分得一份功劳。”
“什么……”张翼轸乍闻此言,倏然变色,目光烔烔直视玉成,厉声道:骸“玉成兄,我见你举止端正,便如谦谦君子,有心与你相交,你却用心险恶,竟要炼化竹仙和杏仙!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只道你是一位人如其名的美玉,却不想原是徒有其表的宵小之徒……慢走,不送!”
玉成见张翼轸盛怒之下,丝毫不留情面要赶他出门,却哈哈一笑,说道:“张道兄何必这般迂腐?想那竹仙与杏仙毕竟只是异类,且天地生就的宝物自是有缘有德之人得之。你既与她们结交,自然得到她们信任,可乘其不备暗中下手将她们制服,然后炼化,平白增加数百年之功力,也好早日窥测到那浩渺的天道,早日飞升天庭。”
张翼轸见玉成仍然喋喋不休劝他,心中厌恶,冷笑说道:“这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且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管竹仙杏仙或是那顽石,只要得了机缘便有生存于这天地之间的权利,无人可以凭借一已之私得天地之德为一已之用。便是那猎人打猎,也不杀尽幼小及有孕之鸟兽,存一念善心。敢问玉成兄,你身为正道弟子,却心存炼化那天地孕育的异宝之心,与那贪婪成性、行事只凭一已好恶的魔门又有何区别?”
“说得好!张道兄,玉成这便与你赔不是了!”玉成长身而起,深鞠一躬,一脸肃穆。
“你这是何意?”张翼轸一时被玉成的前后大相径庭态度弄得糊涂起来。
“还请张道兄恕罪,实在是玉成身份特殊,不敢轻易对人表明身份,所以才有如此试探。玉成在世间飘荡数百年,最后才化身为一位普通弟子栖身于极真观。本想依靠这天下三大道观之一的极真观的庇护,好安心参悟天道,以求早日飞升。原以为极真观为道门魁首之一,对于天地生就的奇珍异宝即便不心存敬意,也必然会平等对待。不想今日真平道长一见杏仙现身,便想将她留在极真观,我心凉之下,便心生去意。只是这天下之大,要想遇到能真心待我不心存不轨的修道之士难如登天。所以今日斗胆前来试探张道兄,其实便是想诚心投靠。”
张翼轸被玉成说得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个明白,玉成愧然一笑,说道:“好教张道兄得知,我玉成乃是这华山之中一块化形而出的万年温玉!”
华山之大,连绵数千里,其间深处,有一巨石独立于峰峦之中。巨石高大深广如宫殿,栉风沐雨不知几万年。悠悠岁月,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在这块巨石的中央竟然孕育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心。不知多少次云开雾散、日升日落之时,巨石得到太阳从云间和东方射出的第一道光线,精华虽然微弱,长久以来却全部滋润了玉心。又不知过了多久,玉心终于有了自己的意识,第一次感受了这个世界的存在。尽管他无法化形而出,但数万年的悠悠岁月,无数次的沧海桑田让玉心感受到了万物不可久留,唯有不变的“道”才能长存于这天地之间。玉心心存向道之心,便自行参悟这化生万物的道。
又不知过了凡几,这一日天降异象,竟是遭遇了千年未遇的日蚀。合该玉心机缘已到,这日蚀过后,汇聚无数日光精华的第一道光线正好映照在巨石之上。玉心只听“轰”的一声,便觉眼前豁然一亮,天地清朗,风声阵阵,整个世界便真实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终于化形而出,凝聚成人形!
而孕育他不知几万载的巨石已然粉碎,荡然无存。带着一丝留恋,玉心便在这华山之中四处飘荡,感悟天道,精炼灵力。数百年来,玉心四处行走,见识了繁华世间的各种悲欢离合,玉心向道之心从未动摇,毕竟经历过数万年的岁月沉浮,早就见惯了世间种种,唯有莫测的天道才是最永恒的存在。
玉心行走世间,便渐渐了解到中土三大道观,其中之一的极真观便在华山。恰逢一年极真观广招弟子,玉心便化名玉成应试,一路顺利过关,被正式招录为极真观的三代弟子。玉成便想借这极真观道门正统之洞天福地,潜心修行道法,参悟天道。不料数年来,玉成在与同代弟子闲谈之中得知,这木石化形竟在世间无人得知,更遑论与木石化形之人交友、同证道法!
