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
而当日在四目山南侧的山脚下又生出一件小事,那日天空一碧,万里无云,虽是隆冬时节,但空中一轮红日晒在人身上也是惹得人暖洋洋的极是自在,乡下人没什么享受,端出几张竹椅,晒晒太阳,拉扯些张长李短却是不用花费什么的。
正在众农人聊的开心之际,却发现村外不远处的一方山石上正有一老一少两个乞丐也在晒太阳,顺便又趁着日光捉自己身上的老白虱。就见他二人如煎锅里的鱼一样,来回将身子翻拣着,好似一世也没见过太阳一般,口里还不时的发出欢快的笑声。如此不雅像世所常见,倒是不算什么,只是那二人只穷得几乎是赤身裸体,不免招人笑骂。
哪知二丐于众人笑骂声却是浑不在意,一丝也没有含羞畏惧的样子,当中的那老的更是龌龊,时常还将裤裆迎着太阳暴晒,且还大声直唤快活。只惹得当地农妇一阵乱骂,却又害怕这二人是色中恶鬼,痞赖起来,大年下的,又不是好相与。至后直到申时,日头渐弱,那老乞丐才在小乞丐的拉扯下依依不舍的离去……。
张入云候了师伯天鹞子足有两个时辰才将他老人家等来,虽是他此时一身本领,早已不畏这江南一地的隆冬严寒,但自己一身上下除要紧处缠得些布条外,却是再没有什么遮挡物,一条红巾虽长却早为他爱惜将其裹在腰腹上,如此形象被乡人觑着未免有些尴尬,再若被武林同道知晓,估计又是江湖中一件美谈。
正在他焦急时,却见天鹞子已是满身光鲜一嘴是油的乐呵呵与自己身后忽然出现,手里还拎了老大一包东西,想是收获颇丰。张入云打开一看,内里竟还有数十两黄金白银,当下眉头不是一皱。
天鹞子在一旁早已看出他所想,忙口里分辩道:“入云,这可不能怪你师伯我,你给我那二两银子,就是连我老人家一人的衣裳也置办不齐,师伯我这才来回走了五六十里找了本地最富最黑的地主借了这些东西来!你放心,去时我已连问了好几家农人,都是异口同声说这张财主心黑手狠,最是贪财抠门的!”
不想张入云仍是分辩道:“就如此师伯您也做的太轻率了,被您老这一番作为,守银的人定难逃责罚,何况乡人几句闲语也未必足信,真要是刁民乱口,惹得师伯您盗了良人家的物事,这却是你我二人的罪过了!”
天鹞子听他这一番诉说,只将老眼翻了两翻,却到底奈住性子没和他争辩。只为他长日与张入云相处,已知其性情,何况侠义之士确是最重于此,他天鹞子虽是嬉笑无忌,但碰上侠义道的关窍上时,也不得不收敛心性,莫不能辩!
事后二人少不得又是一番张智,幸得那家失盗的主人真是贪狡奸恶的坏人,这才让张入云松了一口气,只是仍是前往露了些形迹与主人家,令其不得与他人为难,又与天鹞子费了一日夜的功夫,将所盗银两中九成散于那些被地主盘剥的佃农们,如此二人虽都是一身神出鬼没的轻功,但将这几十户人家均探访的明白,又将银子给人送去,也累得一老一少够呛。。
诸事完备张入云才遵着天鹞子的吩咐在镇江最繁华的酒楼上吃了一顿,二人都是经年的未食过人间烟火,如今一得美味,更是收不住口,天鹞子虽是生的瘦小,但食量竟比张入云还大上一倍,一时间那美味佳肴如流水价的端上桌来,直吃了个对面不见才作罢,未知二人这一吃又成了众食客茶余饭后的笑谈,快活楼为此又多了几分名气。
饭毕,天鹞子却是剔着牙向张入云强讨过那柄自水下地径得的宝剑把玩,张入云为这剑自入了手中再不曾显露过形迹,方才放心当众交在天鹞子手里。
不料天鹞子平生也未得有什么仙兵,也没甚经验,一时间也是看不出个所以,只见那五彩斑斓的剑鞘上却是写了两个古篆,一时分辨不出,却是大叫快活楼的帐房先生过来。
那店家因见二人都是吃户,又是显得些江湖气,当下不敢怠慢,忙吩咐帐房先生上前听询。
就说那帐房先生自见天鹞子醮了酒水在食桌上写的剑名,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认了半日只看出末尾是个龙字。
天鹞子见他一个帐房先生也认不出,虽是有些悻悻的,却也只能作罢,当下还赏了他一鸡腿。那先生倒有涵养,见状不但不恼,并还口中称谢退了回去。张入云一时看了不禁莞尔。
回过头时就听天鹞子摇头晃脑的解释道:“入云啊!我估摸着这剑即然有个龙字,该当盖过了水底的恶蛟,你想?蛟如何能与龙相斗!一见面还不就是个死!”说着,便又将那短剑还给了张入云。
张入云又将江底恶蛟的灵角取出与他查看,只见那青角几有三尺,因是离水时久,光华已掩了一半,即如此也仍有一尺来长的毫光迸出,且其上布满寒露,仔细看去,竟如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一般,张入云当下说出自己心意,因他已得了一柄仙兵,意欲将此角分与天鹞子。
不想天鹞子闻言却笑道:“我要这劳什子做什么!你看看!这般的长大,带在身上也不方便,我平生空无一物,来去最是自在,多了这件宝物还要防人来抢夺,岂不是自惹烦恼,我看师侄你收在身上也需小心些,此物到了夜间若是收藏的不紧密,难免召人窥伺,要知是宝就召祸!我劝你也是赶紧脱手的好!”
