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
张入云见他翻弄包裹时慎重异常,就已是好奇非常,此时闻他说得此话,便再不犹豫,忙展眼向那绢帛上望去。只目光略一接触,他就已打了个寒战,顿时间如遭雷击,当下百感交集,却是愣在了当场。
过了半日,才从其口中轻轻吐出了几个字。
“白阳图解!”
林浮羽在一旁也早已是面色变作隆重,当下也是沉声道:“不错,正是这白阳图解。”
“三十五年前,家师遭妖物击成重伤,临危尸解之际,方才将这绢帛交与我手。我六圣门百多年前遭劫,所藏道藏已是大半被毁,家师忙乱之中才收得这残缺不全的图解,只因缺了前六式的总纲,是以至今都不能习得这图解,虽知峨嵋教内定有能手习得。但一来家师耻于求人,二来这图解纵是峨嵋教下也非是佳弟子,绝不可研习,是以数十年来只得一直贴身收藏。而为兄自得了这图解之后,只恨自己也是个无用之辈,三十年下来,也是一丝没有进益。我相精于先天异术,知贤弟身负白阳图解绝艺,只是也和我一样,也是所得不全。现下我二人奇遇,当下只看这两残合一,说不准却是能闯出一条路子来,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张入云闻得林浮羽最后半句话时,却是身子一颤,过得良久方才字字千钧道:“不瞒兄长,弟心里一直有一番心愿,今日得兄赤诚,倘能一展抱负,其有不愿意的道理。”说完却是回身下拜道:“今日我与你八拜为交,也自今日起,你我联手,且看能不能闯出一片江湖!”
林浮羽见此也赶忙跪下与其交拜,喜到极处,却是开怀大笑,再不复平日里的诙谐,这六十年的郁闷直到今日方得略吐一吐,却实是开心到了极处。
张入云见此,也是一阵清啸出世,其声声震瓦砾,把个鄂州城都传了半个,直唬得祝家父子以为又有妖物来袭。待闻得是张入云房中传来,自以为是奇人吞罡吐气,方才止了心惊。
当日,张入云与林浮羽却是谢绝一切应酬,只将全副心思用在了这残缺不全的白阳图解上。
二人全力拼凑,累经一夜功夫,才将这白阳图解的前二十七解,凑成了二十二解。一时林浮羽见了却是有些灰心,未想到二人如此倾尽心力,却仍是不得完壁。
反倒是一旁张入云开导于他,只说道:“兄长不必如此,在我看来,已是弥足珍贵了。兄长请想一想,兄只携了这二十余副图解,偏巧又是前二十七解,若是中后两段的话,落入你我手中也是无用,何况当日传功与小弟的人亦说过,只得了这前二十七解,一样可以修得剑术,当下你我二人已是十得其八,小弟本只十二解都已是自小而今还在获益,何况现在已有二十二解之多。于今之计倒是你我二人先将这二十二解尽习了,之后的,再用小弟设法去姑婆岭走一遭,且看我二人还有没有那机运!”
坚忍不拔正是张入云自小千锤百炼得来的功夫,林浮羽虽也是流落江湖数十年,但他却是生性放荡,于这一桩事上,反倒不如张入云。但他到底也是含辛茹苦数十年,一时只为求全,而心有遗憾,此时得了张入云指点,也是一盏心灯点亮,当下却是依了张入云的前六式开始演习起来。
自此后,二人只在张入云的室内日夜不缀的加以演练,林浮羽因有一些俗务,还要偶而走开。但张入云爱武成痴,自从那日起,却是日夜不曾休息,如疯魔了一般,竟连着六日不睡,才将这二十二解,尽行弥补绘制而出。另有三解只得了一小半,虽是为防走火入魔不能加以练习,但多少也有参照的用处,是以也并一同绘了出来。
再说张入云每用到与自己十二式图解参照林浮羽的残帛时候,却是心中激荡不已。他越往深出钻研,越是体会到当日双儿的一片良苦用心。虽是自己所习的只有十二解,但其涉及练气搬运的法门,却达二十解之多。