玉成也借与其他两大道观论道之际,暗中问询过这些同门,也是无一人得知木石可以化形成人,更不认为木石化形可以证天道,甚至还有人将木石化形归于鬼怪一类,正道之士应该得而除去。玉成惊醒之下暗自庆幸并没有向他人透露自己出身,否则说不得何时便遭了那灭顶之灾。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此番华山论道,三元宫却只来了两个不起眼之人,而正是这两个不起眼人之一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张翼轸,却在凝霞崖上讲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引发了极真观一众弟子的众说纷纭,更让玉成这个玉心化形之人大吃一惊!
经过这两日的观察,更加上杏仙初现之后,真平道长御剑追出,玉成便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极真观不可久留,既然木石化形之说被张翼轸道破,他的身份早晚会被真平等真字辈高人发觉。先前之所以不知是因为无人知晓木石化形,现在华山论道之后,怕是不久便会天下皆知。得道高人道法高深,恐怕不久就会想出探知木石之身的道法。
玉成对张翼轸听其言观其行,感觉这个少年性格冲和中正,正合他这块万年温玉的温润、淡然之本性,便有了结交之意。
这番匪夷所思的经历被玉成悉数说来,只听得这个在台上论道之时口若悬河的少年目瞪口呆,一时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和绚的男子真的是一块玉石的化形,呆立半晌无语,直到面前的玉成又向他长揖一礼,诚恳地说道。
“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不知张道兄可否识得眼前美玉,愿意让玉成跟随左右,效微薄之力,只求张道兄一心护得我周全,于道法之上不藏私于我,共证无上大道?”
第一卷 少年游 第三十二章 真平道长
那万年温玉是何等人物,得天地之造化化形为人,却要跟随他的左右,言下还有认主之意,自己何德何能,只是初入道门的山村少年,哪里担当得起如此重托!
张翼轸从震惊之中惊醒,忙伸手扶起玉成,一脸愧色道:“玉成兄太抬举翼轸了,我入道门时日尚短,更无精深道力,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保护你?于道法之上更是修为浅薄,恐怕不论道力还是道法,玉成兄都远胜于我,翼轸不才,倒更想请玉成兄在道法上指点一二。”
玉成见张翼轸一脸恳切,知道他所猜不假,这少年心底坦荡,倒确实值得他托付,当下说道:“张道兄有所不知,这木石化形,虽是得天地造化,化形之后便可飞天遁地,并且依本身特性可有一些法力,但在灵智和悟性之上还是不及凡人许多。只因木石化形体质单一,只依照本性行事,极难领悟高深道法,所以若想更进一步,必须长伴修道之士左右,共同参悟,或许会有机缘得窥天机。”
“这样……”张翼轸左右犯难。若是收留玉成,他毕竟名义上是极真观弟子,如何能跟随他下山去三元宫?再则他也自知本身道力实在低微,若是被人发现玉成真实身份,他确实没有办法护他周全。张翼轸也不隐瞒,说出了他所担心的事情。
“张道兄无须担心,玉成自有办法。”说着,玉成原地将身一转,张翼轸只觉眼前一花,玉成已然踪迹全无,正疑惑间,忽觉手中温润如水,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块玲珑剔透、光泽宜人的美玉。
这美玉,状如圆盘,大小如小儿拳头,触手生温,散发琼瑶之光,色泽翠绿,其中隐隐如水流动,端的是一块上好翠玉。
这……莫非就是玉成?张翼轸握着手中美玉,心中猜测。
“此玉正是我的本体,张道兄可以配挂在身上,这样我便可以不用化形现身,以免被人发现真身。同时也可以隐藏行迹,时常跟随道兄左右。道兄也无须担心我会影响你的日常行动,平常时我会隐入沉寂之中,若非有道法上的不明之处询问,或是道兄相唤,玉成一般便会闭关修练。”
声音直接在张翼轸的脑海中响起,初闻之下,倒是让他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法术,明明声音历历在脑,却耳边并无半点声息。
玉成似乎也知他所想,解释道:
“此乃密音术,是我直接用道法印在你的灵识之上。张道兄,你也可以将要说之话直接在意念之中对我说出,我便即刻得知,以后你我交流,便无须言语了。”
张翼轸顿觉新奇,想了一想,便说:“这个办法不错,玉成兄,你我交流不用语言,这样外人便不会得知你是可以化形的灵玉!”
