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魔令
方秀梅带着江晓峰行到林中一座小池旁边,洗过脸,立时登程,赶往那菜园茅舍之中。
只见空门紧闭,菜园中也长了不少杂草。
方秀梅一拉江晓峰,两人先在茅舍四周巡视了一遍,不见有人埋伏,才缓步行到茅舍前面,伸手叩门。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什么人?”
方秀梅沉吟了片刻,才应道:“是潘老前辈么?”
原来,她忽然觉着那声音有些不像潘世奇,只待从尾音分辨出来,才接口答话。
木门呀然而开,潘世奇白纱包头,右手执刀,当门而立。
方秀梅道:“老前辈受了伤。”
潘世奇也看清楚了两人,老眼中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芒,道:“你们没有被找出来?”
方秀梅道:“老前辈为我们安排的地方,十分隐密,他们穷数日夜搜寻之能,都未能找到我们。”
潘世奇道:“老夫向林中送饭之事,被他们暗中瞧见,派遣高手到此,给老夫一顿好打……”
江晓峰大感不安,欠身一礼,道:“为救晚辈们,害得老前辈如此受苦,实叫晚辈心中难安。”
潘世奇叹道:“你们没有被他们找出来,那是邀天之幸,老实说我并不安,如是那蓝天义派一个熟悉林中形势的人,他就很容易想到那株千年老榆。哎,老夫这一顿打、总不算自挨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们请进来坐吧。”
潘世奇摸着火折子,正待然灯,却为方秀梅所阻止,道:“老前辈,茅舍附近没有埋伏,也许远处还有监视之人,不用燃灯了。”
潘世奇道:“好,咱们就在夜色中谈谈吧。”
方秀梅望望潘世奇道:“老前辈伤的重么?”
播世奇道:“伤的不轻,来人之中,有两个是内家高手,先点了我两处穴道,使我无法运气抗拒,被他们拳脚如雨的饱打一顿。”
方秀梅道:“你的头是…”
潘世奇接道:“被他们踢来踢去,一头撞在一块尖棱石上,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方秀梅轻轻叹息一声,心想说几句安慰之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江晓峰此时却突然括口说道:“老前辈,二娘回来了么?”
潘世奇道:“回来了,唉!如非为了二娘,老夫早就和他对拼了。”
江晓峰道:“晚辈们一见二娘,以拜谢救命之恩。”
但闻一个凄凉的女子声音,道:“不用谢我了,孩子。”
轮声辘辘,薛二娘白发萧萧,坐在一张轮椅上,双手转轮而出。
潘世奇迅快的拉上窗帘,关上木门,燃起烛火,放下手中单刀,说道:“刚才听到叩门之声,老夫认为又是蓝天义遣人来此,心中难再忍受,决心和他们拼了,想不到回来的竟是你们两个。”江晓峰凝目望去,只见那薛二娘自膝以下,盖着一条白色的被单,不禁心中一动,道:“二娘,你的腿?……”
薛二娘摇动着满头白发,嘴角间,挂着一个凄凉的微笑,道:“不要紧,老身如许年纪了,死也不足为借,何况,只是残废了两条腿。”
潘世奇接道:“蓝天义逼问她药物用途,用夹棍挟碎了她两膝的关节,唉!她虽有妙手回春之能,但却无法使自己的碎骨复元。”
江晓峰黯然一叹,道:“两位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却为我们拖累,受此苦刑。”
薛二娘笑道:“他如知晓我救了你们,我这几根老骨头,非要被他扯了不可。”
江晓峰道:“话虽如此,但若不是老前辈替我们购配药物,也不会有此等事了。”
薛二娘道:“事情已经过去,两位也不用放在心上,重要的是,那蓝天义已在四下设伏,你们的行动,只怕很难逃过他们的监视。”
方秀梅道:“这个,晚辈自会应付,不用老前辈费心了。”
江晓峰双目盯注在二娘的脸上,瞧了一阵,道:“二娘,你膝前有几位儿女?”
薛二娘黯然一笑,道:“老身毕生之中,以此为最大憾事,未能替我那老头子生个一儿半女,他口中虽然未言,但心中却是十分难过…”
潘世奇接道:“我过的很开心,从没有提过儿女的事……”
薛二娘道:“你口里越是不讲,心里就愈是难过。”
江晓峰道:“如是晚辈能补二娘之憾,潘老前辈又不嫌弃晚辈的话,晚辈愿认两位膝下,视作生身父母。”
薛二娘似是不信自己的耳朵,眨动了一下眼睛,道:“孩子,你说什么?”