张入云闻言也是颇为赞许,只是这灵角说来也不算妄取,胡乱遗弃也嫌太过糟贱此等天材地宝,略一寻思,还是将它赠人才方便。
当下打定主意,便问天鹞子意欲何往?
天鹞子略想了想,方笑道:“当时只在那地穴中整日价只求出来,此时真得自由了,反倒真还没地方可去,贤侄!你要去什么地方?方便的话,我老少再携伴同行如何?”
张入云自百花谷出行已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唯今一身功力虽得精进,但还未堪大造,却不欲归去。一时间也没个落脚处,思忖了一会儿方对天鹞子道:“入云本为出游寻访天下灵异以完道基,此时有想去东海沙门岛一行,却不知师伯可愿同行!”
未想天鹞子一听要出海,却是连连摆手道:“你要出海寻师!那我还是算了吧!我不比你有海底蛟龙的本事,真若再困一次水底,我老人家可没那本事再出得来。我看我还是走陆路安全些!”
张入云见师伯心意坚决,也只得做罢。叔侄二人只得在当地叙谈了半日就此分手。张入云因自己携带那江蛟灵角不甚方便,便托其将宝角送至鄂州二云观浮云子处。天鹞子本具陆地神行的神通,去往鄂州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当下不能为意,顺手就将那灵角携在身上。
只是临行时,却对张入云道:“入云,我观你气色虽是犯水,但却主利北方,想来你这一趟东海之行许要白跑一趟,真若到时要往了北方而去,我知你一身技击本领已是登堂入室,举荐你往长白山走一遭。”
张入云知天鹞子本就功底深厚,自得了其师傅金风的手卷后,一身道行已渐入陆地神仙一流,绝不会诳骗自己,闻此忙细问其话里意思。
天鹞子回他前事难料,自己也才刚刚渐入修道门内,说的话,也多半做不得数,只是他却仍一力举荐张入云去往长白山一行。
张入云再问其详,天鹞子方叹了口气道:“真真后生可畏,二十年前我嬉笑自在,神州大地四野神游,偶遇长白山一僧人,喏!”当下他对着张入云比划道:“当时那和尚也不过就你现在这般的年纪,但一身轻功技击本领竟无一样在我自己之下,我观他气色,并不似是个灵秀的人物,这般年轻竟得如此本领,实难想像。细问之下,竟也是如你这般苦练而来,我看你和他道路有些相似才举荐你一往,这小和尚二十年前功夫就已登堂入室,这多年过来,功行只怕更得日进千里,非同凡俗,且他性子有些似你,若你二人能相交一场,倒当真可为良师益友!”