话一说完,张翼轸才意识到原来又是张口说出,不觉哈哈一笑。这张嘴说话说了十几年,用心说话倒是一时无法适应。
其实这密音术倒也不难,妙就在于心有灵犀一点通。一通则灵,一灵则百通。密音术乃是玉成在巨石之中自有灵智之后自创而成。玉石通灵,所以玉成无师自通密音术,正合玉石精气内敛之本性。
张翼轸大约学了一个时辰,便在玉成的耐心地教导下学会了密音术,和玉成对答如流之时,表面上不动声色,旁人看来他一本正经地端坐不动,实际上却和玉成讲述他和倾颍、戴婵儿相遇相识的经过,惹得玉成羡慕不已。
稍后,张翼轸便如玉成所言,寻得一根绳子将玉成系在腰上,左右查看一番,自觉倒也不错,配合他的衣着,竟也十分般配。
又和玉成谈论几句,玉成便告诉张翼轸他要闭关,进入沉寂的修练状态。若是有事呼他,便用密音术连唤三声“玉成”,他便会醒来。说罢,玉成的声音便渐渐淡去,终于再无所闻。若不是腰间的玉佩提醒张翼轸,他倒真不敢相信今日竟会真的遇到玉成这般的玉石化形成人!
一直到外面房门响动,张翼轸这才从沉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一个人影急匆匆跌跌撞撞地闯进屋里,一把拉住张翼轸,小声说道:“翼轸,待会儿要是有人找我,你便说未见到我回来,也不知去了何处,或许已经回了三元宫,反正推脱得越干净越好,可是记好了?”
来人一身乌黑,脸上全是灰尘,头发乱蓬蓬比杂草还不及,便是那红通通的酒糟鼻子上也有一片炭黑,不是灵空又是哪个?
看来真的是惹下了祸事!
张翼轸也没有好脸色,这便宜师傅把他丢下不管,看这样子恐怕又去极真观的伙房偷偷烧火去了。这论道兹事体大,他却倒好,万事不如他烧火重要,也恁的无赖了一些。
灵空见张翼轸脸色不善,知道他心中有气,陪着笑说道:“好徒弟,师傅不也是为了参悟那无上道法么?毕竟三元宫的伙房与这极真观伙房大不相同,所以师傅我特意去了极真观的伙房一游,不料一见之下大感新鲜,一时手痒便烧起火来。这一烧就沉迷其中,忘记了时间,直到刚刚被真平道长发现,我才想起还有论道之事。不多说了,怕是那真平道长已经追来了,你就说三元宫有急事召我先行回去了,切记,切记!”
灵空说完,也不等张翼轸是否同意,竟是一个翻滚推开后窗,跳窗而逃,片刻便跑得不见了人影。这堂堂三元宫“灵”字辈道长,竟如市井无赖一般落荒而逃,张翼轸哭笑不得,只好摇头苦笑。他这个师傅行事古怪无赖堪称一绝,怕是天下无人可及。
门外果然响起真平的声音:“灵空道长,真平来此,可否出来一见?”
张翼轸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出来,施了一礼,说道:“真平师叔,我那师傅自从前日下午走后,直到今日未归,我正想问师叔可否知道我师傅去了哪里?”
张翼轸磕磕绊绊地说完,抬头看到真平似笑非笑的目光,心知他的谎话水平实在太差,只一眼便被真平瞧出真假了。
真平温和地一笑,说道:“翼轸,倒也难为你了。你那师傅太不争气,有你这般?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