江晓峰道:“晚辈愿认在二娘膝下,作一义子不知二娘可前答允?”
薛二娘突伸出手,抚着江晓峰的头发,道:“孩子,你这话当真么?”
江晓峰道:“晚辈言出忠诚,义父义母在上,受儿一拜。”
薛二娘似是忘去了身上的创疼,喜孜孜的叫道:“老头子,快些过来,难道你还要峰儿再拜一次不成。”
潘世奇依言行了过来,站在轮车分侧。
江晓峰整整衣衫,对两人大拜三拜。
方秀梅待那江晓峰行过三拜大礼之后,也随着拜伏于地道:“两位老前辈,可否也把我这身世飘零的弱女子,收到膝下?”
薛二娘笑道:“很好,很好,一夜间儿女俱有,我老婆子这个苦,并不白吃啊1”
方秀梅也对着二人行了大礼,缓缓站起身子。薛二娘喜极而泣,两行泪珠,滚滚而下。
潘世奇也有着无比的喜悦,但他究竟是见多识广的人物,欢乐中仍不忘危恶处境,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有儿有女了,百年之后,也有人替咱们带孝送终,吊祭灵前,不过,那蓝天义还不断遣出府中高手,追寻他们的下落,咱们要得为这对儿女们想个法子,避风头才是。”
方秀梅接道:“这倒不敢再劳动二老费心,女儿已有脱身之策。只是初拜父母,就要别离,女儿心中有些不安。”
薛二娘拭拭脸上泪痕,流现出依依不舍之情。
潘世奇道:“来日方长,目下不宜太过儿女情长,你们既已有脱身之策,还是快些动身吧!
方秀梅心中亦知目下情景,多留此一刻时光,就多一分危险,也替那潘世奇等多招来一份杀机。
当下一欠身,道:“义父说的是,来日方长,以后,我和兄弟都会承欢膝下,敬奉二老,此刻时机不当,我等多留无益,二老保重,我们去了。”
一拉江晓峰,两人双双跪倒,又对潘世奇夫妇拜了三拜,才站起身子。
薛二娘衣袖掩面,显是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悲伤。
江晓峰突然行前两步,右手轻轻掀起那薛二娘掩膝的罗裙。
只见薛二娘双腿由膝盖处完全截断,两条腿俱以残废。
江晓峰只觉胸中热血沸动,忍不住也流下了两点热泪,黯然说道:“义母保重,孩儿去了。”
薛二娘突然拿下蒙面衣袖,低声说道:“孩子们,慢走一步。”
方秀梅、江晓峰同时转过身子,齐声说道:“义母还有什么吩咐?”
薛二娘回顾了潘世奇一眼,道:“老头子,推我到厨下去我要替他们作一点干粮,让他们带去。”
潘世奇摇摇头,道:“二娘,来不及了,咱们要活下去,而且,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们。”
方秀梅道:“娘的情意,我们心领了。”
潘世奇回首一掌拍熄了室中的烛火,道:“你们走吧!”
方秀梅心知不宜再多留恋,伸手开木门,牵起江晓峰,大步向外行去。
江晓峰紧随在方秀梅身后而行。
遥闻薛二娘的声音传人耳际,道:“孩子们,保重啊!”
江晓峰心头不忍,长叹一声,正待答话,却被文秀梅低声喝止,道:“不要答话。”
用为一牵江晓峰,纵身急奔而去。
两人一口气跑出了六七里路才停下脚步,方秀梅道:“兄弟,你可是不满姐姐这等作法么?”
江晓峰道:“为了义父母的安全,姐姐做得不错啊。
方秀梅轻轻叹息一声,道:“以兄弟的武功,就算咱们遇上了蓝天义的属下,突围并非难事,至少也可以拼他们几个回来,但义父母都已身受重伤,只怕是无能和人抗拒,万一蓝夭义仍不死心,派人到茅舍巡视,瞧到了咱们岂不是害了两位老人家么?”
江晓峰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方秀梅微微一笑,道:“蓝天义肯放二娘回来,可证明他心中已然不再对二娘怀疑。”
江晓峰道:“小弟明白了!”
语声一顿,道:“姐姐已想好了脱身之策,不知是否可以讲出来了?”