当年双儿自己想来也只会得二十一二解而已,其时她还只有十四岁,却有这般大的毅力将二十解硬是从中想出自己合练的十二解,只怕是那时她夜夜都要用尽心力冥思苦想,心情动荡之下,越是激发了张入云钻研这门功夫的心思。而只于此,也尽可知双儿比自己的资质强得百倍了。
如此,他自是份外用心揉和着眼下的得之不易秘典,幸得他身俱深湛的内力,又是年青精力旺盛,一连六日倾尽心力,却是未有伤得身体,如若是换作一般人物,此刻怕已是吐血成升了。
待张入云运动最后一笔将那图解绘好后,终是心气一松,当即便是瘫倒在了座椅上,勉强挣回床上时,却是一头栽倒,随即已是鼾声大作。
待他醒来时却已是第二日的傍晚,算了算,自己竟睡了有十五六个时辰。一觉醒来,精神大振,可还没等他回过意来,却早有两个艳婢走进房来,一时捧了一人捧了一个托盘进来,见张入云已起了身,却是上前先奉了一杯茶。
张入云此时正是连日用心,又睡了一日夜,腹内上火,见有茶,却是不客气,先连着一盏喝了下去,未知那倒不是茶,只是略带点花香的温水。
一时在一旁伺候的两个婢子见他竟把那水喝到肚子里去了,她二人本就是前番伺候过张入云捉妖当晚饮食的,知他性子温和,一时忘了防备,却是笑出声来。
张入云见了奇怪,问之,方被答那水本是给张入云漱口用的,而那婢子的手里盘上还有一个阔口的漱盂,却正等着张入云净口用的,此刻那水却被张入云当凉茶喝光了,怎叫这两个小丫头不笑。
张入云闻得两人这般回答,他性子恬淡,倒不以不知礼俗而自卑,当下自己倒是也笑了。
那婢子见张入云果然性子柔和,心里也喜,便忙出门换了一盏来,少不得又伺候张入云漱口,又由另一人奉上早已调制好的冰糖燕窝粥来。他祝家有的是钱,自不在意这些小东西,因林浮羽诓他父子说道,自己这个师弟在室内连日用心,却是为其宅子里搬布法阵操劳。父子二人闻此更感盛心,于是加意的殷勤,便又派了两个合意的大丫环前来伺候张入云。
谁知张入云只是方才一时早起口渴难熬,方才忘了避忌。此时人稍清醒却是婉言将二人劝退了出去,他知这班婢子也有自己的难处,不便将她们打发回祝家父子那里,但自此以后自己却是再也不去使唤着二位二婢子了。
此刻他人即醒了,便忙着自己已将二十二解整理好的消息告诉了林浮羽。
林浮羽这几日也甚是辛苦,不但要和张入云共同钻研这白阳图解,还有好些俗务需要自己的打发,其间又抽空为祝家二小姐调制了几位药剂补身,并还又打发祝家上下,重新仗量这祝家院子内的各房各舍,因事事都要亲为,也甚是难为了他。
好在他到底是多年的老江湖,近六十年的阅历经验极为丰富,自己懂的自是不必说,就是那不懂的,他也能诌出个七八意思来。
这六七日下来,祝家上下倒是见他知之甚多,极为器生于他。后又见他把个祝小姐身体调养的甚有起色,如此之下祝海客父子更是把他当做半个仙人来对待。府内的事务自不必说,就是那玉泉山的道观,若不是因为林浮羽力称到时要自己亲自择址,只怕此时都已是拔地而起了。
一时等林浮羽见了张入云才刚绘制好的二十二解图谱,虽是事先他已有了消息。但此刻将这簇新的绢帛捧在手里时,却仍是止不住的打抖,当下不由黯然道:“数十年的辛苦,若不是贤弟,只怕为兄再过的几十年,这腹中一口冤气也还是不得舒展。”说完即捧着那黄帛,深揖到地道:“为兄得贤弟之助,真是无以为报,只能在此深谢了!”
张入云见其面上声色张厉,知道他心里激动实是无以复加,当下也是深揖相谢道:“小弟日前只知自己满腹委屈,如今见兄长今日才得展报负,才知日前自己不过是那井底之蛙,虽自感自己也经过一些小挫折,但在兄长面前却是愧煞小弟了。”
二人都是满腹心酸委屈之人,不想命运之中,竟然得有二云相会的机会,一旦联手,只旬日内便得舒志扬眉,当下里惺惺相惜,却又是一番百感交集。
二人虽是眼中无泪,却是满面的苍然。到底林浮羽多年下来,性子更闲淡一些,一时只觉气氛太悲,却是展颜笑道:“今日你我二人才刚舒眉,怎可这般辛酸作态,即是好日子,该当大醉一场才是!”
