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
林熠心一沉,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是他偷偷离开了金阳堡?”
“没多久,”于恒回答说:“但不像自己离开的样子。他伤势颇重,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走不了多远,外面的守卫也应当会有所察觉。”
林熠心乱如麻,一挥手说:“我知道了,你再加派人手在龙首山附近搜寻。另外,邙山双圣在哪里?”
“他们还在金阳堡中,尚不晓得同伴失踪的事。”于恒问道:“要不要通知他们?”
林熠摇头道:“暂时不必,等天亮后再说。”
于恒领命去了,林熠沿着宵禁的街道,向长生堂的方向疾步而行。
的确,黎仙子重伤后,没有可能独自一人悄然无声的离开金阳堡,尤其今夜宵禁,堡内戒备森严,没有令牌根本出不去。
那么又会是谁带走了她?林熠想到楚凌宇,心里稍稍一宽。但愿是他,因着黎仙子与仙盟的关系,特意回身施救将她带走。
他在长生堂查找了一转,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夜雨茫茫,黎仙子的身影渺然无踪,令他踏遍金阳堡内外每个角落依旧一无所获。
豆大的雨点劈啪劈啪打在林熠脸上,推开济世堂的大门已是深夜。
他走进屋里,却发现有一个黑衣人正静静的坐在桌边。
老峦。他的面容被头顶的斗笠遮挡,语气还是那么冷,问道:“你回来了?”
林熠运功蒸干衣衫上的水渍,回答道:“是龙头让你来找我?”
老峦点头,道:“坐。”
林熠在他对面坐下,光华一闪青丘姥姥的灵魄显形,冷冷道:“你来得刚好,这小子正在到处找你算帐。”
老峦道:“是为了小檀?那就不必了。没能杀死邓宣,饮毒自尽已是便宜她了。”
“不是这事,”青丘姥姥道:“黎仙子失踪了,是不是你的杰作?”
老峦道:“没错,是我干的。她对林熠紧盯不舍,迟早会对我们造成麻烦,所以我干脆把她解决了。”
林熠耐着性子听完两人的对答,转头逼视老峦沉声问道:“你杀了她?”
老峦悠然道:“既然你不忍心下手,这事就由我替你办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很对,你做得很好。”林熠平静地回答道:“就因为她险些识破了我的身分,你便杀了她。不愧是九间堂的首脑人物,龙头的心腹干将。”
“你要明白,龙头希望你能继任金裂寒的位子,统治金牛宫。所以,金城舞的秘密,如今绝不能让人识破。”老峦说道:“因此,我才要杀邓宣,杀黎仙子。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你和龙头待我这么好,费尽心机的扫除一切障碍,扶持我坐上金牛宫的宝座,我实在该感激你们。”林熠没有愤怒,笑了笑说道:“你们,真把我当木偶?”
他的右手挥出一枚璇光斗姆梭,毫无征兆的激射向老峦的咽喉。
老峦却彷佛早有防备,在林熠出手的一剎,身形凭空从他对面消失。
林熠看也不看,掣出心宁仙剑手腕一振,幻化九点寒星,借助仙剑的特质,将昆吾派的一招九星,连珠发挥得淋漓尽致,径直攻向窗子的虚空处。
老峦身影一闪,出现在窗口。他并不急于从腰间拔出那条软鞭,赤手空拳面对林熠冷笑道:“不自量力,愚不可及!”左手双指并立,在九道耀眼的银白星光里,寻找到仙剑真身,“叮”地一弹。
一股强大的魔气顺着仙剑,攻入林熠右臂。
林熠低哼撤步,左手以“无往不利”抓向老峦头顶斗笠。
老峦腾身竟从林熠上方飞掠而过,右掌下按,拍向林熠后脑。
林熠仙剑朝后一挑,点向老峦掌心,身形随之转动如旋风飞舞,左手抓向对方小腿。
老峦左腿飞踢林熠仙剑,顺势躲过对方的左手攻招。
青丘姥姥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漠然观战,既不阻止也不相帮,好似这两人拼得鱼死网破、血洒当场,也与她毫无关系。
林熠的修为纵然今非昔比,奈何与老峦仍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凭着胸头一口怒愤招招抢攻,式式夺命,剑光掌影布满斗室。
可老峦宛如闲庭漫步,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走周旋,连衣角都没让林熠碰到。
两人各有所忌,不愿惊动别人,劲气内敛,每次出手都不带丝毫风声。尽避打得天翻地覆,屋里的家具,桌上的杯盏,居然没有发出一点震颤响动。
青丘姥姥道:“老峦,你明知这小子把黎仙子看作宝贝,却还下手杀了她,未免太笨了。这一下,我看你怎么收场。”
老峦寒声道:“若非妳多事,林熠又怎会知道?妳想借他的手收拾我,只怕没那么容易。”他在激斗中话声平稳,吐字清晰,显然是游刃有余未尽全力。
林熠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太炎心诀逐渐提升到“忘物还情”的境界,灵台空明一片,脸上的杀意与愤怒也荡然无存,目光牢牢锁定老峦鬼魅般飘舞的身影,换作一套“抱残二十四式”配合左手的“手舞足蹈小八式”,如影随形紧盯对方,毫不畏惧老峦高深莫测的魔功修为。
老峦冷笑道:“你的进境确实堪称一日千里,但想杀我至少还要等三十年!”