张入云与天鹞子相处近一年时间,难得见他竟在自己面前夸奖别人功行,惊叹之际,却将那无色和尚修行所在暗暗记下。
当夜皓月当空,繁星若斗,天鹞子随性潇洒,只将大袍一挥,一副人影竟如被吹化了一般,消失在空气之中。张入云神目更胜从前,当下放眼向远处望去,就见一点细线划破经天,即往西方走了。
张入云望着老人远去的身影不由空荡荡的,他与天鹞子相处大半年,虽是这位老人家有些为老不尊,但嬉笑怒骂,却令他不觉丝毫寂寞。此时老人一去,却立感孤单,只令他思绪万千。自己此次湖底脱生,几乎再世为人。只是空有一副男儿躯,却是一身的债务,满心的伤愁,茫茫东海好比自己前路迷茫不知何处是岸。仰望星斗,却见流星划破天际,好比自己身世一般。
苦思量,不能忘,只得脚底一跺,整具人形便如流沙一般随风而逝,云踏月色只向东海疾行。
第三十六回 … 皑皑梨花雪 凄凄断肠人 (壹)
正月初八,辽东长白山北麓荒野将军祠,隆冬时节风雪连天,北风嘶吼,窗外如人掌般大小的飞雪似骤雨般下着,转眼功夫,已是白茫茫一片的荒原便又积了二尺来深的冬雪,屋内盘踞着十来个人早已是冻的瑟瑟发抖。
这将军庙本不大,就见七八个精壮汉子占着殿内深处较暖和处,虽生了一堆火,但在北风激荡下,也是暖意全无,空添一把柴力而已。众汉子生的虽精壮却把殿门口的风洞处留给一对祖孙俩。可怜那老人想是有病,只躺卧在一堆干草上挣命,小孙女儿却只伏在他身上边为他驱寒,边呜呜的哭泣。
那七八个汉子在旁却只冷眼相看,并不施以援手,当中有个红脸汉子想是为人厚道些,欲上前相助,却被内里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阻住。那红脸汉子见首领示意,也只得作罢。
就在那小姑娘哭的力不能支,几欲昏厥过去时,却见那庙门忽然大开,转眼间已闪了一条人影来。跟着风声一滞,那庙门又反手被来人合上了。
一旁的精壮汉子们一见之下,便吃了一惊,一众人都是身具武艺之辈,只这汉子进门时,却没一人看的正经,就眼见一晃,风声一作,已然凭空多了一人来,显是个练家子,且一身功夫还不低。他众人守着这一对祖孙已非一日,就是想顺藤摸瓜擒住幕后的大角色,此时眼见多了一个会武的,自然引起众人的注意。
就见来人八尺上下的身量,一身风衣将身体包裹的密不透风,便是头脸也被雪帽、风领遮住了一多半,只露出一对寒光四射的眸子往四下张望,最奇怪的是脚下蹬的一双乌蛮靴竟连一丝雪水也没有沾着,就好像是簇新刚买的,就连灰尘都很少。
来人将四下扫了一遍,见一老一少被众人排挤在殿门口,眼里一暗,当下上前俯身将少女拎起,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玉枕穴上推拿了几下,登时间少女脸上即泛起红晕,已能直身站立起来,见是个成年男子帮她施术暖身,因自己年纪已渐长,不由脸上一阵羞红。
但她知来人是善意,正欲求告相助时,却见男子摆手令其止口,跟首又探手在老人心口脉门上探了几探,一时在他连输了两次真气后,仍不见老人醒来,知其体力衰弱的厉害,不是一时能治得好的。
当下才将身上风衣一抖,瞬即已然解下,众人眼前一亮,就见却是个年青的少年汉子,眉目清秀间夹带着五官棱角分明,虽谈不上十分英俊但也有八分英雄气概,一双明眸尤其夺人心魄,便是个男子也不敢与其逼视,一身的黑色密扣紧装褂子裁剪的极为合体,更显人形挺拔,直如玉柱一般立在众人面前。
少女本当他是个成年男子,不想却比自己也大不上几岁,一时间因先前被人亲近,反更加有些不好意思。
未想少年汉子上前便将自己长大的风衣与老人披上御寒,又见少女也是冻的瑟瑟发抖,便又解下自己外装与了她,不想他身上穿的极少,此时除下外衣内里便只剩一件中衣。
少女见他将衣服脱下自己,自己只一件单褂子,两条臂膀还裸露在衣裳外面,这如何能支持,忙口身慌道:“这如何使得!多谢这位大哥!您还是快将衣裳穿上吧!”说完便上前交换衣裳。
不料就见年轻汉子轻笑道:“无妨!我素常不怕冷,只这样的天气,倒也不放在我心上,况且现下要有一番劳作,脱了衣裳也方便,姑娘你且稍坐一时!”他言语虽轻,但自有一股威势,少女闻言竟不知如何回答,当下却真的坐在一旁静观其举止。
谁知他竟走到殿内供奉的将军像前施了一礼道:“将军老爷在上,小子多有冒犯,还望勿怪!”说完竟上前将那长大的供桌如槁草似的轻轻举起,另一支手像掰玉米似的将四条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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