说完却是高呼婢女,只摆宴狂饮,也未叫得那祝氏父子,哥俩就在这张入云的内室里喝开了。当日交杯换盏,直喝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张入云本有酒量,但也经不住这般只奔了醉了去的喝法,二人直从清晨一直喝到了傍晚,终于是醉到如同一摊烂泥一般方才作罢。待张入云醒时,却已然是到了第二日的午时了。
等张入云一睁眼,即觉眼前一片天晕地旋,竟连身子都站不起来,一时又不好意思声张,只打算在那床上略运些气调理。
哪知门外的二婢却早已守候多时,一见张入云醒了,竟忙端来了醒酒汤。张入云一时不好意思,正欲推辞,却见二人眼圈都是红的,知两人俱是守候了一夜,不便拂其心意,只得趁势略漱了漱口,当下不免说了句:惭愧惭愧,有劳二位姐姐的客套话。
哪知二人竟异口同声的回答,日后都已是张入云的弟子,师傅说着话却是折煞二人了。
这话一出口,却把个张入云惊地跳了起来,再见二女目光诚恳,又绝不像是在作假的样子。没奈何,只得红着脸问二人这拜师的经过。
原来这二女一名惜霞,一名措霞,都是生的极奇伶俐,虽是在祝家里是太太小姐面前的亲随,算来在这下人之中已算是较尊贵的了。但二人都有心计,知长此下去,终是免不了要年老配给别的下人,或是要做那贵人小妾的命运,俱是深恨自己命运不济的。此番见了张入云和林浮羽两个奇门中人入得这祝家深宅,心有成算,却是早留了心。
恰巧昨日二人喝得烂醉一般,席间祝氏父子带了祝家二小姐前来探望,却是被那二小姐祝玉柔趁便拜在了门下。那时的林浮羽正在志得意满,除了怀里的黄帛,再无大事,闻言却是满口答应。
祝家老爷虽有些不愿,但到底自己女儿已是破了身子,且此事在鄂州城里已是多少有些风言风语,日后嫁女却又多了一番周折,若要再配了个不好的女婿那可更加委屈了自己爱女。转念想一想,反不如出家来的清静,何况林浮羽早已是拍着胸脯保证过,日后祝二小姐随了自己修行,定能修的金仙,到时一人得道,连带着他祝老爷也升天,却是一桩美事。
祝海客年老知命,于此倒是不甚放在心上,只是想着日后女儿可在玉泉山上修行,却是离自己不远,夫妻二人倒是可经常与爱女相见,所以想了半日终是咬了咬牙将此事答应了下来。祝二小姐也是个有心计的,当即便磕了头拜了师父,连带着张入云也认做了师叔,一时免不了也受了她的礼。
那惜霞和措霞早有所算,席间见这一场变故,却是纷纷口称也愿意拜在林浮羽门下,以求收录。林浮羽自是随意,而祝家老爷也是心痛爱女,能有两个丫环相陪,自己女儿也要少受好多道门辛苦,当下也是一点头。如此这般,二女却是得偿所愿,只是可惜了那祝玉彬,一时两个未来行将到手的美人,却是生生给飞走了。
当下张入云听得二女这番言辞,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道:“你二人拜了林大哥做师傅,如何连我也叫上了,却把我误以为酒后失言,误受了两个女徒弟。”
当下他心里拿稳,却是头脑里一阵清松,因是身上还有些不爽利,便劝二人出室,自己便在了床上打坐收气。
半个时辰后,张入云才自床上起了身,此时他行功之下,已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因担心林浮羽也如自己一般的吃醉了酒,忙起身入他的房内查看。
进得屋后,就见林浮羽早已是披头散发,枕头上已是流了好一大堆的口涎,正在那里鼾声大作的睡着呢!只是他怀里还是紧紧抱着那载着白阳图解的黄帛,却是一刻也舍不得松手。
惜霞与措霞也随着张入云一同入得室内,当下见张入云几次也没能从老道人的怀里把那黄帛给抽将出来,再又见他那一枕头的口水,只觉滑稽,却是止不住的发笑。
当下却被张入云笑骂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二人倒好,只在这里看师傅的笑话,这老长时间却怎不见过来帮你师傅打理打理?”
他这话说的虽轻,但听在二女耳里却重,一时有些惊慌,却是忙打水为老师傅洗脸净身。如此一来,反倒让张入云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二人终是女子,这些活还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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