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路
灵空不露面则已,一出现便将成华瑞大大贬低一通,连带还骂了他的师傅。成华瑞性子再好也被灵空激得心头怒起,右手一伸,青吟剑祭出,虚指灵空。
“前辈,华瑞自知愚笨,但前辈辱骂家师有失身份。如再出言不逊,华瑞自知不敌,也要与前辈周旋一番,维护家师声誉。”
灵空笑嘻嘻地将成华瑞的右手拨到一边,径直走到张翼轸面前,伸手在水盆中洗了洗手,然后又用手在水盆中搅动之下。说来也怪,水中突兀地现出一个绿芽,迎风便长,只得片刻便长出蒲扇大小的三片荷叶,荷叶分开,中间便是一朵粉红剔透的荷花。荷花上还有几颗露珠在阳光下闪亮,微风一吹,摇摇欲坠,青翠欲滴。
张翼轸“啊”了一声,不成想这看似骗子的灵空竟也会这般道门无上大法,莫非他真的是那神仙下凡游历人间?
灵空却没有半点神仙风范,伸手在张翼轸头上弹了一下,嗔道:“小子,还跟老道我斗心眼?可要事先说明,我只是偶然路过,不是专程找你,更对你的离奇身世不感兴趣,切莫说与我听。”
这灵空也小气得紧,一把年纪还跟十几岁的少年斗气。张翼轸眼见灵空举手间变化出一朵荷花,哪里还再和他计较输赢,忙不迭点头。
“灵空道长,先前是小子失礼,莫怪。你不信我也不足奇,连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只是父母有命不敢不从。此事稍后再议……这水生莲花的法术,道长可否传授给小子,我这便拜你为师,如何?”
灵空一听喜上眉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几下方才端正坐好,咳嗽一声,“好,算是老道没有看错你,小子,快快磕头拜师,天地为证不可反悔。你我师徒二人联手,看来江湖中又要平地生起一股骗风骗雨……唔,是和风细雨。”
少年正在跪下,蓦地想到了什么,脸露犹豫之色。灵空一见急急说道:“小子,今天可是老道我一时高兴,换作平常才不会收你为徒的。一旦你我师徒关系一定,这寻找你亲生父母一事便着落到我身上便是,自然,这水生莲花也好,幻化术也好,凡是师傅所会全部会通通传授给你,不会藏私。”
张翼轸等的便是这句话,等得灵空承诺,双膝一弯,这头便磕了下去。
“弟子张翼轸拜见师傅灵空道长!”嗵嗵嗵连磕了三个头。
灵空笑容中有说不出的得意之色,弯腰扶起张翼轸,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任务一般长舒一口气,转身朝向委羽山的方向神情落寞,又似乎无限欢喜。
“三元宫,我灵空终于有了弟子,又可以堂堂正正地重回山门了。”
张翼轸和灵空各怀心思,一个收徒一个拜师,转眼间师徒关系已定,看得成华瑞和红枕目瞪口呆,一时竟不明白这一老一少为何一个急着收徒一个急着拜师。正疑惑间,这边张翼轸已然站起,伸手去摸莲花,向灵空说道。
“灵空道长……师傅,现在是否可以传授我这水生莲花的法术?咦,我怎的摸不着莲花?”
张翼轸的手穿过莲花如过空气,莲花依然娇艳盛开,却只有其形却无实体,任凭他的手来回穿梭其间,莲花盛开如旧,却丝毫不动如梦似幻。
“这便是刚才青城子所用的法术幻化术,俗称障眼法的,本是道门中入门的法术之一,粗浅简陋,除可游戏助兴之外,并无大用,故许多人略过不学。幻化术与五行变易术实有天壤之别,幻化术只是借助外物幻化出形状,可观可听但不可摸不可得,徒有其形而无实质。五行变易术乃是夺天地之造化,运用五行相生相克之理硬生生转化五行,可得可用,形神俱备,化万物于掌心,用万物于心间,这般手段,实则已经是仙家法术了。”
灵空娓娓道来,谈吐间竟似有得道高人风范,一时令张翼轸暗暗希奇:这个便宜师傅,一会儿谈天说地无所不知,一会儿又见钱眼开,处处行骗,到底孰真孰假?
倒不用少年多心,灵空语气一变,话题一转,先前的风范一扫而光,脸上显出贪婪和可惜的神色。
“若是我也会那五行变易法,还用这般费力骗得几十两银子么?点石成金,呼石成玉,哪里用得着如此辛苦劳累呀。我说华瑞道友,贫道若是说你修习道法死板不知变通,而你那师傅也是墨守成规,你可服气?”