方秀梅摇摇头,道:“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只不过随口安慰义母两句罢了。”
江晓峰望望天色,道:“姐姐,如是你胸无良策,小弟倒有一个办法。”
方秀梅道:“什么办法?”
江晓峰道:“咱们易容混入蓝府中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方秀梅道:“以兄弟的武力,再加上那夺命金剑之刀,到篮府中去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并非难事,但此刻时间不同。”
江晓峰道:“哪里不同?”
方秀梅道:“进入蓝府的人,咱们只是唯一冒死逃出来的,目下武林道上,只怕还未必已知道那蓝天义的举动。
江晓峰道:“此等大事,江湖上岂有不知之理?”
方秀梅道:“很难说,一则此事太过突然,蓝天义以数十年时光建立起来的侠名、信誉早已浇人了人心,骤然间想把他的侠名抹去,谈何容易,就拿姐姐我说吧,在寿筵未开之前,我还在忙着替他们蓝家办事……”
江晓峰接道:“这个我知道。”
方秀梅道:“那夜中姐姐也曾遇上了你。”
江晓峰叹息一声,道:“姐姐,黑白两道上无数高手,进入了蓝府大门,有如投海大石,一个月消息咨然,难道还不足以震动江潮么?”
方秀梅道:“你怎么知晓他们是消息杳然呢?”
江晓峰道:“这个,小弟是推想而得。”
方秀梅道:“姐姐也无法想出,蓝天义用什么方法,能使原本对他记恨甚深的人,忽然之间,一变为他所用,但他必然早已有了算计,如是他无法收服这些人,自然不会选定在寿筵之上动手了。”
江晓峰道:“姐姐说的虽然有理,不过,那些人都不是无名小卒,岂肯永远屈服于死亡威胁之下,为蓝大义所用?”
方秀梅道:“真的可怕处在此,如蓝天义有办法能使这些武林高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所用,这手法也自可适用于其他的人以数十年的侠誉,他要造访少林寺,那少林掌门方丈,也要降阶相迎,就他在寿筵上施展的下毒手法而言,只要他能够接近那人身侧,就可以施展毒手了。”
江晓峰道:“就算他能下毒,以死亡威胁对方,但却未必能使他们甘心受命,这其间,只怕还别有内情。”
方秀梅道:“所以,咱们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是设法把蓝天义为害江湖的事,宣扬出去,使武林中人,都对他心存警觉,免得他们在毫无防备中受到伤害。”
江晓峰道:“姐姐久年在江湖上走动,识人甚多,只要把内情告诉几位朋友,让他们将此讯传布开去,岂不是很快就可以把蓝天义这等恶迹,传扬于江湖之上么?”
方秀梅摇摇头,道:“不行,姐姐在江湖上的声名不好,黑道人我不跟他们来往,白道中人,又对我敬而远之…。”
江晚峰道:“为什么呢!姐姐胸怀仁慈,豪勇智谋,都非常人所能及,蓝府大厅中,多少英雄豪杰,但却无一人能够及得姐姐…”
方秀梅淡淡一笑,接道:“兄弟疾风知劲草,生死见真情,没有蓝府中那一切事故,姐姐就无法和你兄弟攀交,没有地窑疗毒,树腹养息这一段经过,兄弟无法对我了解。”
举手理了一下鬓边散发,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其实,姐姐我也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我为人太刻薄,我行我素,不求人解,有时行事只求其成,不择手段,我自信一生中,没有枉杀过一个好人,但却得了一个笑语追魂的绰号,这一段疗伤时光中,想想过去的所作所为,确然太狂傲了,难怪别人不能加以原谅。”
仰脸看看天色,又道:“蓝天义找不出咱们已死的证据,绝然不会放手,此人心机深沉,武林中很少有人给够及得,只怕各处道上,早已布下了监视咱们的耳目,目下咱们对情势全不了然,很难逃过蓝天义的耳目监视。”
江晓峰豪气凌云的说道:“如今咱们毒伤已愈,就算碰上蓝天义的属下,也可以放手和他们一战了。”
方秀梅道:“以兄弟武功,和他们动手相搏,自是可操胜券,不过,只要咱们一和蓝天义动上手,不论胜败,咱们的行踪,必然泄露,那时,蓝天义必将尽全力要追杀咱们。”
江晓峰道:“为什么?”
方秀梅道:“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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