林熠哪管他是否在奚落自己,应声回答道:“就算再过三百年,你这条命也是我的!”
老峦悠然道:“很好,我托你吉言,一定会活着等到那一天,看你如何杀我!龙头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希望你再接再厉,乘势解决了青木宫。”
林熠道:“然后再让你跟在身后去暗杀花千迭、花纤盈又或是其它什么人?”
老峦嘿然笑道:“那就要看,到时你是否又玩心慈手软的游戏,逼人代劳了。再说,我要是你,怎也不会蠢到和一个修为远胜自己的人拼命。大可仿效处置玄冷的办法,向龙头讨要我的人头。”
林熠道:“承蒙提醒,但你的人头我必须自己来取,不消麻烦别人代劳!”
老峦道:“《云篆天策》就收在你身上。你不愿做金牛宫宫主也就罢了,邓宣我替你留下,但青木宫的人会不会杀他,就不干我的事了。”
林熠冷冷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袖口蓦然掠出一束五采绚光,正是南帝萧照痕赠送的那条锦云丝带。
老峦哈哈笑道:“想用老南的束腰带留下我?”身躯一翻到了窗前,挥手打出软鞭,“啪”地击在锦云丝带上,爆出一团异采。
锦云丝带一阵飞荡,老峦从窗口飞掠而出,“啪”的再将窗户合上,遥遥传音入秘道:“具体的计划稍后我派人送来,想必你现在是没心思听的,再会!”
林熠收回锦云丝带,如泥塑般默立良久。
青丘姥姥这时才问道:“他已走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林熠长吁一口气,徐徐道:“我要去砸酒楼的门,妳请自便。”
第五章 日出
雨还在下。
一串串水珠从屋檐如珠帘般垂落,昏黄的火烛在包间里轻轻摇曳,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林熠一口一口灌着酒。
伙计已被他赶去睡了,桌上除了酒,没有菜。
青丘姥姥坐在一旁,悠悠道:“你是在借酒浇愁,还是在庆祝自己大功告成,如愿取得了《云篆天策》?”
林熠回答道:“我请妳自便,并没有叫妳跟着来酒楼。”
青丘姥姥淡淡道:“要是你想不开,待会儿又跟个傻瓜似的做出什么事来添乱,我岂不是很麻烦。”
林熠翻翻眼睛,一口喝干酒道:“妳放心,我是个男人,做傻事还不致于要去连累妳。”
青丘姥姥冷笑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胡涂。咱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你出了问题,我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林熠嘿嘿笑道:“不劳妳关照,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这条小命有多宝贵。”
“所以,为了一个女人和老峦拼命,实在是再愚蠢不过的事。”青丘姥姥道:“他虽然碍于龙头不会杀你,但未必那么容易放过你。”
林熠笑了笑,回答道:“妳为什么不问问我,会不会放过他?”
“不放过又能怎样?”青丘姥姥冷冷道:“老峦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个。他十分低调,很少出手,即便是云怒尘也不愿轻易得罪他。我劝你尽早死心。”
林熠问道:“老峦是什么时候加入九间堂的,妳清不清楚他的来历?”