成华瑞初入道门时,也曾翻看过幻化术一类的入门法术,本也想学上一两个可闲时助兴,却被师傅当即斥为心术不正,痛骂一顿,吓得成华瑞再也不敢提及此事,连带这类法术的详细情况也不得而知,是故才会被青城子的手段所骗,以为是五行变易法。方才听灵空一说,心下通明,脸色通红,一时无法辩解,只好吱唔应对。
倒是红枕见成华瑞吃憋,一旁劝慰,“道长莫要在意,道法浩如烟海,任谁也不会知晓全部。道长年纪尚轻,假以时日,定会在道法上有所收获。便是现在在红枕眼中,道长就已经是神仙中人了。”
成华瑞被红枕软声细语安慰,又见红枕眼中亮光闪动,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情愫,怦然心跳间,他点头致谢:“多谢红枕姑娘,华瑞自当努力。”
红枕掩嘴一笑,手指张翼轸,说道:“如今翼轸也入得道门,道长切莫让翼轸在道法修行上超越过你。”
成华瑞只是怔怔地看着张翼轸,一时静默无语。心中暗暗决定,便是不叫红枕小瞧,也须得精进修行,不敢懈怠。红枕却不知道,她的一句戏言,竟然造就了日后一位轰动整个中土道门的传奇人物。
在灵空的坚持下,四人寻得一家小饭店,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灵空叫了一坛酒,张翼轸时常在家喝自家配制的米酒,酒力颇佳,成华瑞却是滴酒不沾,灵空酒力不济偏偏又喝个不停,几杯酒水下肚,就有了几份酒意。
这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灵空醉意醺醺眼神迷离之际,还嚷嚷着要喝酒,便是连店小二也因为几人用餐时间过长和灵空的呱噪而没有了好脸色,爱理不理地挪不动脚步,一连听灵空喊了几遍才慢腾腾拿了一坛酒送来。张翼轸摸出三个铜板趁机塞在店小二手中,这才换来店小二清脆的应答和麻利的手脚。
终天灵空在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的状态下结束了这一顿漫长的用餐,店小二因为三个铜板的驱使也主动搀扶灵空。灵空嘻哈一笑,推开店小二,摇晃两下站住,摇头晃脑道。
“我只醉了七分,还有三分清醒,这走路还难不得我……”一个踉跄却险些摔倒,惹得张翼轸急忙扶住,红枕吃吃直笑,成华瑞却连连摇头。
四人出得镇子,夕阳西斜,映得西天一片通红。道路两旁的柳树之上,鸣叫了一天的蝉们都暗哑着嗓子,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来往的人们行色匆忙,都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不时有马车和快马疾驰而过,激起一阵阵灰尘在夏风中飞扬。
灵空一把推开张翼轸,一扬手扔过一个物件。张翼轸伸手接住,拿在手中一看却是三个铜板,不免莞尔,这灵空,醉成这样却不忘从店小二身上顺手牵羊要回这三个铜板,当真是小气得紧。正想说些什么,不料灵空脚步加快,已经远远地跑到了前面。
只听得灵空醉酒当歌,踏歌而行,歌声远远地传来,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洒脱、豪迈和放浪:“负薪朝出卖,沽酒日西归。路人莫问归何处,穿入白云行翠微。”
第一卷 少年游 第十章 委羽山上三元宫
这一日正午,一行四人正来到委羽山下。
委羽山山似龟形,因古有仙人驾鹤成仙,片片鹤羽,委坠此间,故而得名。山中产有五色方石,取之磨剑,剑光四溢。委羽山虽山势不高,但白鹤翱翔、蟠松涛声,有诗赞称“山头方石在,洞口花自开。鹤背人不见,满地空绿苔。”
一路上,张翼轸缠着灵空不放,非要灵空教他学会幻化术不可。灵空的说法却给正在劲头上的少年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道这道术是这般容易学会么?你现在连最基本的吐纳之法也未学会,身上更无半丝道力,便是我告诉你这幻化术的口诀,你也不会运用。眼下最要紧的就便是跟我学习吐纳之法,意想之中吸入清气通遍全身沉入脚底,再从脚底汇聚全身浊气,随呼气呼出。如此一呼一吸,一年功夫可以轻身健体。轻身完毕,即可闭气吞液,久而久之体生道力,和天道感应,以意念为引,以道力为体,法术可成。”
“啊……原来要这么久,如此说来,等我学会幻化术,岂不是要等两三年后?师傅,可有那速成之法,让我跳过前面的引气入体,凭空体生道力?”