“至少二十多年前,老峦就已经是龙头的心腹了。”青丘姥姥道:“你想知道他的来历,那只有直接去问龙头。但别忘记,我们的规矩。”
“正因我没忘记,才会问妳而不是龙头。”林熠道:“可惜妳对老峦的了解也少得可怜。我很想扯下他的斗笠,看清楚那张脸到底为什么不可示人!”
“我不会帮你的。”青丘姥姥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意透露给别人的隐私和过去。我没兴趣,你最好也不要有兴趣。”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况且也没打算请妳帮忙。”林熠站起身说道:“想必,妳心里也埋藏着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所以才会深有感触的这么说吧?”
青丘姥姥不为所动,目光注视着林熠问道:“你去哪儿?”
“去酒窖,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搜出一坛够劲道的好酒。”林熠回答说。
青丘姥姥徐徐道:“你答应过我,每天最多只能喝一斤酒。刚才那坛已经够量,你想食言毁约么?”
林熠叹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对不对?我刚刚喝的,是昨天的那一斤酒。如今去酒窖拿的,才是今天的量。”
青丘姥姥哑口无言,半晌方才冷哼道:“看来你还很清醒,我是白替你担心了。”
林熠走到门口,回头微笑道:“原来姥姥也会替在下担心,委实令人意外。”
青丘姥姥道:“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别忘了替我也带一坛上来。”
林熠哈哈一笑,心头压抑的悲愤与郁闷稍解,说道:“妳若喝醉了,我可背不了。”
不理青丘姥姥的脸色有多难看,他轻轻走下楼梯。那名守夜伺候他的店小二伏在桌上,恶形恶相地打着呼噜,没有察觉到林熠从身后走过。
外面的雨没有停,地上泛起浓重的湿气,连酒窖大门的铜把手上,也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林熠打开门,举着从楼上带下来的油灯,走进酒窖。
“砰!”酒窖的门蓦然关闭。酒楼的门窗都锁得严紧,从缝隙中透入的风,根本没有力量能合起这样一扇厚重的木门。因此,只有一个解释!
“啵!”手中的油灯,被一股突然涌到的庞大杀气激得爆裂点点火星,瞬间熄灭。
酒窖里顿时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里,从地下、屋顶、堆积的酒坛后、关闭的木门前激射出十数道炫目的寒光,无一例外地袭取林熠周身要害。
剎那里,彷佛在他的身周编织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网,兜头绕脚将他笼罩进去。
就在油灯熄灭的一剎,林熠已判断出偷袭自己的一共有九个人。四人持枪,两人握刀,还有一柄长戟、一对铁笔和一支火焰叉。
这些人显然对他进门后可能经过的线路,进行了精确的计算,一出手就将他所有能够闪躲的空间封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的只是凌厉森寒的杀机罡风。
猝不及防之下,孤身一人不及拔剑的林熠,无疑会被扎成一个蜂窝,这也正是那些刺客所期望与预料的!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林熠的左手很随意地一扬,爆出一道紫色的光团,保护住整个修长的身躯。
“喀喇喇─”光团如崩散的烟火,释放出无数条细长耀眼的触须。九名刺客的魔刃不约而同击中光球,巨大的反弹力量将魔刃又高高震起,手臂生出难忍的麻木感觉,好像是双手被雷电击中了一样。
而那些突击而出的触须扫到这些人身上,震破护体真气攻入体内,更令他们胸口发闷踉跄而退,衣衫上冒起缕缕黑烟。
精心设计的绝杀,旦夕之间土崩瓦解。
东帝释青衍的“须弥芥子”符,又岂是他们可以击碎得了的!
林熠抛开灯座,换剑在手,血光迸现连伤两人。对方埋伏的刺客,每一个人都是身手不凡,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自己的确有些托大了,以为如今的金阳堡里,已聚集不起对付自己的大规模力量。却忘记邓夫人虽死,但她苦心培养多年的那些部属,兀自潜藏在幕后。
这样也好,借这个机会索性一并拔除,免得将来留下不必要的麻烦。林熠心里这么想着,微微笑道:“这么晚了大伙儿不去睡觉,都跑来这儿找酒喝么?”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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