“你这小子……真真气杀我也。这天地变化,四季替换,都是循时而进,哪里有半点投机取巧?便是我四处行骗,也是需要几分真本领的。你你你,我怎的收了你这样一个蠢笨的徒弟。罢了,罢了,这般回三元宫,又要被那些老家伙们取笑了。”
“师傅,谁敢取笑你,你不是天上的神仙么?”
“……”
张翼轸自幼在括苍山长大,登上委羽山,四下张望一番,不觉希奇。这委羽山既不险峻又不雄奇,还不如括苍山风景秀丽,山高水长。看了一番心生没趣,想和灵空斗嘴,不料这灵空一踏上委羽山便收敛形迹,正色肃容,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只顾低头走路。
成华瑞也是第一次来委羽山,但见山势平缓,云雾缓慢流动间,风生水起,山路转折承合,也暗合随意清净之意,心中暗赞,道法精髓中顺乎天合乎心,高山仰止或是小桥流水俱是清净自然,委羽山“两晋无双地,南国第一宫”之称倒也所言不虚。
行不多久便到了三元宫山门,两个童子一左一右守住山门。二人一见灵空,不慌不忙揖了一礼,口中虽称“参见灵空师叔祖”,但相视窃笑,眼中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灵空也不以为忤,挥手领众人上山。又行得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三元宫的正殿。
这号称天下三大道观之一的三元宫在张翼轸看来果然气势非凡,主殿三元殿五间开面,单檐山脊顶,雕梁画栋,端的是宏伟壮观。另有凤翼楼和烟霞殿也是光影琉璃,恢弘大气。
灵空在三元宫辈份极高,凡遇到的道士无不向他施礼,只是无不嘴角暗笑,眼露惊诧之色。灵空也不理会众人,径自领着张翼轸三人直奔主殿三元殿。
三元殿外有一中年道士长身而立,灵空向前道:“光大,掌门可在?”
光大是三元宫二代弟子中的翘楚,师承灵性道长,执掌三元宫刑律。光大见是灵空,颇感意外,揖了一礼,问道:“师叔,你怎的回来了?掌门不是有令,非三元宫传唤,师叔不得再回三元宫吗?”
灵空被晚辈质问,又当着张翼轸三人的面,不免老脸微红,轻咳一声,说道:“当初师兄和我有约,如我下山收了弟子,即可回三元宫。如今我带着弟子回来,哪里坏了规矩?这位成华瑞道友乃是清虚宫弟子,前来拜见掌门师兄有事禀报,你且让开。”
光大听了只是作揖,却不让开。态度虽然恭敬,但显然也没有将灵空这个师叔放在眼里。灵空脸色一沉,嘿嘿一笑,张翼轸见他脸色不善,以为他要硬闯,不料灵空却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灵空先笑后哭,转变得如此之快,让人始料不及。就连光大也是手足无措,劝也不是,不劝更不是。只是灵空是他师叔,是故光大一时急躁,劝慰的话让人听起来格外怪异。
“师叔莫哭,师叔!光大这就去通报还不成么?师叔,光大知错,您这一闹,掌门听到必然又要责怪于我……”
一旁的张翼轸一脸怪笑,成华瑞和红枕满脸惊愕,不明所以。
这光大不劝还罢,一劝灵空哭得更加响亮,哭声振林越,惊得一群鸟儿扑楞楞惊飞到了空中。灵空的哭声明显运用了道力,哭声悠远、清亮、绵长,似乎整个三元宫都回响着灵空的哭声。
四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远远近近的声音传来,都是在说着同一件事情:“天啊,灵空道长回来了!”
看来,灵空在三元宫的名气当真是响亮得很,只听哭声,所有的人都知道是那个辈分极高却又没有地位的烧火道士灵空在阔别三元宫三年之后,终于又重新踏上了委羽山三元宫的正殿!
光大急得满头汗水,伸手去搀扶灵空,忽的凭空一股大力传来,他的自身道力自然而然生起反应,左手划圆,企图化去逼他退身的道力。体内道力流转虽快,但刚刚提到胸口,倏忽消失于无形。光大收势不住,蹬蹬蹬连退三步,眼见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下,蓦地身上一轻,那股威压的道力瞬间消散,光大也就势站住,心中惊恐万分。
他原以为掌门灵动管理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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